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自己出生于1955年的重阳(老年节),至于时辰,父母都记不得了,有关我的名字是怎么取出来的,母亲倒专门跟我诠释过。
我竟然在母亲肚子里足足呆了十三个月,这很不正常啊,所以村邻猜测:可别是一肚青蛙?也有可能是一肚子蛇?吓得母亲可不轻,真不知母亲这忧心忡忡的三个月是怎样熬过来的!
母亲想,这孽种怎么就这么难生呢?就好象树长了根似的。就为我取名“土根”。平时,父母就管我“土土,土土”地叫。
到1966年,开始“破四旧,立四新”了,我们学生也兴起了“更名潮”,许多同学都换了新名字,有叫“献忠”的,有叫“红卫”的,有叫“红心”的,新名字都紧跟朝代了。
我上海的大哥也为我取了个新名字:“忠民”。取三忠于“忠于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里的“忠于人民”之意。
我的实用名“忠民”,就从1968年沿用至今。
关于起名,我认为至少就包含四个信息:1.出生地;2.时辰:清晨?中午?晚上?大约的时间段;3.季节?春夏秋冬,各有不同的自然景观;4.对孩子将来的期望?
然后把这些信息特点巧妙地组合成一个与姓相谐的意象。起名字切忌用非常用字,越简洁越佳;让人叫起来,觉得顺口响亮;能给人一种美的想象;谐音,不能让人容易联想到不雅的字眼。
一个好的名字,是一部最凝练的作品,是独一无二的创作,能唤起别人对本人的友善,能给本人带来一生的幸运。
名字是用来让别人来呼唤的,那么做父母最希望听到别人对自己孩子怎样的一种有关人生的呼唤呢?是祝福?是激励?
等我上小学了,工段里人既不叫我“土根”,也不叫我“土土”,也没人叫我“忠民”,因父亲总叫理发师把我剃成光头,同学们都叫我“和尚”。
我童年的夏天总是光着身子,天很热,恨不得赤条条的,再泡在水里。
母亲说,小男孩没关系的,光着就光着!但天虽热还是得防寒的,人最容易受寒的是肚子,肚子可不能露着。
母亲为我缝了个红肚兜,吊在我的脖子上,再往后腰上一系,我的小肚肚就护着了。
我就戴个红兜兜,跟着小伙伴们,在六月天的暴晒下,村里村外的到处野。
一个夏天下来,小鬼们个个被日头晒得黑人似的,所以,当我有一次偶然看到了女孩雪白的皮肤时,就认为男女最大的区别在于皮肤的黑与白。
十岁那年,我曾跟隔壁的水仙去山上耙过松树下松毛,去小溪里去摸过螺蛳。
山上低矮的是灌木丛,高大的是松树。落叶归根,堆积在松树下的松毛是最好的引火柴,我们小鬼们常常会去山上耙松毛。
近山虽然满目松树,但已无松毛可耙。水仙说,远点的山上有松毛,我带你去。
我就跟着水仙姐,爬过一座又一座山,找到一颗积满松毛的松树,就满心欢喜,立刻把树周围的松毛耙拢到一堆,然后装进框里。
我说,渴!水仙就带着我找山泉喝。
我说,饿!水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熟地瓜:给你,吃!
那泉水喝一口,顿感全身清爽;那地瓜,吃在嘴里,甜在心上。
我想,此时来一场雨多好!那样的话,我就有理由,紧紧地挨着她在一起躲雨了。
这场雨,一直等到后来我和她去小溪里去摸螺蛳才突然下起来。
我和她躲进了附近的机房里,俩人全成了落汤鸡。
她说,你转过身去,没叫你回头,你不准回头!
我说,好。就老老实实地脸对门外,看着“哗啦啦”下着的雨。
我好象等了好久好久了,还没听到水仙让我回头。她在干嘛?我忍不住回了回头。
这一回头,我就看到了她那白光闪烁的后背。她正背对我,使劲扭着淋得湿透的衣服呢!
我敢紧调回头来,继续看外面飘飞着的斜风雨,脸红耳赤,心口“呯嘭”乱跳,象犯了什么大错。
水仙终于喊我回头了,问我:“偷看了没?”
我有点口吃的回答:“没…没……”
从此,她那白闪闪的背影,不时会亮在我的脑海,总感觉着女孩的白皮肤真好看。
后来,当我上海的俩侄子来到我家度暑假时,我才知道,上海男孩的皮肤比乡下女孩的皮肤白多了!更令我惊奇的是,他们脚底板上肤竟然比我手掌的皮肤还白还嫩!
小时候,我是个乡野孩子,根本不怕夏日毒辣的太阳,玩水、捉知了、捣鸟窝是我的最爱,哪晒就光个膀子在哪晒,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晒着,就晒出问题来了!
整个人晒得黑乎乎的倒没什么,因为还远远不到恋爱的年纪,不怕女孩子说我难看,更不怕小伙伴们说我不好看。你说我不好看?你好看到哪里去呢?不也黑乎乎的吗?那问题出在哪了?
问题在于从头到脚冒出了一身的痱子,这可怎么办呢?傍晚时分,我哭了,跟妈妈叫嚷:
“妈,我痒,从头到脚都痒!难受死了!”
妈妈说:“这下你知道难受了?我一再跟你说,玩,要在树荫下玩,要在晒不到太阳有弄堂风的避晒处玩,可你就不听话!”
母亲训完我后,就拿出上海侄子带来的一瓶六神花露水,待我洗完澡后,妈妈打开了瓶盖,把这香水洒到我身上,顿时,有股迷人的芬芳包围了我,令我神清气爽。
这一夜,我睡得特别香,梦见自己坐在月亮的桂花树下乘凉,有六个神仙姐姐正在花间翩翩起舞,有一种令人特别愉快的香气,从她们身上阵阵袭来,我在香气缭绕的凉爽中渐渐睡着了。
翌日清晨起床,我发现身上的痱子都隐去了,浑身再没那奇痒的难受了。六神花露水,真神了!可以说,我所有的童年夏天就是靠着这神奇的香水平安度过的!
读小学时,虽然沉醉在书香里,感到有个奇妙的世界在向我招手,可那奇妙仿佛海市蜃楼仿佛远山,总也走不近,更别说走进那令人神往的地方。
老师说我是把白铁刀,看看挺象那么回事,可刀刃不见锋利,华而不实。
的确如此,语文课的古文最难了,背也背不清楚,好不容易会背了,却不知所云,过不多久就忘了;那算术,别说是心算,就连笔算也挺烦的,加减乘除还混合运算,分数更是难了;这两门主课就着实难倒我了,还有这课那课的那么多辅助课。
我的脑细胞开始膨胀,学习明显跟不上了。这可咋办?若是留级,还不把祖宗的脸面都丢了?学习差劲就是不孝啊!
我糊里糊涂的读着书,眼看就小学毕业了,觉得欠下老师的很多,课程在不断向前,我欠下的债却越积越重。
父亲从没念过书,只在扫盲工段学习过,虽认识好多字,可从没辅导过我的学习。
母亲不仅没念过书,连扫盲工段也没去过,更没可能帮助我学习了。
就在我小学快毕业的这一年,有一天母亲忽然告诉我,说要带三哥和我去上海大哥家玩一趟:“你和你三哥都这么大了,还从没去过上海呢!铁路免票就要取消了,不享受就不能再享受了。”
我家在一个乡村小站,平时身体有哪不适,都是开免票去城里铁路卫生所看病的,每年还可享受二次旅游探亲免票,不管去多远,不管去哪里,都可不用捣钱买火车票,去领工区开个免票就可以说走就走探亲访友,或游山玩水。但一九六八年,这被立为了不合理规章制度,就将取消了。
这是“最后的晚餐”,父母不愿错过这最后的享受免票机会,就去领工区开具了去上海的免票。可我很是纠结犯难,怕耽误了学习跟不上,担心小学毕业考试通不过。
三哥说,我可以辅导你学习啊,把书馆带上就可以了。就这样,我向学校说明了情况,请了假跟着父母还有三哥去了大上海。
在大上海的日子里,我跟着两侄去了外滩玩了一趟,看那轮船 ,听那高楼上的大钟唱《东方红》;我跟着父母和三哥随大哥大嫂去了南京路,逛了第一百货商店,南京路上实在太挤了,结果把三哥给挤散了。
幸好三哥认得路,自己一人回家了;我和三哥随大哥去了中山公园动物园看了动物世界,大哥说我和三哥从没乘过小轿车,特意叫了辆小轿车去中山公园,坐上小轿车,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幸福。
在上海大哥家的绝大多数日子里,都是由三哥一对一地教我课文,我怕自己回学校后在学习上赶不上同学们,也是一门心思地扑在学习上,认认真真地做作业。
去上海的一个月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回到学校,我把自己做的作业上交给老师批改,老师对我旅游不忘学习在工段上表扬了我。
从去过一趟上海后,我在学习上忽有了突飞猛进,每次考试成绩都在工段里数一数二的,老师很高兴,说我终于开窍了。
我想,假如我没有在上海那段三哥对我学习上一对一的辅导,我是不是就一把“白铁刀”了?
金子需要挖掘开采,人也一样,需要得到专一的启蒙。所以就“龙生龙,凤生凤,地老鼠生儿打地洞”的说法了?
基因很重要,一对一的启蒙更是重要啊!
我13岁那年的上海之行,最大的收获是在学习上取得了意外的很大进步。印象中,我在上海始终是低头学习,抬不起头来的根本原因,是上海人看不起乡巴佬!
似曾听得别人说,在上海人的眼里,除了上海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乡巴佬,连北京人都是乡巴佬。
我小时候,因大哥的再生家庭在上海,所以不管我的侄儿们心里愿不愿意理会我这个乡巴佬,都注定了与我脱不开干系。
自我大哥英年早逝后,我那俩上海侄儿再没把我当小叔叔,我作为乡巴佬当然自然也不会找上门去自讨没趣。
听说,我的大侄儿也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退下来回家养老了,他曾参与过《黑猫警长》的动画设计,现享受处级离休待遇。
我的二侄儿现在加拿大定居,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复旦大学计算机系的毕业生,先是被国家分配至南京路上的某个商场参与计算机的销售工作,因学非所用,就去了日本谋发展,后又成了加拿大的人。
因为这俩侄儿看不起我这没用的小叔叔,我就没办法知道更多有关他俩的故事了。
那么,他们为什么看不起我呢?其根本原因在于我们家是《上海人的穷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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