我曾觉得童年时代特别的漫长,很想自己快快长大,母亲就跟我说:
“人是活宝,今天你是个乡下孩子,明天你就去了远方,就成哪个地方的城里人了。”
正如母亲所说,我长大后由西向东,再由南往北,离开了乡下,去了城里工作,在一个我完全没想到过的地方工作了一辈子,成了一个退休工人。
这时,黄尘砂石公路已成高速公路,绿皮车已被高铁取代。
当我乘着时代的高铁,游玩于大好河山的处处名胜风景回归时,我突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脚下的那山山水水,就把游玩的下一站定在了我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个地方。
高铁如飞,坐在我对面的是位美丽的姑娘,忍不住想跟她聊聊:
“美女,您好!去哪啊?”
可她只是一直眼望向窗外,没答理我。
是她没听到我问她?不可能!是我长得很委琐,致使她认为我不是个正经人在“撩妹”?
突然,高铁钻进了山洞,窗外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忽然高铁又钻出了山洞,外面的风景顿时亮了。就这样,一会黑一会亮的,高铁不断地钻入山洞又钻出山洞。
当高铁从一个很长很长的山洞钻出来时,我发现她站在窗前,大声朝外喊道:
“爸爸!”
我又忍不住跟她搭话:“我怎么没看到你的爸爸?”
这回她对我亮出了甜甜的嗓音,告诉我:她父亲在建设这条铁路时牺牲了,永远躺在那座山顶上了,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高铁……
我从高铁下来后,又乘上大巴,一路春光迎面扑来。
大巴停靠在一个我本来十分熟悉的乡村,下得车来,我越走越觉出陌生。
那熟悉不过的鹅卵石街道和弄堂哪去了?哪盖满荷叶间露朵朵荷花的池塘哪去了?
这里已没我的一个亲人,路上没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迎面走过的人。我微笑着看看他们,他们也报我以微笑。可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会想:这人是谁?来这干嘛?
我以村边那棵尚存的古樟为参照物,努力地回忆着,慢慢走着寻找着。
最终,我站定在了一幢楼房前那池塘边的一棵杨柳下,心里非常确定,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楼房里走出一小女孩,看我呆呆站在她家门前,就好奇地问:
“老爷爷,你是要上我家吗?怎么不进家来呀?”
我对女孩笑笑说:“不啦,我就站在这柳树下就可以了。”
女孩不解:“我家楼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你要看什么?”
我就告诉那女孩:原来这里不是这样的,这池塘边的杨柳树下没有楼房,只有矮平房。四十年前,你家楼房那块是一排五户人家住着的平房,其中最西头的那一户就是我的家,我就是在这长大的。
当我离开家后,每当绿皮车进站了,我母亲就会站到东头的这棵杨柳树下,看那走下月台的人流里是否有个我走向她来……
“你离开你妈妈去了远方,对吗?”
“是啊,我长大了,就离开妈妈离开家,离开了这个小镇,只有在节假日才能回家来看看母亲……”
“那你一定很想念你的母亲,你母亲也很想念你。”
“是啊……”
我抚摸着一身沧桑的杨柳,有千万枝的柳条飘拂着向我垂落……
离开妈妈离开家,离开了这个小镇,岁月伴着我悄悄向时空迈过几十年,当我再踏上这片土地,记忆深处小时候小镇的模样仿佛自己的模样,完全改变了!
我小时候读书的那所利用乡公所开办的小学哪去了?我的那些小学同学都哪去了?
我的那些小伙伴,王卸树、郑雨关、梅献忠、林福、乌烤等一大群好伙伴,如今都在哪?
高铁开通后,小站撤消了,那些铁路养路工和车站值班员、扳道员都哪去了?都搬到城里去了!
我变老了,毛发成雪了,脸容像树皮皱皱巴巴了,而小镇与我恰恰相反,老房子老街巷老样子不见了,处处焕发出了新气象。
徜徉于今日小镇,迎面走来都是一张张年青的陌生面孔,我不知他们的姓与名,他们对我也很疑惑:这老头是谁?来自哪里?到这旅游吗?
忽然,连我自己对自己也陌生起来,我究竟是谁呀?
梁代任昉《述异记》载:
“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与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 持起视,斧柯烂尽,既归,无复时人。”
据北魏郦道元所著《水经注》中云:
“晋时有一叫王质的樵夫到石室山砍柴,见二童子下围棋,便坐于一旁观看。一局未终,童子对他说,你的斧柄烂了。王樵回到村里才知已过了数十年。”
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樵夫: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离去时,这里的南山野草萋萋、荒冢累累,当我观棋回来时,这里的南山矗起了一座座现代工厂。
我离去时,这里的人都说着土话,说吃饭为“嗛饭”, 说玩为“诗”, 说“上洗手间”为“砸唔”, 说“干什么”为“爪嘞哇”, 说“你”为“嗯哝”, 说“我”为“吖哝”, 说“他”为“唉哝”, 说“形势”为“行续”;当我观棋回来时,这里的孩子都说普通话了。
我离去时,这里的小学办在解放前的乡公所里,当我观棋回来时,这里已成为一座现代建筑的希望小学,崭新的教学综合大楼与城里的建筑一样漂亮。
我离去时,这里的街巷是鹅卵石铺成的,这里的泥泞路纵横交错,当我观棋回来时,这里的路面都硬化,全是坚硬的水泥路面。
我离去时,这里的公路是黄尘滚滚的砂石路,这里的铁路是枕木铺就的,当我观棋回来时,这里也已是高铁、高速路。
面对小镇翻天覆地的变化,真令我感慨万千,不由想起毛泽东诗词《换了人间》: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站在这片被新时代焕然刷新的土地,我浮想联翩,边走边寻找我的《孩提记忆》。
(注:本部本章节小说有些创作素材和资料来自网上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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