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让你看到这一幕。”风浦翔平上楼后就无力地坐在了轮椅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表示理解,“森首领说您最近经常做噩梦,我是过来帮您调解的。”
风浦翔平是财团的大老板,早些年没有离开日本的时候,给还是医生的森首领提供了不小的财力支持。
森首领位置坐稳后也没有断掉和他的来往,即使风浦翔平的身体渐渐不行了,他也让我来帮风浦翔平做治疗。
明明风浦翔平和森首领已经签订协议,将风浦财团百分之十二的股份转到首领名下。在港黑未来的财务已经有保障的情况下,森首领还让我来英国,其实我不是太惊讶,反倒挺安心的。
森首领是一个奉行利益至上主义的人,但就是这样的森首领,有时也会做出与原则不符的事情。虽然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可这正是我能继续放心呆在港黑的原因。
森首领并不是感情全无的机器,得知这件事后我安心了不少。
即使,他的感情总是带着扭曲的阴影。
“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噩梦的内容吗?”我问风浦翔平。
“内容啊…其实每天醒了之后都记不太清了。”风浦翔平想了想,“无非就是年轻时做过的事情。”
“但醒来后的恐惧是真的,对吧?”我转着笔,“我说实话,您现在不必担忧的。那时候的人已经找不了您麻烦了。”
“我明白的,山本医生。”他无奈地说,“这话说出来你或许会觉得虚伪,但我直到现在都在为某些事情愧疚。”
“这是...”
“你先别急着打断我,听我说完。”他没让我说话,“做我们这些事情的人,看上去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或多或少是会留一点畏惧之心的。”
“人老了之后畏惧之心被放大了吗。”
“这样说也没有错。”风浦翔平点头,“每个人心中都会有那种后悔得不行,发了疯一般想去弥补的事情。”
“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是吗?”
“山本啊,”他斟酌着用词,“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即使身在黑暗中也能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能维持自己的本心。”
“...不,我不如风浦先生说的那么厉害。”没想到会突然扯到我,我被他夸得一愣,“我只是随遇而安,顶多能算有自知之明而已。”
“妄自菲薄并不是好习惯,山本医生。”风浦翔平捋了捋胡子,“干这一行能像你这样把所有事情都看淡的人屈指可数,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不被他人左右。”
“可能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我放下了拿来充样子的笔和垫板,“现在要睡个午觉吗,风浦先生。”
“不进行治疗吗?”
“在梦里进行就好,”我示意梅林过来帮忙,“祝您做一个治愈所有伤痛的美梦。”
——
“说着不信任,用的时候倒是用得顺手嘛小常朝。”梅林看着熟睡的风浦先生,一脸幽怨地说。
“利用是通往信任的必经之路。”我随口乱说,“下楼吧,刚刚风浦先生说楼下还有他的朋友,让我去问候。”
“是刚刚那对夫妇吧,唯二没有参与吵架的人。”
“应该吧,风浦先生请问帮忙遗嘱的事情,他说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先问问他朋友。真是的,这种就应该找靠谱的律师来解决啊。”
“那如果是你要处理这么乱的继承人关系,你找谁帮忙?”
“...我不会乱搞的。”我捶他,“他朋友好像是小说家来着。”
“小说家啊…大富豪与小说家的友情,想想也真是奇妙。”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我持怀疑态度,“说不定是因为那名小说家握住了风浦先生的把柄。”
客厅里的几个人似乎已经结束了争吵,但夹杂着□□味的气息还是弥漫在他们之间。于是那对满脸都真的写着开心的夫妇在我看来就非常显眼了。
“你们就是风浦先生所说的朋友吗?”我调整到社交状态,“我是从横滨过来的心理医生,叫我叶隐就好。”
“工藤优作,这边是我妻子有希子。”戴着眼镜的男人点点头。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实在不想继续面对一家子都乌烟瘴气的人了,“你们知道附近有什么隔音效果好的地方吗?”
——
“哦,那那个女的是风浦家的第三者?”
“不是,准确的来说是第六者,但只有她生下了孩子。”
“...那个女生吗?”
“对,但是现在风浦夫人生下的双胞胎说那孩子不是风浦家的骨肉。”
“喔喔,原来是这样子,嗯,我现在完全搞懂了。”
“你完全没搞懂吧。”梅林坐在我身边,按住了我机械性往咖啡里加糖的手,“再加的话会喝不下去的。”
“梅...安布罗修斯,你说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玩豪门恩怨的戏码呢。”
工藤夫妇把我们领到了最近一家餐馆的包间,在听完风浦家的人际关系后我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好了工藤先生,把私生子和遗产的问题先放在一边不说,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我无力地揉眼睛,“风浦先生到底是把你叫来干啥的?”
工藤优作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叶隐医生应该知道我是小说作家吧,推理小说作家。”
“有所耳闻。”
“因为职业关系,我会关注一些奇案,有时误打误撞戳破真相,所以也有警方把我当成侦探请我帮忙,而我就是在类似的事件中结识了风浦先生。”
“您这误打误撞的水平挺高的。”
“哈哈哈,谢谢夸奖。”工藤优作是个非常和蔼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胡子会一颤一颤的,“我就直说了,风浦先生收到了匿名的威胁信。”
“哦?”
“信上写着‘不要把财产给你的儿子’,”工藤优作把装在密封袋里的信给我看,“风浦先生本来并不在意。可第二天管家为他泡茶时出事了。同往常一样,管家要先试试茶水烫不烫,但他刚喝了一口自己亲手泡的茶,就挣扎着倒在地上,中毒晕过去了。好在只是昏迷了三天,没有出人命。”
“是警告吗,这有点严重啊。”
“因为一些事情不方便告诉警察,之后风浦先生就拜托我来调查这件事 。当然是瞒住了争抢遗产的其他人。”
“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其实我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叶隐医生如果方便可以帮我注意看看有没有人做出危险的举动。”
“我知道了。”我点头,“不过话说回来,工藤先生是推理小说作家啊。有什么代表作吗?”
“诶诶诶叶隐医生竟然不知道吗?”有希子小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因为我平时不看推理小说啦...”我苦笑,“但看你的反应应该是超有名的小说家,说不定我知道哦?”
“优作最出名的应该是那个吧,暗夜男爵系列的小说!”
暗夜男爵。
虽然我偏爱散文与随笔,暗夜男爵系列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但是我拜读过的并不是工藤优作最出名的这部作品。
“原来如此,那么《毒气森林》的作者也是工藤先生吧?”
“你看过那本啊,当时销量不是很好,优作还很担心呢。”
“嗯,我对里面的那个杀人犯特别感兴趣。”我露出好奇的表情,“那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对吧?”
“对,扑朔迷离的事件。某一天早上,没有任何征兆,英雄们在某处港湾发现了八十多具尸体。”
“有些尸体被确认来自非法研究所,但有一些却是救援人员的尸体,没错吧?”我的手在桌子底下抓住了梅林的袖子,“英雄找到了凶手,却对外声称年幼的凶手只是因为个性暴走无意识伤人,于是凶手受到了英雄的保护。”
“没错,但事实是,凶手当着他们的面,跳海自杀了。”
“和您小说中撰写的一样。”我露出了钦佩的笑容,“我可以问问,你们是怎么看待这名凶手的吗?”
“我啊……”有希子小姐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嘴角,“我觉得他太可怜了,当初我看优作的初稿时就这么觉得。”
“为什么?”
“再怎么说,那也是个孩子啊…被捉去遭受了那么残忍、不人道的实验,最后还失手杀了人,这对于他来说太残酷了。”
“这样啊...其实书里有一处描写让我很在意,您说主人公没有杀人,而是主人公的恐惧杀了人。为什么呢?”
“根据当时目击者的说法,凶手过于年幼,又遭受了非人待遇。他心中一定是充满恐惧的。”工藤优作双手交叠,撑着下巴,“我相信他主动杀了研究员们,但大幅度使用个性后可能给身体带来了副作用,加重了恐惧心理。于是在看到救援人员时,他出于对陌生人的不信任以及无法完全掌握的个性,失手杀了救援人员。”
“我也和其他人讨论过这起事件,”我转移了目光,盯着座位旁边的纸花,“工藤先生的看法很不一样呢。那么您是认为,他并没有过错吗?”
“杀人就是杀人,但我认为他并没有坏到跳海自杀,被处以死刑的地步。应该把他交给法庭。”工藤优作严肃的神情一变,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但因为我也有孩子...所以出于私心,我觉得除了那两名救援人员,被他杀害的其他人是罪有应得。”
“我和工藤先生的观点不一样。”我轻声说,“您为什么就能认定,研究所里的全是坏人呢?”
“有一些人或许是被胁迫来工作,试图保护实验对象,一直在尝试着联络警察。”
“有一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帮忙进行如此危险的实验,只是勤勤恳恳地打份工,让家人的下一顿饭有着落。”
“更别提,研究所里还有无辜的保洁人员,和其他被抓来当作试验品的孩子们。”
“就因为凶手的个性失控,这些鲜活的生命在瞬间就逝去了。”
“或许有孩子正看着窗外的星空,祈祷今晚做个美梦;有工作后急着清洗拖把想赶快回家看看家人的保洁阿姨;还有不断同这个研究所作斗争的人,说不定明天他联络的警察就来了呢?”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罪,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无辜。”
我把名片递给工藤优作,站起身来。
“如果有事拜托我的话打这上面的电话就行了。”
“叶隐医生看问题的角度很独特。”工藤优作喝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说,“从您的描述来看,您简直就像亲身经历了那场事故一般。”
我道别:“和您的谈话很愉快,工藤先生。”
“叶隐医生。”在我转身时他叫住了我,“您对《毒气森林》的主人公作何评价呢?”
“我吗?”我笑起来,“我觉得,不管再怎么为他开脱责任。”
“也不能改变他是个杀人犯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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