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先回去办个请假手续,再来医院陪在你身边。”
我跟父亲这样说时,父亲是怎样回答我的?现在,我已记不起来了。
我想,父亲的身边有姐姐、表姐和哥陪着,我先回厂办个请假手续,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万万没想到,我一回到厂,就让忝副经理给绑架了。
我无能,就无能在从来都听凭着别人的摆布,由着别人捏来捏去的,别人想把捏成圆的,我就成圆的了,别人想把我捏成扁的,我就成扁的了。
像我这样的人就该去死!可我不知如何去死,跳楼呀割腕呀都是我想都不敢去想的,也只有将就着活上一天算一天,遇上谁的欺压算我晦气。
我回容器厂时,恰逢公司承接了一个远在海边的大项目,一下把我们这极端封闭的地方和开放度极高的城市连在了一起。
大家都习惯了舒舒服服的封闭生活,都不愿意出远门去“开放”;虽然刘欢的《从头再来》响彻大街小巷,一而再再而三地播放,但过惯了封闭生活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从头再来的?!
有了远征项目,即使人人都不愿出远门,但总得要有人去现场施工!总不能卖掉?
后来,忝副经理是跟我们说起过,是有人想出高价想从他手里买走这项目,但他的目标不仅仅限于这个项目,这项目只不过是他走向市场的第一步,为的是后头更大的目标。
1983年开始实行的项目经理负责制,说是有利于加强重点建设前期工作,明确责任,事有专责,避免决策失误,使每项工程做到质量优、工期短、投资省、效益好。
实行项目经理负责制,为的是堵成本漏洞,打破“大锅饭”,独立核算,自负盈亏。
事实上,实行项目经理负责制后,谁能承揽到项目,这项目就是谁的,谁就能发大财。
忝副经理就是从1983年开始实行的项目经理负责制,看到了自己发大财的大好机遇,所以,宁可去当个项目经理,也不要当这徒有虚名的公司副经理。
当然,在忝副经理还没离开公司的副经理办公室前,他还是公司副经理,完全可以代表公司,调用公司范围内的人力和物力资源。
现场施工,都得选派起码一名工程师。公司会选派谁呢?
公司物色的第一位施工工程师是张工,他是个很注重学习的人,公司资料室的技术书藉差不多都被他借阅遍了,若是资料室有什么资料找不到了,资料员就会马上一个电话打给他:
“你借阅的xx书,可以还回来了!”
张工不仅好学,而且对海边的这个大项目具有类似的施工经验,所以公司首先想到工程师人选就是他。
公司选调张工去远方施工,他本人虽无大意见,但他老婆一听到这消息就开始哭哭啼啼的,逢人就说:
“我的老公哎,要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了哎,呜呜……”
张工的老婆在领导面前,更是哭得比丧父还要伤心,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挂。公司见他老婆这劲头,死死捆着老公,只好换人。
第二位人选是一位刚上任的叶副厂长。这人是个活动能力很强的高人,他跟公司说:
“我刚上任,板凳还没坐热呢!这么快就让我下台了啊?”
公司一听在理,又只好再换人选。
对上述情况,当时我毫不知情。后来,我才知道,总挑那软的捏。
当时,我的老父亲正病危住院,看来需要陪护一段时间。我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认为应先去厂办好请假手续,然后再赶回医院安安心心陪在父亲的身边。
然而,我这一回厂办请假手续,正好撞在枪口上了,就接到厂忝副打来的电话,叫我去他办公室一下,我只好先搁下私事,懵里懵懂去了忝副办公室。
忝副官相十足口气很严厉,把前面人得罪了他的气儿,稀里哗啦地就撒到了我的头上,用很有些凶狠的语调儿跟我说:
“这次我公司中标的远征项目,决定由你去担任施工工程师。”
我的脑袋就“嗡”地一声,怎么就这样凑巧呢?怕什么就来什么。同时在我心里产生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分管经营的忝副怎么管起生产来了?我憋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恳求:
“我父亲病危,正准备办理请假手续呢!”
“不行!”
“我老婆不会同意的。”我心里一急,不料又说出个很瞥脚的理由。
“老婆算什么?换一个就是了。老实告诉你,你要是不服从,对你绝对没好处!”
我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当领导竟然说出这样带有黑社会恐吓的话。中国人对于夫妻关系都是劝和不劝散的,这忝副为什么说换老婆的活?难道他是外国佬不成?
忝副看我的眼光很阴险,象是老鹰盯上小鸡似的。我生性懦弱,胆小怕事,就真的被他给吓住了,就活生生地被他用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捆绑了,官大压死人啊。
到后来我才听说,早在我前面忝副就对 “施工工程师”角色已“决定”过一个又一个了,都因为一个又一个对此人甚是感冒而拒绝了他,最后就只好对我这种老实人采用强硬手段下手了。
事实上,关于做人,谁都会遇上突然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这时候,一个人的应急意识就显得十分重要了。遇上一个意想不到问题,就应立即在头脑中生成N个应对方案,面对挑战,勇敢应对,最终取得胜利!
我想,当时我遇上忝副硬要我跟着他远征施工,我可以起码有三个方案对付他:
1.硬碰硬:我说不去就是不去,对我不利就不利,谁怕谁啊?!看你对我咋的!可惜,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不具备这种勇敢精神和胆略;
2.求援:先在众多工程师找到一个可以替代我的人,然后求得郑经理的支持,他不是跟我七拐八弯的带点亲吗?这时候不找他帮忙更待何时?求得郑经理的支持后,再委托郑经理找忝副,把这件事处理好了。可惜,我从来都是个不会利用别人的人,只会被别人利用;
3.嘻皮笑脸,软磨硬泡,自我否定,告诉他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无能,不学无术,哪能挑得起这项目的施工重担啊?!到时候,我在你这赚了大钱,可把工程技术工作搞砸了,如何向你交待啊?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大事,现在我就得把丑话给您说清楚了,到时候现场出了技术质量大问题,我可是想负责也负责不了啊!所以,你必须另请高明,找个真正能挑起这副重担的人才行。一直说到他向我求饶为止。可惜,我哪来这功夫呢?!
谁让我是一个不敢拒绝的窝囊货呢!想想自己真是悲哀啊!
虽说我已是老大不小了,可被忝副吓到的这天晚上,我像个孩子那样摔了一跤:
我是那样的怯弱,小时被老妈看着,上学被老师管着,工作被领导压着,结婚被老婆牵着,我想我这也太不自由了!都说“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准备今晚完全自由一回,压压受到忝副的惊吓,大丈夫一回,老子想干啥就干啥!
可是,做任何事都得有个过渡,总不能门一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没入黑夜中?得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老婆,摆脱家的束缚呢?
我想我不能做贼心虚,得光明磊落一点,于是就很自然地向老婆宣布:这大热的天,家里太闷了!我带你出去走走?我当然希望她说,我才不出去走唻,要去你自个去!而她会如何回答我呢?
我冒天下之大不韪,策划外出,并正式向老婆挑明时,她正骤精会神地在看《杜拉拉升职记》。看得出,她在欣赏艺术的时候,不希望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干扰。我真的很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还看个如痴如醉的,郁闷死了!
果然,如我所料,老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腾出一手来朝我拂了拂。我知道,我的话语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她了。当下,非常明显,她希望我立即消逝。
我希望《杜拉拉升职记》多放几集,一直等我从外面玩回来了,仍牢牢地吸引着她的注意力。不然她就会多想:这老公去哪啦?会不会瞒着我去嫖女人呢?
从家里一出来,立即就有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拂来,自由的感觉真好!可我同时感到非常的迷茫,不知自己该往哪走,该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玩玩。我知道,现在好玩的地方多去了!可去酒喝酒,可去茶喝茶,可去洗足庄洗脚,可去洗头店敲背……
然而,我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活着也就赚点饭吃,口袋里连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没钱的人,就没了玩这玩那的起码资格。我很希望哪个大款掉个大皮夹在我脚下,那么,我就有希望考虑玩点什么了。
我完全是很茫茫然地朝前走去,因天生放不开的缘故,害怕走大路会碰上熟人,会被查问“你去哪?去干啥?”所以,我选择了一条没有路灯黑乎乎的小路。
走着走着,就象着鬼那样,我就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发生了一件令我无法相信的事情。
当我仰天歪倒的那一瞬,满天的星星都朝我眨巴眨巴地看笑话,我希望自己着落的那地面稍微平整一些,最好有个草垫什么的保护一下我那可怜的屁屁。
然而,着落情况远没我期望的那般美好,不知一个什么东东不偏不倚,正巧对准了我的锁骨,硌得我差点昏死过去。
我恨死了那硌痛我的坏东西。我一把抓过来,很想很想摔死它,谁让你硌痛我了?摔死你活该!
就在我要摔出它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对它产生了浓重的兴趣,急急想看清楚它的本来面目:这究竟是个什么玩艺?
我捏着他把玩着,从左手转到右手,又从右手转到左手,东捏捏西捏捏,慢慢它的轮廓和结构在我心目中渐渐清晰起来。
我希望它是自己猜度的那个东西,而且我期望它不只是徒有虚表,有个非常充实的内涵。
我捧着它,朝路灯下走去。
迷迷蒙蒙的灯光下,我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度:它真是个皮夹耶!
我急急地打开它来,想知道它里头到底有多大的内容?
打开皮夹来,我失望透了,里头竟然仅仅才藏着五元钱!气得我又想把它扔得远远的。然而,我突然想起了《我在马路边拾到一分钱》的儿歌,就决定把钱包交给警察叔叔。
当我把钱包交给警察叔叔时,他反问我:你交给我,我交给谁?
我想,叔叔说得也是,我就去买了两支冰棍,刚刚化完五元钱。我把一支拿在左手,一支拿在右手,一个代表自己,一个代表叔叔,将两边一碰说“干冰”,然后美美地尝起来。
吮完两支冰棍后,我的嘴冷冷的,心是拔凉拔凉的,脑袋开始清醒起来:我是个连老婆都对付不了的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忝副呢?
忝副是个背景很牛,变色龙似的,什么角色对自己有利他就能成为什么角色。
在“海外关系”影响人前程的时候,他家就一点“海外关系”都没有,清清爽爽;当“海外关系”成了香饽饽时,他家就忽然冒出了一个又一个来自海外的什么什么亲戚,让旁人云里雾里的。
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时候,他家个个都没什么文化,全都有权就有一切;当盛行“文凭”后,他家个个又都有了文凭,忝副还是个“研究生”呢,近十几年以来,他基本上就是带职读书,从补习中学文化开始,一直到深造拿到“研究生”的文凭。
在政治压倒一切,越“穷”越光荣的年月里,他家个个捞足了政治资本;在一切向钱看的今日,他家又一个个相继成了中饱私囊的老板。
忝副又将扮演怎样一个角色呢?
这次厂中标的“远征项目”是一块很大的肥肉,忝副二年前就盯上它了。
在遥远的一个沿海城市,有一片填海为地的港湾,政府规划在这里开发出一个成品油和化工产品的进口港,成了各路商家寻找商机必争的黄金地段。
有个台商就瞄准了这个商机,希望在这里投资,建造一个“跨海化工码头储运公司”。但政府只批合资公司,不批外资独资公司。这样,我们的忝副就有了“英雄用武之地”。
他先是充当了“红娘”的角色,介绍台商与我们企业联姻“合资”,其实质就好比给一个普通人穿上一套警服,看看外表也挺象那么回事似的。接着,他就以“合资企业”代表的身份,依托其很牛的背景,为台商跑马批地,从而使得该台商如愿以偿,在这片港湾占据了一席之地。
随后,为稳稳拿到这个项目,忝副安插了一个《项目内线》到这个项目筹备中,像狼看准一块大肥肉那样盯紧了这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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