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狂风大作。
天空被闪电撕开一道口子,
雷声接踵而至,树叶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不远处的竹林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约摸是风太大吹折了几根竖竹。
“我啊,叫姜水,姜是生姜的姜,水呢,”姜水靠在暂时避身的山洞壁上,探出右手拢了半掌心雨,“就是这个了。”
说完她又笑起来,叹口气道,“真是魔怔了,我和你说这么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那日他刚与姜水初识,本是伴着岁月逐渐朦胧的记忆,却像是淡淡墨色勾勒的山水画,弥久历新,日子越长,越发深刻。
姜水毫无征兆消失的第一年,他总觉得她还在,或许在他不经意的回头,或是在家里等着,他只要回去,就能见到她。
修真之人常不觉岁月流逝,闭关几十甚至上百年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可他不同,从姜水离开那刻就不同了,一日即是煎熬,他仔细数着,距她消失,至今,已过五万年。
山河变幻五万年。
漫长岁月里他曾无数次想,等找到他她,定要好好惩罚她,再把她锁进自己能进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让她不敢再消失,可是她终于出现在视线里,被她的气息包裹,他那颗枯涸许久的心仿佛久逢甘霖,巨大的狂喜席卷着他,男人一句质问都问不出来,他全身颤栗着,一颗心翻来覆去,掺杂着喜悦和久别离的酸涩,让他只能问出。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那时仍是令人艳羡的恩爱道侣,可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见,只留他一个人?要走为什么不带上他?他明明,只有她啊。
姜水很懵。
这个陌生男人私自闯入她家,还在她没丝毫防备的时候把她死死抓住,她几乎是下意识以为他图谋不轨,拼命反抗无用内心就快生出绝望,结果他却稍稍松了手,在没伤到她的前提下仍然把她禁锢着,接下来就问出了这句话。
我见过他吗?
没有啊!
姜水的情史乏善可陈,平时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再去经营感情,而眼前这个……
刚才她太紧张惊慌没来得及仔细看他,现下一见,就连姜水也得承认,男人在皮相之上,着实是太过占尽优势,有人是平凡的五官组合起来成了张好看的脸,而男人不是这样,他似乎受尽了老天爷的眷顾,单看一处都生得比常人优秀八分。
姜水敢确定,自己没见过他,这张脸太过标志性,一旦见过极难忘怀,可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私人公寓里突现陌生人,一来就强硬的把自己压在此处,孤立无援,姜水想过一旦有机会逃脱,一定要报警,可现在,她突然没了这个想法。
一个人最不善掩饰的是眼神,而这个男人的眼神,太纯粹了,充斥着感情,却只倒映着她。
嗓子仍然干涩,但是她已从刚才的“危险”里缓了过来,至少,男人对她,是没有恶意的,她估摸着大概男人前来寻妻,结果找错了人,确认了这些,她定定心神,终于勉强能发出声音来。
“你……”她抿了抿唇膜,津液浸过喉咙,好受了些,“我没有见过你,你大概是认错人……”
“嘭!”
拳头带起的风堪堪擦过她的头发,狠狠的砸在她身后的铁门之上,铁门嗡嗡作响,剧烈震荡着,在她说出“不认识”
之时,男人脸色突变,眼内猩红更甚,明晃晃的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丝痛心蕴含其中,他的胸膛在起伏着,显然是发怒了。
姜水瞳孔放大,后背冒出冷汗,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戾气吓到浑身僵硬,见到她这副模样,男人脸上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虽说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将拳头对准她,可到底,是吓到了她。
“姜水……”男人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深吸口气平静自己的怒火,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你怎么敢说不认识我?”
“我们抱也抱过,亲也亲过,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共枕而眠的事都做过了,现在,你和我说我认错人?”
“我怎么可能认错人?”男人身为妖帝,常居高位,现下居然被昔日爱侣用陌生目光看着,骨子里野兽的烦躁感不由的冒出来,“你可是我认定的道侣,我的爱人,从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姜水,我又怎么会认错?”
当年的姜水明明对他宠溺得不行,连笑里都浸着甜,一举一动都透着爱意,现在居然说不认识他?
妖帝快气炸了,偏偏怒火之间,还有酸涩的情绪漫上来,他向来是习惯了眼里只有他的姜水,突然之间,全没了,他难以适应,也难以接受。
姜水从男人道出她名字那刻就傻了,至于后面的,听来只觉玄幻,如此亲密事情压根就没存在过,男人却信誓旦旦,说得她都要信了。
“我不知道……”
她边说边小心翼翼看男人神色,怕他再发怒遭殃的就不是门,而是她了,殊不知男人就算再生气,宁愿朝自己锤上一拳也绝不会向她动手。
“我不知道你从哪得知了我的名字,”见男人脸越来越黑,但没动手,姜水还是大着胆子,一鼓作气的讲完,“但是我确实没有见过你,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今天我才是第一次见你,你说的那些事,我根本没做过我觉得,你可能是找错人了,也许还有第二个叫姜水的,不如你再去外面找找。”
姜水语速极快,等她说完,男人的脸彻底黑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的道侣不仅不认他,还让他出去找其他女人,反复的强调他找错了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寂静的沉默开始弥漫,姜水见着男人唇线紧抿,长长的睫毛敛下来,在一片昏暗里,无端的生出些孤独感来。
“你还是再找找吧,可能是和我同名同姓的人。”
网上不是还有案例吗,男子网恋然后见面时找错人的情况,至于那些亲亲抱抱,姜水全当男人臆想,没放在心上。
“姜水,”男人忽地抬起头来,脸上没有怒气,只余一派认真神色,唯有他的眼睛透着一丝紧张,“别开玩笑了好吗?”
“我没……”姜水注定得让他失望,“我从一开始就说的真话,我确实是姜水,但我的记忆中,没有你。”
没有你。
“你……”其实刚才他就发现了姜水的表情和眼神不似作伪,才会自欺欺人,去追问她是不是开玩笑,即使她坦诚的答了,男人依旧难以死心,“当真……不认识我吗?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的,”姜水见着她一答他眼底的光就黯淡了下去,不过还是硬着心肠,本来就没见过,何必骗人,骗来骗去,伤到最后的,还不是他。
“我不认识你。”
男人最后失魂落魄的模样还留在心底,他下楼的背影寂寥,姜水看着都不免心疼,目送着他远去才关了门,身体本就疲累,刚又强行提起精力和男人争斗一番,现在只觉得仿佛透支,连指尖都不想抬,顺着记忆扑倒在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太累了。
睡着了的姜水丝毫不知,才出门没多久的男人故态复萌,一个闪身又进了她的公寓。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拎起一方被角,仔细的掖下去,躬下身和她相隔只差大约一柱香的距离,定定的,视线在她的眉眼上凝固了,良久,才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
是温热的。
谁都不知,当他闭关之时,突感她的气息,脑袋还未反应过来,男人已经立刻起身,跌跌撞撞的寻了过来。
今日一切仿佛在做梦,直到此时,气氛平静下来,他才如大梦初醒,真切意识到,他找到她了。
这是他独一无二的宝贝啊,心尖尖上的人,哪怕她不认识他,哪怕她待他不过是陌生人,他也只要她。
终有一天,她会与他相识,重新爱上他。
姜水这一觉睡得漫长又满足,阳光似乎在眼皮上跳跃,姜水艰难的睁开眼,浑浑不觉时间流逝,翻过身去又在床上眯了半小时,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极难得的睡觉体验,做了医生之后,姜水一觉很难睡得安稳,病人、同事、上司找你的电话络绎不绝,医生,根本就没有真正的下班。
今天倒是清静,一个电话都没有。
姜水这边还在庆幸,结果转头摸着手机一看,居然关机了。
她记得还有电啊。
“叮咚~叮咚~”
刚按下开机按钮,开机页面还没跳出来,姜水还未来得及思考缘由,门铃又突兀的响起来,门外的人很有耐心,门铃停上几秒,就再按一次。
“来了来了,”她匆忙套上鞋,穿过客厅扭开大门,“有什么事吗?”
表情凝固在她抬起头来那刻。
“你好,姜水。”
“我啊,叫温始,温是温暖的温,始呢,”男人笑开,逆着阳光一步迈进屋内,温柔极了,“是开始的始。”
我们重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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