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洪 水

    后溪火车站正对着矗立的龙山，眼前就是那峭立的石壁，两耳可闻松涛翻滚声，有阵阵松针散发出清香袭来。

    我从小就听得大人们说：

    “龙山脚下的塘里，有一条水桶那么粗的蛇，它一旦成精，就会腾空飞起，兴风作浪，后溪这地方就变成大海了。火车站里架着机关枪，若是那条快成精蛇从那口塘冒下来，就会迅速将其扫射击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小的我，对大人的这种说法深信不疑，像片阴云笼罩在我的心上，直到我老了，这阴云还没散去，每当夜晚进入梦乡，我就会被后溪变海的滔天巨浪追得无处可逃。

    每年6月份往往就会有暴雨来袭，我就会担心山洪爆发，担心龙山脚下的巨蛇成精，担心后溪变成汪洋大海。

    每当天降暴雨，我就会跟村人一起，站在村口那棵千年樟树下，遥望远山挂下的一条又一条水龙。我想，后溪之所以能逃过一年又一年的洪灾，没有变成海，正是得到了身后这棵千年樟树的庇护！

    历史长河滚滚而来

    汹涌一次次洪峰流急浪高

    后溪是那山那水的一叶小舟

    你是稳稳拴住她的一树神锚

    看过远山挂下的条条水龙，村人又会汇聚到外大溪边，看那混浊呈黄泥色的洪水急流中漂浮着的屋木架、死猪死家禽、冬瓜南瓜西瓜，看洪水渐渐漫溢上来。

    洪水漫溢至村沿了，村人就退至村沿，最后退至自家的门槛前，看着门前的鹅卵石小巷成了一条洪水奔流的小河。

    随后，村人就听到各种各样的汛情：

    后溪西去3公里处有一座江山江铁路大桥，当地农民的一条耕牛被洪流卷走了，守桥部队的战士跳进了激流，抢救农民视作宝贝的耕牛，牛虽然救上来了，但有个战士被洪流卷走了。

    这座铁路大桥所处的浙赣铁路线，是继詹天佑修的京张铁路之后的中国第二条自建铁路，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条省营铁路。

    1934年元旦浙赣铁路全线通车，当时的一些媒体甚至部门、企业纷纷刊登铁路沿线好玩的去处，介绍当地的景点、特产等。

    杭江铁路局为扩大影响，还组织当时有名的作家到沿线采风，撰写游记，介绍风光。

    通车之际，郁达夫就是受邀请的一位重要作家，1933年12月专程来江游览，写下了2000多字的《仙霞纪险》，文中对江郎山、仙霞关、东岳山、仙霞岭、小竿岭、二十八都均有描写，还特别感叹说：

    “啊！原来这些就是仙霞！不到此地，可真不晓得这关名之妙喂！”

    后溪东去10多公里，也有一座铁路大桥叫东迹渡铁路大桥，1930年代，浙赣铁路修筑时建东迹渡大桥。1942年5月，“浙赣战役”爆发，日寇强渡乌溪，血刃衢州，大桥毁于兵燹，铁路惨遭破坏，于战后修复通车。

    沧海桑田，东迹旧时风景多已不存。伫足凭栏，惟看江静如练，天水一色；落霞孤鹜，渔舟唱晚，令人感发思古之幽情。

    东迹渡铁路大桥也有守桥部队，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个悲壮故事：

    “1965年4月17日凌晨，一辆载满粮食的汽车在途径东迹渡公路桥时，被疯狂上涨的江水围困。激流见红心！赶来救援的八连10位守桥战士和1位工人义无反顾的拉起绳索，趟进江水已齐腰深的公路桥去救援，没想到一阵大浪正从远处向他们扑来……最终，被困车辆和司机成功获救，但去救援的7位战士和1位工人却消失在了江水中，直到水位逐渐退下后，他们的遗体才在水坑中被发现。

    当年牺牲的这7位战士中，年纪最大的26岁，最小的才20岁，他们和牺牲的工人一起被并称为了‘东迹江八烈士’。”

    大山也是一名这样的光荣战士，他的故事同样地让我感到十分的悲痛：

    大山回家探亲，正是山洪暴发的时候。

    他家出去不远处就是盘山路，一边是高山，另一边陡壁高悬，下面就是汹涌的大河了。

    回到家，他又是陪母亲去医院看病，又是进城给母亲抓药，又是扶着母亲去外面晒晒太阳看看风景，母亲的心情一好，身体也慢慢恢复好起来。

    大山在家的日子，黑菇来到他家里，一见面她就脸红了：“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过些日子又要回部队去了！”大山遂跟她开玩笑：“你还赖在你爸妈身边啊？好嫁出去了！”

    “我长得又黑又难看，谁要我啊？嫁不出去，也只有陪着老爸老妈啰！”黑菇大大的眼睛看着大山说。

    黑菇走后，大山母亲告诉大山：“黑菇对我们家真好！你记得？她小时候就喜欢来我们家玩，现在还常常来我们走走，家里好多事多亏她的帮忙！她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上门提亲的也不少，可她挑人家呢，总不肯出嫁。哎！”

    探亲假很快就到了，论家，母亲需要卧床，只有搀着她才能去外头走走，仅靠父亲一人忙不过来，他该守着母亲服侍她孝敬他；论国，他该回部队了，守卫边疆保卫祖国是军人的天职。

    忠孝自古不能两全，他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就毅然决然踏上了回部队的路。

    剩上大巴，大山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坐下后，发现黑菇坐在了自己边上。大山很吃惊：“咦？你也剩车啊？去哪啊？”

    黑菇脸一红说：“真巧啊！我去城里买点东西。顺便也好送送你啊！”

    车转弯了，一个惯性，大山撞在了黑菇的臂膀上，大山不好意思地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黑菇又脸一红，连连说：“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的！”

    车又转弯了，盘山路因雨天路滑，这时出了可怕的意外事故，大巴竟然翻进了陡壁下的大河里。

    大山顾不了其它了，紧紧把黑菇夹持在自己的臂弯里，破车窗而出，不顾自己的安危，奋力救人。

    其实黑菇不是要进城买东西，而仅仅是想送送大山，想和他多呆一会。她暗恋大山已很久很久了，她常常往大山家跑，只是想引起大山的注意，只是想“等你爱我”。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生死关头，被大山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黑菇想不到自己的幸福来得这么突然，来得这么凶险！大山紧紧把黑菇夹持在自己的臂弯里，奋力向岸边游去，然后奋力把她推到了岸上。

    黑菇得救了，大山又回到河里，营救下一个乘客。

    一个又一个同车的乘客被大山推上岸得救了，而他自己最后体力耗尽被汹涌的波涛吞没了。

    大山的母亲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痛不欲生，想随英雄儿子而去，黑菇紧紧抱着大山的母亲哭着喊：“妈，我就是您的女儿啊！大山走了，我会一辈子守在您的身边陪伴您，替大山为你养老送终！”

    黑菇说到做到，自大山牺牲后，她一直陪伴着大山的母亲，再没离去。

    大山的母亲总对人说：

    “这姑娘太善良了，不是自己亲生胜似亲生啊，甚至比亲生的还要亲啊！”

    《药王山》上经常会出现一位背着药篓采药的美丽姑娘，她就是陪伴在大山母亲身边的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