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从县城七拐八弯延伸来的砂石公路由南而北,另一条路从乌溪江开始至厂区大门的中央大道由东而西,它们相交后形成了十字路。最初,它们是泥泞路,再而砂石路,三而柏油路,现是宽广的水泥路。不同的路面,十字中心呈现出不同的标志,上世纪60年代是一个花坛,再是70年代由花坛改为的语录塔,然后又在80年代改为喷水池,90年代又改回到花坛,进入本世纪又由花坛改为升入云天的太阳灯,叙述着不同年代不同人生不同的故事。
想当年,百万雄师过大江,宜将剩勇追穷寇,推翻了蒋家王朝,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庄严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她父亲就是那百万雄狮里的一头雄狮,下江南后,在省会城市当上了一个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政府官员。不久,党叫干啥就干啥。他来到了这个叫千塘坂的地方,要在一片坟墓累累的荒地上创建一座化工厂。于是,我妻子举家从省会城市迁往了这个“万户萧疏鬼唱歌”的地方。
下了火车后,一辆人力车装上了她们家的全部家当,还有当时只有6岁的我那妻子和她的姐姐弟弟。在月光下,人力车在一条漫长的泥泞路上徐徐向前,左边是她爸爸,右边是她妈妈。她姐姐在颠簸中睡着了,可她看着满天的星星,还有月亮,老问爸爸:
“怎么还没到啊?”
她爸爸说:“快了,快了。”
她发现月亮一直跟着自己,车走它也走。她问妈妈:
“月亮为什么总跟着我们啊?”
妈妈说:“月亮怕我们看不见路呗!”
终于,爸爸说“到了”。在朦胧的月光下,她看到了十字路中心的花坛。朵朵花儿在黎明前的风中摇曳,似乎在欢迎我妻子一家从大都巿迁来这个刚刚从荒凉中兴起的地方。
虽说,从大都巿迁来巨化,我妻子和她的姐姐弟弟和父母一起,同住在一间从农民那租来的屋里,但化工厂创业初期,这三个孩子的父母总是早出晚归。
早晨,仨孩子尚未睁眼醒来,做父母的已在厂里忙上了;夜晚,仨孩子早入睡了,做父母才满身疲惫地回到家中。孩子们的父母太忙了,日以继夜地在厂里大干创业,照看不了自己的孩儿,孩儿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我岳母最喜欢我的妻子,就把钱和饭菜票交到她手里,由她带着姐姐和弟弟去食堂用餐,买生活必需品。我妻子从小就从她母亲那学会了勤俭持家。
我岳母是杭州清河坊解放前一家破落大户的后代,与胡雪岩家族有着某种血脉关系。也许是家族由盛而衰变化的缘故,形成了极其省俭的生活习惯,一个钱得掰成好几瓣来消费。一块霉豆腐或一个咸鸭蛋可以吃上好几餐,这让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岳父很不适应。而我那从小受母亲影响的妻子与其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钱到了她手里就很难出去了,恰与我的母亲形成另一个极端。
我小时候,总担心着家里没钱可用,结婚成家后,我总独自郁闷:为什么妻子有钱不用,搞得日子比没钱人家还“拮据”。
有一次,我妻子从菜市场买回一筐烂苹果,我非常吃惊问她:
“你干嘛买烂苹果?”
她说:“还有那一半没烂的可以吃。”
我听她这么说,感到很不爽,就怼道:
“假如,你认为我们家吃不起苹果,可以不吃啊!”
我岳父在厂里管的是人事保卫工作,每天不是处分这人就是处分那人的,因此与人结下了无数的私人怨恨。
这些对我岳父怀恨在心的人,会找寻时机把满肚的怨恨发泄到我岳父的儿女们头上。
夜黑了,我岳父岳母还没下班,家里只有仨孩子,就有受到过我岳父处分的人找上门来了,想趁机找他的孩子出气。
她的姐姐和弟弟吓得钻进了床底下,她则迅速拿起一把菜刀,指挥姐姐弟弟和她一起,把双人床推到门背后堵实房门,随后,对姐姐弟弟大喊:
“快!操刀,拿上棍棒,他敢硬闯进来,我们就跟他拼到底!”
我的妻子,就是从小在这种恐吓下长大的,对她性格的形成产生了极其不利的影响,让她变得敏感、多疑、对抗、暴燥。
岁月到了上世纪70年代,巨化已从创业期进入到发展期,我岳父来了调回大都巿工作的机会,在他即将启程去大都巿报到的前夕,把厂里要好的同事请到家里聚餐,酒过三巡后,我岳父说:
“你们慢慢喝,我去一下洗手间,很快就回!”
可是,他的好友们等着等着就不见他回桌上,时间长了,就有个好友站了起来说:
“怎么回事?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那去找我岳父的人,就看到了我岳父倒下了,就赶紧叫了急救车。
医院把我岳父抢救过来后,他因中风,一只手偏瘫了,脚拐了,他就这样倒在巨化了。
这一年,我爱人16岁了,即将初中毕业,她姐姐在工读学校读书。
按厂里的政策,我岳父病退后,可由一名子女顶职,厂里建议由我爱人顶他父亲的职,进厂当工人。可职工子弟中学不同意我爱人顶职,她的班主任专程来到她家说:
“她已考上高中,等高中毕业,兴许高考恢复了,可考大学!”
我爱人就听从了她的班主任,没有顶她父亲的职,继续读了高中。可是等她高中毕业,高考尚未恢复,她又上山下乡了二年,这才顶她父亲职回到了巨化。
等全国高考恢复后,她也去参加了高考,虽然没考上正规大学,但被巨化职工大学汉语言文科业余班录取了。
按照职工大学的规定,我爱人进汉语言文科业余班读书,须开具一张由厂里盖上大红印的同意证明书,可这时厂里由被她父亲处分过的一个人掌权了,他有意要报复,坚决不同意我爱人上大学。好在大学对我爱人网开一面,还是读了巨化职工大学汉语言文科业余班。
我浙西分校毕业后,我爱人也从巨化职工大学汉语言文科业余班毕业了,按巨化的用人政策,她可从一线工人转为干部坐办公室了,可那被她父亲处分过的掌权人,硬是压着不让我爱人转干。
我爱人那些从巨化职工大学汉语言文科业余班毕业的同学,一个个相继从一线班组抽调上来,安排到办公楼上班了,就剩我爱人一人继续在一线班组当焊工,每天下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口罩,她戴了一天的两层口罩都由白白的变黑黑的了。针对这种情况,总厂组织部为我爱人网开一面,把她调进了职工子弟中学当语文老师。
我爱人进中学当老师这年与我结婚成家了,她特地买了本优生优育的书学习起来,叫我也务必要好好学习透彻。可是,我爱人进中学当老师,校方有约法三章,其中一条规定:三年之内不得生育。
这年我所在的生活工程处与工程维修队《合并》了,成立了建设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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