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过半,天色破晓,绚丽的朝霞逐渐转变为淡雅的白云,一轮红日初升。郭家的饭桌上照例摆着一盆小米粥一碟饼配几盘小菜。
“老大,多吃点儿。你瞧你最近瘦的,可是在为了地里的事忙活?”奚桐问道,顺手递给郭世通一碗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粥。
郭世通接过粥,面色微红,嘴角带笑,低头道:“地里一切安好,不过儿子的确有事。儿子,想让娘为我去提亲。”
一向脸皮薄的姑娘家都主动提出来了,郭世通以为此事不可再拖,定下来他才能安心。这种事情如果犹豫不决,那他真成了三弟口中的混账负心汉了。
“提亲?!”奚桐服了,平日里闷不吭声的人也能轰一下炸出个平天雷来,“相貌品行如何?年龄家世问清楚了没有?男的女的?”
郭世通端着碗的手一顿,脸上皆是不可置信:“?!”他浑身上下哪处像是断袖?
奚桐反应过来立马改口道:“我是问蓝家吕家的?是东头巷子里蓝家的二小姐还是城西吕掌柜的大姑娘?”
还记得上一世自从她打算给大儿子介绍媳妇可他自己带回来个姑爷,想给四闺女找对象结果她又娶了个媳妇以后,奚桐一听到别人谈恋爱就要问一句:“男的女的呀?”
不仅管教管陪管操心还不能露馅,奚桐觉着自己真是个天可怜见的。
郭世通挠头解释道:“都不是,是王大壮大哥的亲妹子,叫王梅,城外农家姑娘。”
“农家姑娘?农家姑娘好。淳朴,能干,不是那种娇滴滴的。那人家姑娘同意了没?”奚桐问道。
“同意了,王大哥也与我商量过了。”郭世通想起自己与心仪之人乃是两情相悦,不禁浅笑出声。
奚桐斜眼看着傻笑的傻儿子,这嘴收都收不起来,简直没眼看。
过了好一会儿看郭世通原地原姿势还是没动,奚桐一脚虚踹过去。
郭世通被这一脚踢得回了神,听见母亲训他:“都快成家的人了还这么傻乎乎的,还不快去收拾彩礼去!”
戊戌年壬戌月甲申日,宜嫁娶、订盟、纳采、祈福、出行。
奚桐一大早领着郭世通和余叔提着见面礼来到王家村,乡间淳朴,鸡犬相闻,村头的几间泥瓦房就是王家。
前面会客的堂屋两侧都是堆放农具的杂物间,院子左右一侧养着猪和鸡一侧是厨房,后面是一家人各自的住所。简简单单的构造,却处处透露出温馨。
双方还没有商量好,奚桐这次是打着走亲戚的旗号来的。若是双方谈得拢,接下来郭家就该去请媒婆来王家提亲了。
院子不大,奚桐站在堂屋中能听见院子里公鸡的鸣叫声,觉着这声音甚是洪亮提神,思量着以后要不要让儿媳妇养上几只。
王家老夫妇自从客人进门就一直死盯着郭世通,看到他脸色涨红头快要埋到胸前,知晓这是个性子软的,女儿日后能拿捏住才放下心来。
奚桐也在望着王梅,看她举手投足间做派大大方方只是脸色微红,看出她是个有主见能拿捏住郭世通的也放下心来。
王父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精神却是极好,中气十足地招呼道:“亲家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奚桐发现自己总是追不上某些人的思想,亲还没定,就先有亲家了。
虽然心里一阵懵逼,奚桐面不改色地寒暄:“无妨,不请自来,是我们的失礼。”
王大爷糙了一辈子,听儿子说闺女看上个城里的公子,逼着他说这些文不拉几的话。
能背的都说完了,王大爷看亲家是个和善的,直言道:“亲家,你看这孩子们的事儿能定不?”
奚桐:“……能。”提亲,她是认真的。
王大爷点点头,能看上他家闺女,是个有眼光的,“赶巧不如赶早,要不今儿个就把俩人的八字什么的都给换了吧?”
奚桐:“……成。”讲究本就不用那么多,看上眼就成了!
王大爷就喜欢爽快人,一拍桌子高兴道:“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奚桐突然生出一股子豪气来,拍着桌子另一边道:“妥!”
别说在一旁直捂着脸的王大壮和王梅了,就连王大婶也看不下去,一把将王大爷推下桌去,与奚桐道:“这老头年纪大了容易犯糊涂,咱们做娘的好好合计合计……”
与王大壮王梅站成一排的王大爷很郁闷,家里老婆子比他还大八天呢,也好意思说他老糊涂?
因着王家想把唯一的闺女多留两年,奚桐也表示不着急,两家将成婚日期定在两年后。
太阳下山,郭世达专程从武馆绕三条街来到一家豆腐摊子前等人。
时光溜了一刻又一刻,臭豆腐吃了一碗又一碗,小胖子在那双手托着双下巴叹气,几乎都快打瞌睡了,郭世达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使劲挥手。
他吃多了,不太想动。
这条街道不甚繁华,行人不多,摊子也寥寥无几。郭世邂面容清秀风姿俊雅,一身素净淡蓝色衣衫十分显眼,听到喊声后背着书袋慢条斯理走过来,问道:“这里与武馆颇远,你怎会来此?”
郭世达叉起腰,一脸傲娇地道:“哼,这条街又不是你家开的,我想来就来。”
我家不还是你家吗?郭世邂摇头,道:“究竟找我何事?”
提起此时便有兴致,郭世达立马把脸移过来,靠近郭世邂问道:“你知道不,咱大哥要娶媳妇啦!”
郭世邂不以为然,点头答道:“知道。”他大哥既不是太监又不是和尚,娶媳妇又怎的?
郭世达每回做坏事都要唆使旁人陪他一起才安心,引诱自家三弟道:“听说未来嫂嫂家里就在王家村,离这地方不远的,你就不想去看看。”
孩童秉性,郭世邂深觉无聊,转身边走边道:“不想,回家了。”
郭世达急忙喊他:“哎,你等等我。”
摊主见郭世达要走,拉着他道:“小公子,您还没付账呢?”
郭世达一拍头,差点忘了,去掏腰包问道:“多少钱?”
“二十文。”摊主满脸堆着笑容道。
郭世达大吃一惊抬起头,“二十文,这么贵?你家是黑店啊?”
二十文都够吃肉了,早知道他吃什么臭豆腐啊!
摊主无奈指着郭世达坐过的那张桌子,上头摞着十个空碗,解释道:“小公子别胡说,我这招牌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着两文一碗,小老儿开店二十年了,童叟无欺。”
郭世邂看二(货)哥半天追不上来,无奈只得回头寻他。
与摊主拉扯间,郭世达看见救星,喊道:“三弟,快给我十文钱。”
奚桐给他们两个定下每月十文的零花钱,郭世达喊人之余不禁苦恼:今天是初一,钱就要花光了。
“为何?”郭世邂问道,不但一点看不出着急还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兄弟嘛,你的就是我的。”郭世达振振有词。都说兄弟之情可以两肋插刀,刀都能插,一点小钱有什么好计较的。
“你与大哥可是兄弟?”郭世通搬张椅子正襟危坐。
郭世达点头。可不,不仅一个爹还是一个娘胎里蹦出来的,比跟你都亲。
“大哥的妻子只是我们的嫂嫂?”郭世邂循循善诱问道。
郭世达接着点头,不解家里最聪明的老三怎么问他这种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
“大哥的妻子不是你的,兄弟之间自然不是你的就是我的,那我的钱自然也不是你的。”郭世邂说完,起身转头要走。
郭世达着急,忙拉着三弟道:“好弟弟,算我欠你的,下个月我一定还给你。”
郭世邂扬起下巴问他:“当真?”他其实不想借钱,但他真的被按在椅子上起不来了。
习武之人最讲信用,郭世达拍着胸脯坚定道:“我要是骗你,我这辈子都打不过抢我厕纸的钱大顺!”
“嗯,好吧。”郭世邂终于同意,掏出零花钱递给他。
摊子老板收过钱一脸谄笑,“二位好走,小公子下次再来啊。”
郭世达肚子饱了脸色却不好看,嘀咕道:“那你再等两个月再说吧。”碗里的臭豆腐肯定给我放少了,活该这半天都没人。
半路上,郭世达一脸委屈地看三弟舔冰糖葫芦,质疑他:“你怎么还有钱?”
郭世邂淡然道:“上个月剩下的。”
家中离书院较远,一来一回要近两个时辰,郭世邂每逢初一十五回家待两天。武馆离得较近,郭世达在家居住。
两日后的清晨,兄弟三人一齐离家,奚桐站在大门口看着儿子们,颇有“我家有儿初长成”之感,欣慰道:“老三啊,好好读书,以后要科举的。”
“儿子知道了。”郭世邂应道。
奚桐偏移目光,又道:“老二啊,好好练武,以后能在这城里做个捕快最好了。”
“儿子知道了。”郭世达应道。
奚桐最后望向郭世通,道:“老大啊,好好活着,过两年就要娶媳妇了。”
“儿子……儿子知道了。”郭世通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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