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姜水有那么一瞬差点被温始的美色迷惑，所幸睡得够久，脑袋还算清醒，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温始并没应，另一只脚也踏了进来，还主动的接过姜水手中的门把手，“咔哒”一声，门锁合上。
狭窄的玄关处突然站进了个高大的男人，顿时变得逼仄起来，视线更加昏暗，温始的身形完全将姜水笼罩着，似乎连空气都稀薄上了几分。
“吃饭了吗？”他的眼睛微微弯着，透着笑意，轮廓在模糊的光线之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还没……”温始语气熟稔又自然，姜水不由自主的就被温始带偏了，说到一半回过神，有些好笑，“我问你呢，怎么又回来了？”
温始的眉眼染上落寞，侧脸融入一片阴影里，周身的情绪瞬间寂寞而孤独，几十秒的沉默在此刻如同十分钟一样漫长，姜水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非要追问了。
温始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弧度，无奈的耸肩，道，“因为我无处可去。”
“我只认识你。”
在整个人界，我也只认识你一个凡人，我也只想认识你。
姜水自然不懂温始这话的深层含义，可他的笑在姜水眼底全是苦涩，大抵是感同身受，她也曾有过一个人身处陌生城市，举目无亲，茫然无措，骤然失去方向的绝望。
其实姜水虽确定温始不是个坏人，也能和他交谈上几句，可心底到底有个疙瘩，毕竟温始一开始就私自闯进她家，可可是法治社会，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进来，还不被发现，该是多么危险的人物，单论这一点，她就不能放下戒心。
可是现在，听到这句话，见到他难过的表情，她的心防才算是松动了些，算了，她心底感叹着，虽然时间不同，不过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让她不由的生出了那么点同情。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她眼神灼灼，“你还有钱吗？”
姜水下意识的以为温始是没钱才才呆在她家，毕竟一个成年人了，只要有钱，不说别的，暂时找个酒店休息还是可以的。
听到话温始僵硬了一下，后才缓慢的摇了摇头。
这一幕落在姜水眼里又是不同意义了，在她看来，温始可能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没钱，才如此作为，于是她又道:“那你等我一下。”
姜水快步回到卧室，从钱包里抽出五百现金来，期间刚才因为门铃响了她匆忙扔在床上的手机，不负它身为医生的手机繁忙的重任，果然响了起来。
“喂，主任。”来电的是针灸康复科的科主任胡落湘，她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捏着几张红彤彤的大钞，走回了客厅。
“是姜水吗？”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浑厚又粗豪，明显属于男人，可科主任是个中年女人，姜水的脚步稍稍顿住，几秒后方反应过来，当即换了个称呼，“原来是杨科长啊，您有什么事吗？”
这声音开会时她听过，属于医院的医务科科长杨杭，而他，恰好又是科主任胡落湘的老公，现下号码属于杨落湘，却是个男人，姜水根本不做二想。
医务科嘛，对医院的各种事务都有涉及，其中有一项，就是受理病人的投诉。
“小姜你可真难找啊，一下午电话都打不通。”杨杭先是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一来就把姜水置于了劣势。
“小姜你是医院非常优秀的员工，平时态度也十分认真，工作也做得很好，不过……”似乎所有上司要批评人之前都喜欢玩先扬后抑的套路，姜水听了几句就已经猜到杨杭要找她做什么了，无非就是为了病人举报的事。
“最近你有点不对劲啊，我们已经收到了个举报，你应该也看到了，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对你的工作提出质疑……”
“杨科长，”姜水把钱塞进温始的手心，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平静，态度温和，说出的话却不容反驳，““如果您打电话过来是为了问清楚事情，我只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病人因为什么举报了我，但是我对所有病人，都可以说一句问心无愧。”
“我知道小姜你一向是个负责的，”杨杭圆滑得很，一句话捧着她向上，再语气一转，“不过凡事都有意外，做医生，有时难免太忙忽略了某个病人……”
说来说去反正全是她的错，姜水坐下来整个人深陷在沙发里，懒得再回话，估计回了话院方也不会相信，其实能出通告就摆明这事板上钉钉，哪怕她反驳，还是得认下，可是这次无妄之灾来得突如其然，简直莫名其妙，让她整个人只觉烦躁。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姜水全然没注意到，随着对话的进行，身边人越来越危险的眼神，居然有人趁他不在欺负他的姜水，不过短短一瞬，妖帝的心里已经谋划了不下百种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犯了错咱们就得纠正，早日道歉对大家都好，不然长期下去，损害的是你和医院的形象。”
“你今天就着手写道歉信吧，明天争取把它拿出来，咱们一同努力，争取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杨杭自认为把话说得好听，还没得罪人，简直就是圆满，没听见姜水回话就当她默认，又叮嘱了让她写道歉信，杨杭才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姜水随意的把手机搁在茶几上，收拾好情绪，转过头去对着温始露出个笑来，“对不起，接了个电话耽搁了，这里有五百块钱，从这个小区出门左转，向前直走将近800米的样子，有家酒店，我住过，他家比较干净，提供的服务也很好，你要不要去哪住？”
还在计划怎么帮他的小爱人姜水讨回公道的妖帝瞬间懵逼，这和他计划的不一样啊，他在门口那么落寞又孤独，姜水人那么好，不应该直接留宿吗？
他明明记得当时他和姜水初见，姜水就细心的把他揣在怀里，到哪都带着，怎么今日一来，还要把他撵出去？
呜
妖帝立马委屈了。
“你觉得如何？”姜水是真心在建议，诚挚又认真，偏偏温始听着就是不对味，被至爱之人推到远处的滋味，相敬如宾，简直是他活到这么大头一次，但他一点都不觉得新奇，只感到挫败。
他一定要让她早点爱上他！
“我……”温始呼吸有些急促，想拒绝找不到理由，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人界一个人人都有的东西，自觉是个完美借口，心里激动无比，立刻脱口而出。
“身份证！”
雀跃得都快跳起来，和刚才的落寞完全两个人，温始注意到姜水的目光，迅速心虚的低下头，一秒进入状态，继续卖起自己的可怜人设，声音迅速低哑，“我身份证，不见了。”
堂堂妖帝，活得像个骗子一样，可是现在温始索性破罐子破摔，他拼了，在自己道侣面前跌份，完全不算事啊。
温始自顾自安慰，抹去最后一把脸面，再抬起头来时似乎连头发丝都因为惆怅萎靡了下去。
“我没有身份证。”
说真的，今天温始这些行为落在姜水眼里，确实令她摸不着头脑，迷惑得很，要不是她确信温始对她没有恶念，恐怕早就报了警，更遑论两人还心平气和的坐在这讲话了。
“没有身份证啊，”姜水念着，拿起手机，“这确实有点难办了。”
“我可不可以……”
温始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姜水做了个“嘘”的手势，居然接通了个电话。
“刘姐，我这有个人，他没身份证，不知道你那方不方便，可不可以到你那去休息一晚上？”
温始宁愿自己没有这样卓尔不群的听力，姜水没开免提，他就听见了让他窒息的答案。
“行啊，我这有空房间，就是好久没收拾了，不嫌弃就来。”
顿时心如死灰。
温始此刻真的觉得自己可怜了。
“行，那我就带他来，钱还是照给，麻烦刘姐了。”
“我俩的关系，哪用得着说这些，”那边的人爽朗大笑，“来就是了，说啥钱呢，俗得很。”
温始默然的听姜水又唠了几句家常，然后才挂了电话，站起身来，笑道:“我替你找了个住处，条件肯定比不上酒店，不过肯定能住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任凭温始再怎么不乐意也得走，何况姜水一片好心，再拒绝估计姜水就真的怀疑他了。
“刘姐那地方有点远，从出小区门右转直走300米再左转，后在十字路口再右拐…………算了，”姜水说着说着，觉得自己都很迷，于是干脆道:“我带你去吧。”
姜水丝毫不拖泥带水，套了件外套就走，温始在沙发上磨磨蹭蹭，就是不见动。
“走吧，我弄好了。”
“好。”
温始应了一声，目光哀怨极了，内心老大不情愿，疯狂呐喊，我只想住这，还想和你睡一起，可惜姜水对他的强烈诉求，压根就听不见。
对于姜水来说，能帮一个刚相识的陌生人找住处已经是件稀罕事了，让他住家里，不存在的。
此刻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去，街灯影影绰绰的亮着，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格调和快活，几个半大初中生脚下踏着自行车，风驰电掣，校服随风飘飘荡荡：又不知哪家店铺还怀旧的放着十几年前的苦情歌，唱得心碎又低沉；末班公交车幽幽绕绕的拐过几个巷道，往前去了。
“刘姐，又要麻烦你了，喏，我把人带来了。”姜水往旁边一站，把温始的身形完整的露出来。
刘姐看着温始发愣，很快促狭的看着姜水笑，“哪来的小伙子，这么好看，还往我这带，当心我撬你墙角！”
“你又要撬哪家墙角？”刘姐老公正在做饭，听见这话炸呼呼的就从厨房出来了，日常罢工，“饭不做了，喝你的西北风去！”
“哎呀，老公，开个玩笑嘛，”刘姐快四十岁的人了，撒起娇来毫无心理压力，偏她老公很吃那套，脸上一红乖乖拿起锅铲又进去了。
“老板娘，你想想我们啊，天天给我们吃狗粮，放心我们下次不来你这了！”老顾客素来和刘姐斗嘴惯了，大大咧咧，插科打诨，玩笑无忌。
“你们这些单身狗，就是羡慕我和我老公恩爱呗，放心，我不嘲笑你们。”刘姐哈哈大笑，惹来一片善意的调侃，又转过头来，“小帅哥叫温始是吧？我这里晚上有些吵，早上清静，来，我带你去房间。”
一楼里四个人坐成一桌，好些人围成一圈，兴高采烈，把桌子敲得砰砰响，到兴致处，大吼一声，噼里啪啦，一团乱象。
在人界生活经验匮乏的妖帝终于从脑海角落里翻到本年少时看过的人界奇闻异事，模糊的记起来，这项运动，貌似叫做……
麻将？？？
“麻将馆晚上的确有点吵，不过你住最里面那间，倒是不妨事。”姜水瞥见他迷惑神色，避着刘姐，悄悄压低声音道。
真的是麻将馆啊！
活了几万年的妖帝内心极大震动，不知该摆什么表情，要是他的下属看见他居然栖身于这等人间场所，怕是下巴都落下来。
“到了，这就是你房间。”
一楼开麻将馆，二楼是刘姐家的自用房，偶尔顾客打麻将太晚发困，刘姐就单独辟了个房间供顾客晚上休息。
“谢谢刘姐。”
“没事，你是我妹子，这等小事说啥谢啊。”
“老婆，吃饭了！”刘姐老公扯着嗓子喊，刘姐连忙应了一声，潦草的和姜水说了几句，就匆匆下了楼。
偌大的二楼顿时只剩下了两个人，一楼的喧闹似乎隔得很远，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那……那你好好休息。”
不知为何，被温始专注看着，瞳仁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姜水总有一种心悸的窘迫感，口干舌燥之间，丢下这句话匆匆而去。
她自然也没有看见，在一夜茫茫夜色里，有一团白影追随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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