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母亲瘫痪

小说:我的平常人生 作者:Leigongcao
    别说是站在那千年古樟下,举目凝神望向万里铁道线的远处,即便站到门口望子归来,母亲再也不能做到了,甚至想跟父亲说说心里话也无能为力了,她只能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静静地躺在床上,连翻个身都得有人帮着才能实现,更别说起来上洗手间了。

    天气开始一天更比一天冷起来,雪花就将漫天飞舞,每当夜深深时,谁起床帮母亲每半小时翻一次身?谁起床帮母亲换七、八次尿布?

    父亲更瘦更驼更苍老了,常常坐在母亲的边上,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些什么。而母亲只能用“咿咿呀呀”回答父亲,听得他不由一腔心酸老泪纵横。

    面对母亲和父亲,我们怎么可能忍心不管,扬长离去?可是我们又怎么可能不回那个赖以生存的城市那另一个再生家庭,丢掉工作,一直陪在父母身边?

    我的父母从来都是处处为儿女着想,有苦有难总是自己苦苦扛着,绝不会为难儿女的,儿女怎样做就看儿女的良心和孝心了。

    当然,天下极端自私的母亲也是存在的,比如祥林嫂。

    当年,祥林嫂逢人就说她的毛毛给狼叼走了。其实,这是她蓄意编造的一个谎言。

    富人不露富,是害怕财产遭外人觊觎,同样,她谎说毛毛给狼叼走是怕自己的孩儿遭人取悦,更怕被人贩子偷走了。

    她认为,世上就有那么多喜欢孩子的人喜欢抱了人家的孩子乐,你想抱着孩子乐,自己生个来抱着乐,凭什么抱了别人的孩子乐?

    祥林嫂舍不得自己的孩儿让人家取悦,更怕哪天一个没看住被人抱走了找不到了,所以,她就象富人藏富那样,把自己的毛毛藏了起来养。

    人人都明白,十月怀胎太不容易,把孩子抚养成人更不容易。祥林嫂把毛毛带大自然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在这整个艰难困苦的过程中,她始终对他一再强调:

    “你长大出息了,一定要好好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毛毛也一再斩钉截铁地回答母亲:

    “妈妈,你放心,我长大自立了,我一定把赚来钱全交给你,好好孝顺你,服侍你!”

    祥林嫂一直将毛毛视同自己的财产,她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可毛毛长大了自然是要娶媳妇的,她没有办法阻止毛毛成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与一个外人同住一个房间,而把她这为娘的挡在了另外的一个空间。

    于是,祥林嫂吃起醋来,常常与媳妇无端产生争执,看毛毛站在谁的一边。毛毛夹在中间真是苦死了,左右为难,帮娘老婆不高兴;帮媳妇呢,老娘骂他没良心。

    每当入夜就寝,媳妇喜欢关上房间门。当门“咯吱”一响,祥林嫂就火了:

    “又关门又关门!关什么门?你想关上门吃了我儿子是!”

    毛毛就赶紧开了门说:

    “妈!不关了不关了,你歇着!”

    媳妇想想,为这点事与婆婆争吵斗气也没啥意思,就不再坚持什么了。

    大约半夜时分,媳妇被什么响动惊醒,睁眼发现婆婆正手持一支蜡烛,静静站在毛毛的床头看得呆呆的。

    媳妇说:“妈!你这是干啥?她心里不由毛毛的:“你儿子都有媳妇了,还当他是三岁?”

    要不是深更半夜的,媳妇肯定会跳起来骂她:“神经病!”

    这时的婆婆特别的慈爱,轻轻告诉媳妇:“嘘……别吵醒他!”

    接着她为儿子掖掖被窝,风一般轻轻飘走了。

    祥林嫂大约在快90高龄那年得了一场重病,毛毛是个铁杆孝子,没日没夜地在医院陪着老娘,直至她总算出院回到家里。

    但她再不起床自己走动了,不光一日三餐须由别人端到床前来喂,还得在床上进行大小解。这下可愁坏了毛毛,单单是老娘的吃喝拉撒就够他忙死忙活的,他本来还黑黑的头发一下全白白的了。

    祥林嫂虽一病卧床不起,但味口仍然很好,每天想吃的东西都不尽相同,有些东西毛毛还是第一次听说过。

    毛毛单单为母亲吃的问题就跑东跑西的忙个够呛,采购回来后,马上又得烧给她吃,接着又得接屎接尿的。

    一天忙下来后,毛毛摔倒在床上很想很想好好睡一觉。但刚刚迷糊了,祥林嫂开始哎呀哎呀地叫唤了。毛毛闻声赶紧过去了,急急喊着:

    “妈,妈!你哪里不舒服?”

    祥林嫂说:“毛毛啊,娘要死了,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痛的,你陪陪妈,陪妈说说话。”

    于是,毛毛就拿条凳坐到母亲床前,一边抚摸着母亲的手,一边跟母亲唠嗑。

    毛毛听母亲说着说着就迷糊了,这时他媳妇冲了过来嚎道:

    “妈!你还让不让你儿子活了?都大半夜了!”

    媳妇来者不善的冲话让婆婆大大的不高兴了,也大着嗓门嚎起来:

    “你个骚精,难过了?他是我的儿子!怎么就许陪你?陪陪我这个做妈的就不行了?”

    儿媳俩都吵了几十年了,还是吵吵吵,吵得毛毛心里也毛毛的。他曾认真想过,这个不平静的家,怎样才能安坦一点呢?也许只有死掉一个才有可能!

    是死母亲吗?他想,我是个孝子,怎能咒生我养我的那个人呢?

    那么死老婆吗?不!一日夫妻百日恩哪!

    那么,也只有自己去死了!可自己死后,母亲又由谁来服侍呢?

    也许,毛毛不光光在外在家做得累,他那内心被一种痛苦的矛盾折磨得更累!

    那一天,他去街上为母亲采购什么可口的食品,不知想什么想过头了,竟然完全没有发现风驰电掣而来的一辆摩托车,被撞出了一百多米远。

    儿子走后,祥林嫂竟然奇迹般地能下床活动了!就象当初她逢人就说自己的毛毛让狼叼走了那样,她逢人就哭喊着:

    “我的毛毛,我的毛毛啊!他怎么能先我一步走掉呢?应该我走了后,他才能走啊……”

    当然像故事中的祥林嫂是个罕见的特例,只能说明婆媳关系的难相处是普遍存在的,所谓的“娶了媳妇忘了娘”。

    大凡天下母亲都是伟大的!赡养孝敬服侍年迈的父母,更是天经地义!

    我父亲是个基本没想法的人,从没跟儿女们说及“你们母亲今后怎么办”的话题。我们兄弟和姐姐,也从没坐到一块好好商量过如何服侍母亲的事情。

    起初,我们把希望寄托在“找保姆”上。每带回一个保姆,母亲就对着我们“咿咿呀呀”的一顿叫,我不知我爸我哥我姐是否明白母亲这“咿呀”意思,我是从这“咿呀”中听出了母亲的心里话:

    “她与我非亲非故,怎么可能诚心诚意照顾我呢?”

    果真,保姆来一个走一个,受不了这伺候之苦。

    更有甚者是“保姆介绍所”,那纯粹是设局诳钱,把赚取钱财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当你把昂贵的“介绍费”交了,就让你带着“保姆”回家,“保姆”到你家坐都没坐,说是回家取些衣物来,然后就销声匿迹了。

    当你回头去“保姆介绍所”问究竟时,才发现那曾经去过你家的“保姆”又在这照旧上班了。

    忽有一日希望似乎不期而遇了,老家来了一远房亲戚,她说她愿意留下来照顾我母亲,但家里还有一个十八岁而不争气的儿子令她不放心,希望我们帮他在附近找个工作,假如能这样,那么两家的问题都可解决了。

    我想,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你帮我,我帮你,何乐而不为呢?我就私下里去找了小巽,自以为,她有沙发厂、海绵厂,还有大酒店,要帮我这个忙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当我站到小巽面前时,才知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小巽对我的突然出现,满腹都是怨念,她一脸不高兴地责问我:

    “你平时怎么就一点都想不起我呢?噢,有求于我了,才知世上有个小巽啊?”

    我一听这反应,就知道自己找错门了,小巽本来就对我母亲有意见,怎么可能同情和帮助我母亲呢?我只有灰溜溜的逃之夭夭。

    看来,真是求人不如求已啊。可是,自我们离开父母后,都有了各自的家,而且基本上都不在一起,又怎样形成合力来共同照顾好自己的父母呢?若由一家承担起照顾父母的重担,恐怕谁家的媳妇都不会同意?!毕竟,我们兄弟和姐姐的再生家庭,不仅仅是属于单方的。

    有一天,我守在妈妈的床前,她用期待的眼光久久看着我,“咿咿呀呀”地跟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儿。母亲虽然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我能明白她心里想表达的意思。

    她是想告诉我:“你父亲已年老体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根本就无力照顾我了!你和你三哥,为了我来来回回地乘车也挺不方便的,还不如把我和你父亲接过去,找一间民房住下来。这样的话,大家就都方便多了!”

    二哥也有这意思,还指责我和三哥:“你们就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

    三哥和我就按着母亲的心愿,还有二哥的意思,在化工城边找了间民房,把父母接过去安顿住了下来。紧接着,我大姐也从另一个遥远的城市过来了,暂离了自己的家,跟父母住在了一起。

    这样,我们就形成了一种姐弟合力,与父亲分担起了日夜照顾瘫痪在床母亲的重担。白天由父亲与姐姐伺候,三哥和我每晚轮班值夜帮母亲翻身拍背换尿布。

    每当母亲需要翻身拍背换尿布的时候,她会发出“咿呀,呀呀……”的讯息。我在沉睡中听到母亲的声音,立刻就会警醒过来,立刻为母亲换上干净的尿布。清晨起来,床边摆着已满满一脸盆湿透的尿布,赶紧去洗净晒出,等傍晚时分再收下备用。

    我姐姐是我们家唯一终身没有正式工作的人,但她又是我们家活得最辛苦最艰难的苦命者,是让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心头痛。母亲病前曾跟三哥和我说过:

    “今后你们一定要对你们姐姐好一点!”

    她在初中三年级就将毕业考试前,上海大嫂的母亲住院了。姐姐为了照顾大嫂母亲的需要,放弃了学业,去了上海医院,一直服侍至老人辞世为止。

    当姐姐回到家时,早已错过了毕业考试的机会,沦为了社会青年。大哥为弥补姐姐的这一重大损失,帮她联系了进铁道学院附属中专学习话务,岂料体检时发现她竟有一只耳朵是无孔的。

    后来姐姐嫁给了铁路电务段发电报的一个大龄青年,一嫁过去就承担起了照顾年老体衰公婆的重担。我姐姐说是出嫁,莫宁说是被她年老体衰的公公婆婆招去当保姆的。

    从我和姐姐的交谈中,我知道我的姐夫并不爱我的姐姐,可以说,我的姐夫从来都没好好待过我姐姐,在他眼中,我姐姐只是他家中的一个保姆,再就是个帮他家生孩子的人。

    他让我姐姐连续三年怀上孩子,生下了二女一男。若没有基本国策的约束,真不知姐夫会让我姐姐生多少胎孩子。

    孩子多了,吃口就重,姐夫一人的工资就不够开销了,姐姐没法,只得去了一个钢厂做小工,干那连男人都害怕的卸铁矿石活,用苦力换取一些钱贴补家庭生活所需。

    这些年,她稍稍可喘口气了,不料母亲又瘫痪在床了……

    我和三哥把母亲接到巨化后,先是租居在农村的民房,接着得到我厂里的关照又搬进了厂集体宿舍的一间屋里住下了。

    我母亲就是在这间厂集体宿舍的屋里与世长辞的,母亲走之前,发生了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

    那天,我姐姐告诉我:

    “我在洗碗的时候,正想把洗好的筷子放进筷子笼时,笼里突然有一双筷子飞出了笼子。这是多么奇怪的事啊?”

    紧接着第二天,母亲跟我“咿咿呀呀”了好多话儿,就永远闭上了她的双眼。

    母亲大人断气时,我正守在她的边上,为她的灵魂上天堂点放了三枚大炮仗开道,紧接着,我仰天长声一啸:

    “母亲大人,您一路走好!您在世不曾过上好日子,到了天堂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而此时,我三哥则不知去哪玩牌赌博去了,三嫂找他很久才找到他。

    我最最亲爱的母亲上山时,厂里的俞头等人也来为我母亲送行了,可送行队伍中没我的姐夫,也没上海的大嫂和我的俩侄子,更没享用过我母亲烧的无数桌丰盛菜肴的食客们。

    直至现在我都不明白,我那上海大嫂,还有我母亲带大的俩上海的孙子,为什么从没来看过中风的亲奶奶?甚至连他俩的亲奶奶去世了也不来为她送终,更别说为亲奶奶上个坟了。做人因为什么,才能变得如此冷漠呢?

    为什么我大哥在世时,那样设身处地的对原生家庭千好百好,而我的大嫂和我的侄子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我想,我母亲去世时,那个最最痛苦的人就是我的父亲,我最最亲爱的母亲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对父亲来说那也是《一息值千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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