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一百三十八)

小说:讨欢(GL) 作者:七小皇叔
    华哥儿的屋子在山林不远处,木板屋石头院儿,栅栏里养着几只鸡鸭,华哥儿的新妇李嫂子向来勤快,此刻正将一盆新拌好的食料端出来,准备去后院儿里头喂大黄狗。

    见着李栖梧一行人,她将盆放下,听华哥儿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回,好歹算明白了,她便在布裙上裹了裹湿湿的手,站在一旁娇娇怯怯地笑。

    李嫂子热心肠,话却不多,将李栖梧同范媚娘让进屋内,一面擦着油浸浸的木桌,一面水着笑眼羞赧地往李栖梧同范媚娘身上绕。

    华哥儿给她俩倒了水,絮絮叨叨地说明白了,他打猎为生,同李嫂子成婚不久,原本住在山下的村落,这半年漳州时常封山,为着进山方便,才在这林子里落了户。

    李栖梧虽从前时常进山里头撒野,却从未同这样的农家打过交道,此刻捧着热水好奇地听着,一面听一面打量空落落的屋子,木墙顶不牢靠的样子,稀稀拉拉地灌着风,屋子中央只摆了一张四方桌,同几个矮小的凳子,墙壁下方靠着几把铁锹、长弓和斧头,唯一值些价钱的大概是椅子上搭着的虎皮,她抿唇笑了笑,这华哥儿虽看着憨傻,但想来尚算英勇。

    说话间软布帘子掀开,李嫂子将换完衣裳的范媚娘推了出来,范媚娘不大习惯旁人碰她,侧头皱眉深深看了李嫂子一眼,而后才耷拉着眼皮儿审视自己身上的衣裳。

    李栖梧抬眼看她,她的脸没了骄矜的笑意,颇费脑筋似的观察这衣裳,李嫂的裙子尚算合身,只胸脯上紧了一些,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抻了抻硌着她小臂的棉麻。

    李嫂子面上有些尴尬,她瞧出了范媚娘不喜欢她的衣裳,可她却没了法子,这已是顶新的一身儿了,还是陪嫁时阿娘给缝的,连她自个儿素日也舍不得穿。

    李栖梧掩唇咳嗽一声,暗暗腹诽范媚娘没礼貌,却只能无奈起身,将范媚娘抻袖口的手按住,低低劝慰道:“好看。”

    她说的是实话,布衣荆钗难掩国色,范媚娘的眉目已经够浓墨重彩,根本无需旁的妆点。

    范媚娘莫名地抬头看她,李栖梧眼神儿向一旁抠着手指的李嫂子处一飘,范媚娘轻狂惯了,也向来不在乎旁人的感受,可村里的人却淳朴,心眼子实,若范媚娘将嫌弃摆上台面,李嫂子该难过了。

    范媚娘便横她一眼,对上李嫂子不安的眼神,轻轻扬唇笑了笑,道:“哀……我很喜欢。”

    她的笑容这样好看,像枝头猝然绽放的牡丹,开得张扬又肆意,甚至还有若有似无的引诱,像从层叠的花瓣中蜷缩的细细花蕊。李嫂子一瞬便红了脸,绞着指头讷声道去打盆水来供她梳洗。

    她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人分明算是和气,她却腿肚子有些颤,只想着将她们供奉得舒坦踏实——她心里头用了供奉这个词儿,像叩拜从前村里祠堂中高高在上的菩萨。

    李栖梧的嘴角轻轻一勾,笑意不分明,完整地印在范媚娘的余光里。

    不多时李栖梧也换了一身华哥儿的男装,又将头发洗了重新梳过,二人断断续续收拾完毕已是晌午,华哥儿同李栖梧熟络了些,已不大拘谨了,就请李栖梧同他去院儿里砍些柴火,他见范媚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想来也不会干什么,便让李嫂子带范媚娘去准备饭食。

    范媚娘慢慢悠悠地听着他的安排,举杯的手在“做饭”二字钻入耳内时顿住,一下一下地扇着眼睫,沉默着不说话。

    以李栖梧几年的了解,深知范媚娘其人说话可怕,不说话更可怕,她生怕范媚娘恼了,想了想便道:“我去做饭,你歇着罢。”

    华哥儿却笑啐道:“阿梧兄弟,你也忒惯着小娘子了,既是私奔了,往后的日子便是要一齐过,才能过得红火。”

    他愈说愈荒唐,说一句,李栖梧的脸便白一分,顾着范媚娘的脸色,动了几回唇线说不出话来。却见范媚娘鼻息款动,弯了嘴角笑笑,将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栖梧一眼,便同李嫂子往厨房去。

    李栖梧吃不准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便很有些胆战心惊,心事重重地帮着华哥儿劈柴火,一面偷眼往厨房里头瞧,袅袅炊烟渐渐升起,她从饭菜的香气中看见范媚娘抱着双臂靠在窗边,若有所思地瞧着灶台间李嫂子忙碌的身影。

    这哪里叫帮忙?李栖梧又好气又好笑,或许对范媚娘这样慵懒的人,能站着半晌以目光光顾,也算难得的恩典了。那李嫂子却是欢喜得很,一面往灶台递着秸秆,一面仰头轻快地同范媚娘拉家常。

    范媚娘的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偶然抬头看李栖梧一眼,在她蹲着认真拣柴的侧脸中微微失神。

    荒唐极了,可笑极了,可也……自在极了。

    用过晚膳后又聊了一会子,华哥儿便同李嫂子去备着明日进林的用度,他们见李栖梧同范媚娘隐有疲色,便收拾了床铺让她们早些休息。华哥儿同李嫂子这里平常没什么人做客,便只得一旁的一间小屋,华哥儿为招待不周抱歉地咧着嘴,又想着阿梧同阿徵算是私定了终身,同塌而眠也算不得委屈。

    李栖梧在野外睡了一宿,如今有床铺已算难得,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便同华哥儿客客气气地道了谢,而后掩门往屋内走,木板床尚算宽大,并一床叠得规整的碎花儿小被,范媚娘坐在床边,请君入瓮地看着她。

    李栖梧被她的眼神唬得一激灵,坐到一侧的木桌边,撑着下巴问她:“瞧着我做什么”

    范媚娘将身子躺下,斜倚着洗得发白的方枕,问她:“你今日似乎异常殷勤,为何?”

    李栖梧听她提起这个,亦有些憋闷,脱口道:“怕你……”闹了脾气,杀人全家。她想了想,将未出口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范媚娘却在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里看明白了,她提了提眉头,往中央轻轻一挤,勾着一边嘴唇连名带姓地问她:“李栖梧,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人?”

    李栖梧很不适应她骤然郑重其事地叫自己的名字,又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她这样略带恼怒和嘲讽地唤出来,有一种微妙的暧昧感。她飞快地瞄了一眼范媚娘,她也不晓得如何定义她。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仿佛都不大确切,她原本便是她生命中最不可把控的一样,也是最捉摸不透的一样。

    她低头想要习惯性地转食指的玉扳指,却陡然发现自己十指素净,没有半个首饰,便只能揉着原本戴扳指的两侧不说话。

    范媚娘亦不再追问,她将头发拨到一边,躺在靠近窗户的那一小块床板上,望着外头明朗的月光,忽而想起李栖梧白日里微红着脸轻轻说“阿徵”的模样,若说她见过一个少年最令人心动的模样,恐怕那时候便是。那样子有一些迟疑,有一些无奈,有一些不好意思,又有一些克制不住的心动,好似在心里盘旋了千百回的见不得人的心思,好容易才有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将它摆放在阳光底下。

    摆放时她还将指尖搁在上头,徘徊地抚摸了一下上面的灰尘。

    好似也拍去了一点范媚娘心上经年堆积的尘土。

    二人躺在床上,安静地阖着眼,却是一点睡意也无,听着外头偶然的鸡鸣和狗叫,不多时鸡鸭同猫狗也睡了,乡野万籁俱静,只能听见一墙之隔的华哥儿偶然的咳嗽和翻身的声响。

    李栖梧侧身背对着范媚娘,思绪渐渐模糊,正要安睡时却陡然听见了奇特的动静,仿佛从木墙那头传来,先是二人低低地说着话儿,而后说话声里便夹杂了喘气声,再然后喘气声化作克制的嘤咛。李栖梧一怔,拜李归月同上官蓉儿所赐,她将这样的声响牢牢印记在脑海中,以至于此刻身体比思绪更快地辨别出了华哥儿同李嫂子到底在做什么。

    许是瞧着这一头没动静,木板那头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而后成了难以克制的呻/吟,那呻/吟声从唇齿之间泄露出来,一半是满足的欢愉,一半是尚还不够的渴求。

    李栖梧的耳朵烧得不像话,仿佛整个空气都被点了火,火焰在身后的一块地方却结了冰,好像全世界都在那处安静了下来,以至于范媚娘低低的咳嗽声都清楚得好似在敲打那并不牢固的冰块。

    呻/吟声愈来愈大,还伴随着床榻吱呀晃动的声音,那床晃一下,李嫂子便咿咿呀呀地叫一下,再晃一下,便又哼哼唧唧地将声音软在喉头里。李栖梧难耐地动了动,听着身后范媚娘翻身时摩擦木板的窸窣声,连这样细微的动静都似在勾挑,令她耳朵的红色蔓延至了喉头,最终暖暖地烘着小腹。

    李栖梧伸手无意识地划着枕头,身后的范媚娘亦动了动身子,一下轻一下重地抠着褥子。

    她于是转头看了范媚娘一眼,正巧范媚娘却也转头来看着她,范媚娘琥珀色的眼珠子尴尬地晕染着,像给她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她望着李栖梧起伏的胸腔,同她脖颈吞咽时滑动的曲线,眼珠子的红色愈深,令她忍不住咬住花瓣一样的嘴唇。

    她瞧见李栖梧张了张嘴,细嫩的舌尖飞快地润了润干燥的下唇,而后牢牢抿住,隐忍得下巴紧紧绷起来。

    范媚娘轻轻缩了缩肩膀,以自下而上的眼神看向李栖梧,李栖梧正要眯眼,墙壁又重重被撞了一下,撞得李栖梧同范媚娘不约而同地一抖,也将不合时宜的意乱情迷霎时撞了个干净。李栖梧拧眉愣住,瞧见范媚娘眼里桃花盛开,咬着嘴唇低低地笑起来。

    李栖梧亦忽而觉得有些好笑,便也抿着嘴将笑意堆在眼睛里。

    她们对望了一会子,听见那头的声响渐渐消失,范媚娘这才淡淡一笑,平躺过去,闭上眼准备歇息。

    李栖梧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靴子也不穿,赤脚走到桌前,口干舌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一面仰头饮水一面后怕地思量,这华哥儿家,怕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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