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一百八十四)

小说:讨欢(GL) 作者:七小皇叔
    “你要同我说什么?”

    春风般和煦的嗓音响起,将走神的连絮扯回来。她望着面前微微勾头看她的顾安陌,手边拨弄着就近的木芙蓉。那花瓣软绵绵的,毛茸茸的,逗弄着她的手心儿,她仰头怏怏地看向顾安陌:“又要出征了。”

    她的眼角向下耷拉着,似一只可怜的小宠,顾安陌以眼神抚摸她的耳发,点头笑道:“是。”

    “几时归?”连絮支着食指和中指,似双足似的交叉前进,自木芙蓉攀爬向花烟草,扯了扯紫红色的尖角,软声儿问她。

    顾安陌亦伸手,同她拉扯着同一片花瓣,道:“三五月罢,撑不过半年。”

    连絮望着她干净的指甲,不由自主地碰了碰,又缩回来,叹了口气坐到花团底下。

    顾安陌扬眉,亦撩了袍子陪她坐下,肩膀轻轻碰着她的,略绕了脖子探头瞧她:“叹什么气呢?”

    连絮捉着手指头:“再过几月,我便年满出宫了,届时婚配出嫁,还欲请你来喝酒呢。”

    原本是高兴的事儿,不知为何她心里头闷闷的,偷眼瞧了一瞧顾安陌的脸色,未看得清便低了头,捉着绢子放到口里咬着。

    “婚配?”顾安陌皱眉,脸色白了几分。

    她望着她柔顺的长发,软趴趴地搭在胸前,好似一瞬便瞧见了她挽发嫁作他人妇的模样。心似被极细的针戳了一个洞,里面冒出咕噜咕噜的酸气,令顾安陌不自觉抿了抿下唇。

    “嗯。”连絮低头动着脚尖,“主子这几日还问我,可有中意的。”

    同姊妹说心里话这样的事想来是理所当然,可为何这一回每一句都似秤砣一样重。

    “你有么?”顾安陌微微低着头,马尾垂下来,扫过连絮的肩膀。

    连絮瞧见她撑在座位两边的手用力地压了压掌根部,五指张开顿了一顿,又握了回去。

    她好似……在紧张?

    连絮摇头:“没有。”

    顾安陌笑了笑,片刻又蹙起了眉,好似有些失落。

    她想了想,道:“我在你婚配前回来。”

    连絮心里快活地冒了个泡,想要抱住她的胳膊,又生生顿住,小心地问她:“可是,我听闻,王爷不回来了。”

    顾安陌不便多言,只沉吟道:“她自有她的打算。”

    她忖了忖,又低下头,仍旧是撑着两旁动了动手指,轻声道:“我亦有我的。”

    “什么?”连絮未听清,探头问她。

    顾安陌抬起头来,眼神攫住她好奇的双眼,笑道:“没什么,走罢。”

    她站起身,随意地拍了两下衣裳上的尘土,便舒展双肩往外走。连絮正盯着她的背影发愣,却见她放缓脚步将双手负到身后,左手松松握住右手,右手的指尖在空气中弹奏似的敲击了一轮,似一个隐秘的邀请。

    连絮想起她同自己悄悄勾手的情境来,喜滋滋地迎上前,将手递过去轻轻勾住她的,顾安陌未回头,只抿唇笑着回握她,宽袍大袖垂下来,掩住不为人知的关联。

    修长白皙的手指逗引着见缝插针的桂花香,掌控着阳光同阴影的交叠,抚摸过古夷苏木的桌面,桌面上有李栖梧惯用的蕉叶白端砚,指头拂过上头绮丽的纹理,沾了一点子墨渍,似染上了丝帛。

    范媚娘在李栖梧的屋子里逗留了几个时辰,染得周身皆是她这几日用的龟甲香。这座殿宇似海市蜃楼一样折射李栖梧遗留的剪影,范媚娘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在窗边看书,瞧到精彩之处拍膝赞绝,不多时又在门畔同紫檀讲笑话,听得兴起抚掌大笑,还有她坐在院儿里对月饮酒,安宁地提笔练字,为难地拧眉破棋。一颦一笑,如在眼前。

    门吱呀一声响,被一双迟疑的手推开,方才脑海里的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原本尚算鲜活的景象在李栖梧本人面前被衬得形同死物,如赝品一样自惭形秽。

    她眉宇间细小的温柔,和嘴唇边欲说还休的情愫,连遐想都遐想不来。

    李栖梧愣了愣神,径直走进来,未有同范媚娘寒暄的心思,只自顾自地坐到一旁,两指拉了拉汗涔涔的领口,扯出几分凉爽。

    范媚娘将拂过桌面的手指往回挪了挪,支在桌沿上搭着,半日未说话,声音仍旧娓娓动听:“没有话同我说?”

    李栖梧抬眼看她,只看她吐出玉石之声的嘴唇。她想让她说什么呢?说她在隔阂里每日愈盛的思念,说她在她出现时摇摇欲坠的理智,说她此刻只听了一句,便想欺身上前搂住她的腰肢,吻住她的嘴唇,掌控她的身体,捏住她的心脏。

    李栖梧又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长,譬如说她能够控制力十足地将惊涛骇浪压在波澜不兴的眼皮底下,漠着眼神回道:“没有。”

    没有。她交待了苏紫檀的婚事,履行了对李长延的承诺,同贺兰玉欢彻夜长谈,最后给范媚娘一句——没有。

    范媚娘早有所料地吐出一口气,缓着步伐绕过书桌,手仍旧搭在墙边的摆件上,扫过上头细微的浮尘,平静道:“哀家下了死令,三月平乱,班师回朝。”

    李栖梧抬眸,眉头轻微地蹙起来。范媚娘不咸不淡地提了提嘴角,又道:“第二道令,是若王爷身殒,全军陪葬。”

    她将草菅人命的几个字说得轻轻巧巧,仿佛只是同李栖梧谈论晚间的吃食。

    李栖梧嘴唇微张,舌根在大牙处用力地一扫,而后将嘴唇封住,静了一会子才道:“你不会下这样的旨。”

    她始终记得范媚娘同她保证不会令丰州沦亡时大义凛然的神情,那样的范媚娘说不出来如今的话。

    范媚娘将眼神移向她,紧紧盯了一会子,才不置可否地笑了,她的笑容里掩着嘴角往下的弧度,唇珠略略努起来,令它看起来像一个不大成功的苦笑。

    她未回答李栖梧的问题,只轻嗓道:“你果然要走。”

    她想尽力将这句话说得慢条斯理一些,可一出口,仍旧带了一些仿佛被遗弃的落寞。

    她在自己陌生的口吻中出了神,她发现自己原来有难以启齿的劣根性——在她被牺牲的一生中,若是有人曾对她伸出过选择的手,她便开始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和她的自尊心排除异己一样对立,令她一颗心沉沉浮浮,永无宁日。

    她望着李栖梧,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王爷应当知晓哀家会如何搜捕失踪之人。”她的步摇轻晃了晃,“当初收孟三,哀家能够把控多少关卡,王爷心知肚明。”

    她的称谓客气得冠冕堂皇,刚好掩盖住她锋芒毕露的私心。

    李栖梧的睫毛徐徐扇动,上头铺了一层落日余晖,她带着行将消散的暖意望着范媚娘,望得冷漠又缠绵。

    她忽然抖抖睫毛笑了,她问她:“你想留我,可为什么不说呢?”

    她的嗓音很轻,落雪似的软,落雪似的冷,尾音勾了半寸被积压的苦涩,令范媚娘心旌一抽。

    范媚娘不由自主地转头,肩头的衣衫滑落一分,配上她蹙眉的神情,打乱了她规规矩矩的惊艳绝尘。

    李栖梧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抬手拎起她的衣领,低声道:“你总是如此,威逼利诱,算尽机关,却不肯说一句心底话。”

    她将范媚娘的衣领拢好,又沿着蜀锦的银边一路往下,以视线同手指一齐抚摸布料上纵横交错的丝线,好似越过布料在揉弄主人的心。

    手指停留在范媚娘的腰部,李栖梧停了停,而后徒劳地放下,自嘲一笑,呢喃一样问她:“你拿什么留我呢?”

    她抬眼,看进范媚娘的眼底:“你想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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