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室逢灯

    “小常朝对那本书很了解。”

    “嗯,毕竟是以我的事件为蓝本的书,看了很多次。”我和梅林走在林荫道上,“你不是说关于我的一切你都知道吗?这件事情你也应该知道吧。”

    我在长凳上坐下,梅林在我身边保持安全距离盯着我,“不,我虽然知道很多,但这件事情我还真的不清楚。”

    “没办法...那就告诉你吧。虽然说不怎么信任你,但这两天下来我总觉得认识你,大概是我失忆前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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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毒气森林》的原型就是令我在无数个晚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北横滨港口毒气泄漏事件。

    那个杀人犯,就是我自己。

    四年前,我在一间隐蔽的实验室里睁开眼睛,除了失去过去的全部记忆,应该还算完好无损。

    带着圆形镜片的科学家站在我面前,用针头划过我的脸。他说,来,快对我用你的个性,让我看看实验的成果是多么完美。

    我现在都记得他说这话时有多么激动,多么欣喜。

    我也记得我那时有多么害怕。

    脑袋疼得爆炸,我能感到各种各样的记忆被和在了一起,然后被像碎纸机一样的东西搅烂。后来我想,这应该是被强行洗脑的后遗症。

    他一直让我用个性,但我深知我是异能者,而异能者全部都是无个性。

    什么是个性?什么是异能?

    【常朝异能非常美丽哦。】

    脑子里响起了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我在那种情况下混乱至极,一个个我不能简单理解的名词冒出来只是让我更加混乱。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再不采取行动,这个男人会威胁到我的生命。

    混乱加大了恐惧。

    我颤抖着对着那个研究员说,去死。

    ...你们全都去死好了!

    【那是如同生命一般,】

    我不知道自己说出来多么可怕的话,就如同我不知道我的异能在他们的强行开发下,短时期内拥有了“绝对命令”的能力。

    【闪闪发光的能力啊。】

    属于「叶隐闻书」的光芒以我为中心骤然爆发,如漫天散落的流星的残骸,掉落在整个研究所内。

    于是,在研究所内的所有人都死了。

    在一瞬,剥夺了那么多生命,只是因为一句话。

    因为我不经思考说出的话。

    【你看,小常朝,人与这片森林其实是一样的,他们的生命都值得我们去守护,并没有什么三六九等之分。】

    这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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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经历过八十七个人在你面前一瞬间死亡的景象吗。”我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顶宽檐帽,梅林顺手接过,帮我带上,“我从研究所的地下室走到三楼屋顶,一个人一个人的检查,但他们没呼吸了。他们都被我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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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没有实感,因为没有恢复常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只是觉得说出那句话后,威胁我的人就不动了。

    于是我下意识地把这句话当做了保护自己的武器。

    【你真是的,小常朝是女孩子!天天让她练剑,好好地小手都长茧了!】

    【女孩子更应该保护自己啊!况且常朝也很喜欢剑道嘛,爸爸说的对不对?】

    然后我就站在码头边上,往下面的海看。没有别的意图,就是单纯的看海。

    我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跑过来的两人穿着和研究所的人一样的衣服。

    太好了,还有幸存者。

    我听到他们这样说。

    我往后退了一步。

    那两个人朝我走过来,嘴里说着别害怕之类的话。

    我再次退后。

    【听好了小常朝,对于帮助过你,甚至想要帮助你的人,都要怀有感恩之心。】

    我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是来抓我或是来救我。

    我只知道他们和研究员穿着同样的衣服。

    于是,出于本能,我对他们使用了我的武器。

    【绝对不可以没有礼貌地去对待人家哦。别光顾着看书,听到妈妈的话了吗?】

    糟糕的巧合是,他们俩倒在我面前的时,我不甚清晰的大脑向我传递了一条讯息。

    我杀人了。

    杀人是不行的,是罪大恶极的行为。

    【剥夺无辜的生命这种事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常朝如果成为了那样糟糕的人,爸爸妈妈会把常朝狠狠地教训一顿,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要把常朝拉回正道。】

    我变成了杀人犯。

    刚刚找回的一点理智告诉我,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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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设你是一名普通人,经受的也是正常人的教育。但有一天你醒来发现你在睡着的时候杀了七八十个人,你会怎么办?”我问。

    “会崩溃的吧。”梅林点评,“因为无法承受与所受教育相悖的现实,以及对自己的质疑与厌恶而崩溃。人类还真是...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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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想出的所有办法,是图让那两个人活过来。但是晚了,他们改造的绝对命令已经失效了。

    【如果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爸爸妈妈会和常朝一起去那个世界的。】

    我一直尝试着各种方法救他们。

    直到职业英雄来到。

    已经没事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我来了!

    这样说着的金发肌肉男从天而降,站在我面前。

    【最后,英雄拯救了公主哦。】

    【没关系,虽然现在没有,但小常朝总会遇到的,属于常朝的英雄一定会威风凛凛地从天而降,解救小常朝哦。不过那时候爸爸就会吃醋了吧。】

    【喂!妈妈可别乱说!】

    我发现我对从天而降这个词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

    大概是看过什么绘本吧,总觉得伴随这个词而来的人一定是神明之类的伟大人物。

    但我却发现不是这样的。

    我呆呆地看着NO.1的英雄,说,我觉得并不是没事哦。

    我指了指研究所,又指了指倒在我身边的两人。

    都死掉了,我说。

    他的笑容看上去没有改变,我却发现他的嘴角的弧度已经下滑并且生硬起来。

    他问,是你...干的吗?

    【常朝!怎么可以把秋葵偷偷丢掉不吃呢!做坏事会被爸爸妈妈的同事带上手铐抓走哦?】

    我点头,然后伸出了双手。

    要给我上手铐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无言地揉了下我的头,然后转身和其他职业英雄说着什么。

    我则一直维持着伸手的动作,低头看着双手。

    什么都没有,我却觉得喉咙里有恶心的感觉,快吐了。

    【她那样的能力,以后尝到甜头绝对会大开杀戒的!】

    【把她送走才是最好的选择!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为什么我会厌恶杀人呢?我努力思考着。

    因为有人说过杀人是违背法律的,而我是好孩子,不能做违法的事情。

    我是好孩子吗?是谁这样觉得的?

    是妈妈吗?

    ...啊嘞?

    【放心吧常朝,妈妈和爸爸都会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我的妈妈,是谁?

    我有妈妈吗?

    一步一步想下来,我才发现,我忘记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我慌张地往四周看去,却只看到了漆黑的海和不断闪烁的警灯。

    压抑的色彩会很大程度上地影响人的情绪,特别是在情绪异常的时候。

    【现在三方势力吵得不行,你们送一个孩子去当人质有那么难?】

    【况且就这孩子能力最大能保护自己,其他孩子那么小,你让他们去送死?】

    从黑色的地方伸出了看不见的怪物的爪子,红色的灯像束缚带,把我定在原地,然后我就会被怪物吃掉。

    就是在这样的眼神乱撞中,我撞进了一双鸢色的眼睛。

    在离我站的码头大约七八十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男孩。他身边有一个成年人,但我只看到了男孩的那双眼睛。

    眼里什么都没有,却莫名的让人安心。

    有人朝我走来了。

    他们手上拿着抑制个性的颈环。

    我杀了人...吗?我仰头问。

    拿着颈环的人没有说话,定定地站着。

    我知道啦,我点点头,我会赎罪的。

    【常朝要看清楚自己的目的。只有有了目标才能制定最好的方案。】

    赎罪、逃脱。

    有同一种方法达成这两个目的。

    我趁他没反应过来,几步快跑跑过码头,然后用力一跃——落到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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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个我明白,信仰之跃!”梅林兴奋道。

    “才不是!你又玩了什么游戏啊?”我舔着冰淇淋。

    总之,某种动力驱使着我跳海了。

    或许我是个受到良好教育的小孩,我的心里对“杀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抵触。

    但是抵触却被另一种心情掩盖了。

    “那是‘绝望’。”我看着在公园里玩耍的孩子们,轻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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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何而来的绝望蔓延开。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这样的想法和海水融在一起,包围了我。

    这是身体本身残留下来的绝望,是过去的我的绝望。

    可我并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我为何绝望。

    未知是恐惧唯一的来源。

    【不知道为什么送你去吗?还不是因为你太优秀了!】

    【你看吧,就是因为你什么都做得好,大家都觉得你什么事都能搞定,现在一个救你的人都没有啦!哈哈哈!】

    不会有人来救我的,因为我是坏孩子。我想。

    没有英雄降临到我身边。

    【不要放弃,小常朝。只要不放弃,总会看到希望。】

    【你只是...不完全社会的牺牲品而已。】

    就在我被海水渍痛了眼睛,快要停止呼吸的时候,有一个人破开的昏暗的海面。

    细微的光芒和泡沫涌入了我的视线。

    是那双鸢色的眼睛。

    是从天而降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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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朋友?你很不待见的那个?”

    “嗯。”我任由梅林在我帽子上系花,“后来和他熟了我也很惊讶,当时问他为什么救我,他说他只是心血来潮想试试入水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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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当然两个人都没死成。我醒来的时候衣服已经烘干,被安置在不知道是哪里的荒郊野岭。

    那个大人把我们俩都捞起来了。

    太宰君,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啊。他对那个男孩说。

    什么啊,明明是你说这么好的异能浪费了可惜才让去捞的不是吗,他说。

    我当时是迷茫大于庆幸的。

    可能是因为失忆,我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我不记得我是否有父母,是否有朋友。

    不知道忘记了谁,辜负了谁。

    【我绝对不会送常朝去当人质的,就算是死我也不会。】

    【我也是一样,先睡吧。明天...带上枪去大堂吧。】

    所有的痛苦与不安都是身体记忆,我不知道它们到底从何而来,于是在这之上我又产生了第二重恐惧。

    我依稀觉得我应该是一个坏小孩。是被大人送到这个实验室的。

    因为我是坏小孩,所以没人来救我,所以我要为自己赎罪。

    【拜托了,因为你最懂事了,所以只能由你去。】

    【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你也不为自己的家人想吗?】

    一直被暗示‘你不值得有人拯救’和‘没人能拯救你’的我,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有人拉住了我的手。

    ——虽说是把我往更深处推的。

    但他确确实实,从天而降一般的,来到了我身边。

    我听到脑子里一直吵个不停的胡言乱语突然停止了,只剩下稚嫩的童声。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只要我去当人质就可以放过他们了吧。】

    就像是我自己的声音一样。

    喂,喂喂?真的假的,她又哭了。看上去呆呆的真的有救的价值吗?那个男孩一脸惊喜地点了点我的额头。

    有没有价值,验证一下不就好了吗。你叫什么名字。成年人揉了揉我的头顶,问。

    常朝。山本常朝。

    我回答。

    哦…山本吗,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愿意跟我们走还是跟他们走?

    他指了指远处的英雄们。

    我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

    很好,他笑着说,我叫森鸥外。

    太宰治。男孩朝我眨眨眼,你要不要再哭一哭,哭起来丑兮兮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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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

    “结束了。”我把包裹着甜筒的纸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森首领把我扔在哪儿让我自己生活了三个月后就来接我了。”

    “到现在你也没有过去的记忆吗?”

    “一点都没有,当时脑子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也没仔细想,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这样啊…”梅林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说来也真是可悲。”

    “怎么了?”

    “虽然说这段经过我不知道啦。”他轻轻揽过我的肩膀,“但我却知道,小常朝是社会的牺牲品。”

    【‘不完全社会的牺牲品’】

    “...我对这句话有印象。”

    “哈...你果然早就认识我吧。”我捂住脸,“对不起,把你忘记了。”

    梅林没有否认:“记忆并不是构成人类最重要的的因素。没有那一段记忆,并不代表你就不是山本常朝。”

    “谢谢。”我揉眼睛,“梅林你难道是我爸——”

    “不是,没有,别乱说。”

    我只是想要见证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的,过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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