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黑鼠的骂声,几条被乌金铲劈成断截的盲鳗从我们头顶上落下来,这些盲鳗跟树巢石龙子蛋里的盲鳗一样浑身上下裹了一层亮晶晶的粘液,掉在地上后,有的连着脑袋的部分嘴一张,竟从嘴里吐出来一大口黏糊糊亮晶晶的东西,说不出有多恶心。
这几条盲鳗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一分钟里,棺材上面不停有被黑鼠和谢四劈成几截或者直接打死的这些东西掉落下来。
“棺盖上有个眼子,”谢四在上面朝我们喊道,“这些东西就是从眼子里跑出来的,莫不是这口棺材便是它们的巢吧。”
“若是这般,说它们的种母就在这里面才更为可能!”鹰钩眼老头子说着一下飞起,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人也落到了棺材盖上。
听他这一提,我不由走到前面,站在近处透过厚厚的水晶棺壁看里面。凑近了之后,我发现里面粘稠的液体并不是纯黑色的,而是很深的墨绿色,而那些一节一节肉质的东西,更像是一个整体在黑水中露出来的很多个部分。那东西像在呼吸似的缓慢鼓动着,大概有水桶粗细,长短说不清楚,也不知道实际是一条还是很多条,像蟒蛇一样弯来蜷去几乎填满了整整一口棺材。
我看得胃里翻腾,努力抑制住作呕的冲动退回之前站的位置。鹰钩眼老头子正好从上面下来,他寻着什么东西沿着棺材边缘走了几步,忽然用他尖细的声音叫道:“果真是如此!”接着便招呼众人去看。
鹰钩眼老头子发现的是一条藏在棺材下方的裂缝,走向刚好贴着棺材的边缘,所以就算是在这种齐齐整整的青砖地面上,也很难发现这条裂缝,除非把棺材挪开。
“诸位看来这是什么?”鹰钩眼老头子伸出并拢的双指,指尖粘着一点透明的液体,而在他发现的裂缝口周围,尽是这种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又黏又滑,仔细看,裂缝上方正对着的棺材壁上,也有一条一条浅浅的粘液痕迹。
在他说话间,有两条盲鳗从裂缝口探出了头来,裹满粘液的身体一蜷一蠕地呈现在我们视线中,然后慢慢爬上水晶棺材,它们借助吸盘一样的嘴来保证自己不从棺材上滑落,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条亮晶晶的痕迹。
“是蛋清。”鬼媳妇也看了出来。
“正是蛋清!”鹰钩眼老头子点着头说道:“这些玩意儿吞了外面蟒蛇蛋的蛋清,通过这条缝隙将蛋清运到这里,再爬上棺材把吞进嘴里的蛋清从棺材盖上的眼子吐进去,目的便是喂养它们的种母!”
我一听立马明白了,感情这些盲鳗就相当于蚁群里的工蚁,蜜蜂里的工蜂,负责搬运食物敬献给它们的盲鳗后。所以我刚才在甬道里的推断错了,并不是石龙子吃盲鳗,而是盲鳗在吃石龙子的蛋。当然也有可能它们是互食的关系,因为看目前的情况,这棺材里盲鳗后的繁殖能力出人意料的强,哪哪都能看见它的子孙,石龙子吃不尽这些盲鳗,盲鳗们就搬了它们的蛋去喂盲鳗后,盲鳗后再产下新的盲鳗,长此以往年复一年,两者间便形成了一种相生相克的关系,无论没了哪一方,另一方都活不长久。
“蛋清又怎么了,棺材到底是开是不开?”黑鼠扛着乌金铲,语气明显的不耐烦了。
“棺材断然是要开的,”鹰钩眼老头子说道,“只是现在须得小心一些,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这棺材内的东西既以巨蟒的蛋清为食,料想对付起来也不会亚于巨蟒,开棺之时,动作不能过大,若是能不惊扰到里面的东西便最好了。”
“既是这等麻烦,作何还要去招惹。”黑鼠不屑地哼道。
鹰钩眼老头子哼哼笑了两声,道:“这回老夫跟你一块儿上去。”
“都让开。”鬼媳妇突然出声,正作势起跳的黑鼠和鹰钩眼老头子动作皆是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鬼媳妇,竟都一言不发地退到了边上,给鬼媳妇让开一条道来。
所有人都注视着鬼媳妇,而她只是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水晶棺,忽然哐当一声金属的脆鸣,我依稀看见鬼媳妇右手腕轻微地一抖,一道银色的影子从剑鞘中弹射而出,她扔掉手里空空的剑鞘和双癸的剑,一掌将弹射到空中的长剑打向了棺材底部。
剑尖与棺材壁相撞,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她飞身上前,单手抓住即将落下去的剑,再次发力将剑往前送了出去。棺材壁承受不住两次重击,两条白色的冰口立时从剑尖底下往左右延伸开去,当她第三次发力时,剑身已经完全穿透了棺材壁。鬼媳妇立在棺材前,握剑的右手微微朝下,操控着刺入棺材中的长剑顺时针一转又向上一挑,伴随着咔哒的碎裂声,一大股黑水从棺材壁刚刚破开的洞里涌了出来。
鬼媳妇快速闪开,没有让半点黑水弄脏她的衣服。当她弯身从地上拾起剑鞘和双癸的剑时,我脑子里几个画面交错而过,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刚才在甬道里看着她的背影会觉得奇怪了。
我立刻走到她跟前小声问道:“你手怎么了?”
“断掉罢了。”她倒是半点不遮掩。
“你……手都断了怎么叫‘罢了’?!”我有点语塞,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毕竟我们现在身处这种地方,条件有限,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我只能着急但没有办法,又问:“伤到哪儿了,是不是很严重?”
“上臂骨脱臼,左胳膊暂时是没法用了。”相比我的干着急,她这个当事人却显得非常淡定,她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待黑水流尽了,去把破口拓宽些。”
当鬼媳妇刺穿棺材底部时,大家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是打算从底下倒开口,放掉黑水,在不开棺的情况下取出里面的东西,既能求财又不会涉险,两全其美的做法。
棺材里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降着,墓室里逐渐被这些黑水的腥气充斥,这味道就像是从棺材里倒出来的全是死掉的海鱼一样,不仅腥,而且有股咸臭味。随着水位的降低,棺材里的东西正一点一点暴露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看这东西的庐山真面,看看这条需要用这么大的棺材封住的种母盲鳗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就在大家都默契地秉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棺材、眼见着下一秒便能看个真切的时候,棺材里突然黑水攒动,粘稠的水花溅满了四面棺壁。等附着在棺材壁上的墨绿色水点子慢慢从棺材壁上滑落下去后,透明的棺材壁才开始逐渐恢复清晰。
忽然,一截子弹似的脑袋从水面之下扬起来,光滑的头颅连着脖子浑然一体没有半点粗细之分。也许是因为愤怒,它忘记了头顶之上钉死的棺盖,猛地撞上去,棺材发出的闷响让整个墓室都震了一震。也就在这一刻,我面前几个人几乎是瞬间摆出了攻击的架势。托这大东西的福,棺材内部的震动让底部黑水泄漏的速度加快了,时不时还混着几条小盲鳗从里面滚出来,红彤彤的落在地上扑腾着。
那东西这一撞不轻,又跌回仅剩下不到三分之二的黑水之中,光滑的身躯在水里翻来覆去地扭动,像是一条被扒光了皮只剩下红肉的巨蟒。在它的扭动中,我几乎可以确定里面除了一些爬进去的小盲鳗,大的就只有它一个,跟塞香肠似的弯过来揉过去盘在棺材里。
我看得正愣神,突然一双圆睁的眼睛占据了我整个视线,那副纯黑的瞳孔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危险和压抑感觉,隔着一层棺材壁,映出墓室里我们六个人的样子。我盯着棺材里那双眼睛,抑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我看见那东西脖子向后猛地一缩,发出了哧一声老长的气音,嘴巴的部位一下子向四周裂开,猩红的大口直接占据了一整张脸,嘴里一排一排的牙齿像梳子一样整齐密集,上颚里两颗三寸来长的尖牙突兀地往外支出来。它开始收缩下部的软唇,厚唇一开一合间我发现这家伙微张嘴的时候,嘴唇竟然跟鱼长得一模一样,不由一震,这不就是墓室里雕刻的东西嘛。
种母盲鳗在没了黑水的棺材里暴躁起来,挣扎的动静也越来越大,我担心地看着棺材下方鬼媳妇捅破的地方,庆幸这口棺材不是个泡沫工程,但即使这样,被里面的家伙这样没完没了的折腾,再结实的材质塌碎也只是时间问题。
也许是出于同样的担忧,谢四忽然捏着弯刀朝棺材冲了过去。就在他前脚将要踏进地上那一滩黑水中时,刚好跟他离得最近的丁神机把他拦了下来。
“谢兄稍安勿躁,”丁神机从怀里掏出来一根银针,撩起袖子蹲下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急不得,”他一边说一边把细细的针尖探入脚边的黑水中,两秒后拿起来凑在眼前看了看,这才朝谢四点了点头,“现下可以了。”
谢四被丁神机这样一岔,哪还有刚才的冲劲。好整以暇地踩入黑水之中,他一靠近棺材,棺材里的东西便凶神恶煞地朝他扑咬下来,张开的大嘴被棺材壁挡在了里面,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声闷响。撞了壁咬了空的种母盲鳗十分窝火,朝着谢四又是摇头又是晃脑,翻起厚嘴唇又一次大裂开嘴,露出嘴里的獠牙向谢四发出警告的信息。
僵持了一会儿,也许是发现谢四没有退缩的意思,棺材里盘成团状的身躯逐渐放缓了扭动的速度,似乎正盘算着怎样越过阻隔,一口生吞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的脑袋。一人一鱼之间仅一层棺壁之隔,我看得都有些腿软,更别说在前面上阵的谢四了。
谢四定了定神,抬起胳膊手起刀落,弯刀前端的刀刃准确地嵌进了棺材下方破口的边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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