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番外·贺生辰

小说:讨欢(GL) 作者:七小皇叔
    番外·贺生辰

    晏平五年,夏。

    民间的暑气比宫里头要烈上许多,范媚娘早早地便被热醒,裹着桃木板咯噔咯噔行到院儿里,靠着石板桌吹凉风。

    不大一会儿背心又是浅浅的一层汗,她实在难耐得很,发髻又散了好些,粘腻地贴在脖子处,她便索性将头发拆了,一面拆一面往厨房那头瞧。厨房里丁玲哐当响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不多时便见李栖梧一手端了一碗葱油拌面,一手拿了一个簸箕出来。

    簸箕上切了几块月牙儿状的西瓜,是自昨夜起便在井水里湃好的,此刻散着沁沁的凉气,引得范媚娘不自觉抿了抿唇。

    李栖梧瞄她一眼,将葱油面同西瓜搁到她面前,拎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正要坐下,却听得范媚娘道:“你腿脚方便些,将我床头的木簪子拿来罢。”

    李栖梧见她要挽发,二话不说回屋里寻了支木簪,这簪子是李栖梧买菜时路过小摊儿,想着自个儿的玉簪跌得不像样,方买上一二,想了想,又替范媚娘挑了几支。

    范媚娘那时也不接,就偏着脑袋左右瞧了瞧,有些难判断这是否算作李栖梧送她的礼物,见面前的人蹙眉要不耐了,才施施然探出手,在她手心儿里拨了拨,拣了两支云纹样的。

    那原本是李栖梧给自个儿挑的。李栖梧望着余下两支桃花簪,又顺了一眼自己铜镜里的模样,再咬着嘴唇想了想腰包里的余钱,这才叹了口气合拢手掌,将桃花簪收好。

    李栖梧正想得出神,手腕被轻轻碰了一下,她低头,见范媚娘将头发递给她,道:“散着太热,你替我拿着。”

    李栖梧接过来,见范媚娘将头发分成两拨,一拨编着辫子,一拨由李栖梧牵着,待编好那一头再来光顾这一面。她的头发又黑又亮,随着她的动作在李栖梧掌心里轻轻伸缩,发根儿处因着濡湿蜷了两三根儿在耳廓旁,倒平添了些娇憨。李栖梧没来由地笑了笑,嫌她动作太慢,便动手将自己手里的这一股黑发编成辫子。

    许久未梳女儿家的发式了,她有些手生,范媚娘只略顿了顿,垂眸未阻止她。李栖梧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一拆一分,一紧一拢,酥麻麻地扯着她的头皮,好似在掏捞柔软的细砂。

    编到中间处,她的指头无意识地碰着范媚娘的下巴,凉凉的,带着瓜果的清香,范媚娘斜着眸子瞥她一眼,却见她抿唇认真地顾着手下的动作,半点没有旁的心思。

    范媚娘蹙眉:“有些紧。”

    李栖梧下意识地松了松手,见发要散了,又用了些力。

    范媚娘嘶一声:“疼。”

    范媚娘的嗓子有早起的喑哑,听得李栖梧心里咯噔一跳,分明是寻常至极的两句话,却不知怎的扰得她有些神思不定。

    她想起在华哥儿家那一晚,在哼哼唧唧间,好似也依稀听见了这么两句。

    她咬住下唇,红着脸不做声。

    往日里若范媚娘挑三拣四,李栖梧少不得要几个白眼,今儿却反常地未言语,范媚娘疑惑地抬头瞧她,却见她耳廓粉粉地垂着头,眼神不大自在。

    范媚娘挑眉,略一思索便噙了意味深长的笑,她盯着李栖梧,蹙眉轻轻“嗯”一声,缓声道:“轻一点。”

    不意外地,李栖梧手一抖。

    范媚娘眼里的笑快要溢出来,她索性不编了,只支着头瞧她的动作,又慢悠悠道了一句:“重一些。”

    李栖梧撩眼皮瞧她,正对上范媚娘将下唇调戏似的放开,嗓音呢呢喃喃的,低得极其暧昧。

    李栖梧霎时明白过来,白着脸横她一眼,将手下的辫子往她肩膀处一扔,便转头进了厨房。

    范媚娘的发散了一肩头,她抬眼瞧了瞧明晃晃的日头,悠闲地靠上石桌。

    凉爽。

    午后,天儿又热了些,李栖梧同范媚娘用了午饭,洗净碗筷,又急匆匆出了门儿。范媚娘闲来无事,便进屋里头看书,书是李栖梧自民间淘来的话本儿,讲的是闺阁小姐同书生后院相会,私定终生,书生金榜题名弃了盟约,姑娘痛泣负心这么个故事。

    范媚娘一面瞧,一面将眉头拧起来,素手撑着尖脸儿,好似比国家大事还为难些。

    依稀听见李栖梧回了院儿,未曾打个照面,又脚下不停进了厨房。

    炊烟同饭香如约而至,木头制的门窗将米香扩至最大化,范媚娘将书搁下,见餐桌上齐整整摆了好些菜,泼辣鲜香的烧鱼,肥瘦相间的东坡肉,汤汁儿乳白的开水白菜,还有李栖梧最拿手的麻婆豆腐。

    范媚娘杵着小拐慢慢挪过去,对着捧出叫花鸡的李栖梧眉头一挑。

    李栖梧对她抿唇一笑,问她:“里头吃还是外头吃?”

    范媚娘忖了忖:“外头罢,里头闷热。”

    李栖梧便好脾气地又将饭菜摆到外头的石桌上,范媚娘倚在门边儿,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忙进忙出的背影。

    至戊时,二人才对坐在院内,晚风习习,倒是偷来了几分凉爽。李栖梧替范媚娘倒了一杯花雕,范媚娘心知肚明地含笑问她:“做什么?”

    李栖梧拎起酒杯自顾自地同她一碰,笑意淡淡的:“今儿十二,你生辰,不是么?”

    范媚娘笑将开来,不靠粉黛妆点的绝代风华散在晚风里,她浑然不觉,只偏着头,问李栖梧:“就只这个?”

    李栖梧食指在空中虚点了点范媚娘的脑袋,腿一勾离了席,又往小厨里去。三两下捧出一个拳头大的寿桃,端端正正摆到范媚娘面前,又自碗里捉了两个红彤彤的鸡蛋,手一放搁到寿桃旁。

    “这是?”范媚娘难以置信地伸手戳了戳鸡蛋。

    李栖梧坐下,挑眉笑道:“隔壁吴大娘新抱了孙子,赠我的。”

    范媚娘不紧不慢地拨着鸡蛋:“借花献佛。”

    搭在凳子上的伤腿晃悠悠的,语调里不大满意。

    李栖梧见不得她拿腔拿调的轻狂模样,轻拍了一下她腿上的桃木板子,示意她好生用饭。

    范媚娘却拧眉闷哼一声,腿缩了一缩。

    “疼?”李栖梧忙扶着她的膝盖,低头检查她的脚踝。

    抬眼却见范媚娘以手支颐闲散地望着她,嘤咛一声,似笑非笑道:“嗯,疼……”

    她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眯着,还探出舌尖来飞速地蹭了蹭唇角。

    李栖梧放开她,意外地未落荒而逃,只撑着下巴同她对视,道:“你若再如此,我便……”

    “如何?”范媚娘扬眉。

    李栖梧忖了忖,认真道:“将你办了。”

    她的眼神自范媚娘的下巴扫到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牢牢看了她一眼。

    范媚娘撑着额角的无名指条件反射般一动。她这一生听过许多轻浮的话,没有一种,以这样认真直白的姿态说出来。

    她的表情毫无欲望,面庞也没有分毫暧昧,可偏偏讲的是这样的四个字,反差感和矛盾感交错,微妙地生出了与众不同的诱惑力,竟将范媚娘打得有些猝不及防。

    她将手挪了挪位置,托住下巴,片刻后又掩住嘴唇,而后侧过头,貌似不经意地研究寿桃。

    李栖梧好笑地望着她难得的尴尬,将脊背松了松,右手拾起筷子低头用饭,扶着桌沿的左手不自觉地钻到桌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粗糙的石板。

    一时风平浪静,半晌无话,二人吃肉饮酒,默不作声。眼见着小小寿宴要收了席,范媚娘才道:“有寿桃,有寿面,却无祝寿词么?”

    李栖梧放下酒杯,食指在杯旁轻敲了两三下,不晓得要同范媚娘说什么,便道:“你我二人,还需如此虚礼?”

    范媚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李栖梧想了想,道:“既如此,便将‘生辰’二字祝你。”

    “生辰?”范媚娘蹙眉。

    李栖梧点头:“‘天地之大德曰生,日月合宿谓之辰。’日月星辰,生生不息。不好么?”

    她明眸皓齿堆在酒气间,笑意鲜得似破土而出的嫩芽儿。

    范媚娘低笑一声,别过脸饮一口酒,同李栖梧一样以指敲击桌面,意味深长道:“若是我要生杀予夺之生,辰居万宇之辰呢?你又是否还会祝我?”

    辰居万宇,缀旒下国。辰者,帝也。

    李栖梧眼神一缩,沉着眼皮看向她,同她默然对视了一会子,才移开脸,拎起酒壶为范媚娘添酒,摇头轻嗓道:“那便是生灵涂炭之生,牝咮鸣辰之辰。”

    范媚娘定定望着她,想起她从前怒斥自个儿牝鸡司晨大逆不道的模样。她鼻息款动,默默笑一声,而后摇头,将李栖梧方才满上的那一杯端起,翻转手腕虚敬她一杯,莞尔道:“旁的往后再论,今儿我便讨一样,谈笑风生之生,良辰美景之辰,如何?”

    李栖梧的卧蚕渐渐堆起来,若有似无地“唔”一声,杯沿同她的轻轻一撞。

    那花雕荡啊荡,装着檐上瓦,装着院间藤,装着天边月,装着眼前人。

    范媚娘噙笑将花雕饮下去,郑重其事地将李栖梧的祝福收下。

    逢吉丁辰,花辰夕月,醉生梦死,三生有幸。

    (番外·贺生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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