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袅袅烟雾缭绕升腾，艾灸的味道在点燃那刻弥散开，明晃晃的灯光从天花板直照下来，打在姜水脸上，她穿着件白色的医师服，映衬着脸色越发苍白，大抵是疲乏得很了，她微微低着头，敛着眼，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黑，身形削薄，只是单单这样站着，就有了几分摇摇欲坠的感觉。
“姜医生？！”
耳朵捕捉到病人略带惊慌的声音，姜水猛然睁开眼，终于回过神来，昨天正好轮到她值班，昨夜又忙，连一刻闭眼休息的功夫都没有，算上今天，她差不多不眠不休已经连续工作了30个小时。
刚才她来这病房，发现护士正在给病人注射液体，也就停在旁边等护士做完再上前，没成想，就这么几分钟，她因着太累，站着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心中偏又想着事，一时竟然没听到病人叫她。
“护士弄完了？”姜水看了眼正在往下滴的液体，把针灸盘端起来，“行，咱们开始做针灸。”
暂且把心中的烦心事丢至脑后，姜水动作熟练，将要扎的穴位依次消毒，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之间掐着一大把针，右手拿着一根，轻、快、准，没一会就把针给扎完了。
“留针30到40分钟，到了时间就可以叫护士取针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有任何不舒服，立马叫我。”
“知道了知道了。”病人笑呵呵的答，“姜医生你每天都说一次，我都背得住了。”
姜水笑，她有多少病人这句话每天就讲多少遍，宁愿多叮嘱，也不愿出事。
等到把所有病人都做完针灸，姜水下意识的轻揉了几下腰，长期弯腰低头扎针，她脖子僵硬刺痛，腰部也胀痛得很，还没按摩几分钟，才把针灸盘放下，刚踏进医生办公室，喧闹的室内陡然就安静了下来。
同事们刚才三三两两还在交头接耳，或是笑着或是热烈讨论着什么，只是在她走进去的那一瞬，无论眼角瞥到她的，还是不经意恰好和她对上视线的，好像大家突然有了无声默契，纷纷匆匆闪躲，各自装作专心致志工作的模样。
气氛怪异又压抑，沉闷得似道藏在深厚云层下的闷雷，一旦破开便是大雨倾盆。
要是平时姜水或许还能镇定自若的笑着问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她整个人连指尖都透着疲累，实在没心情也没精力去弄清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她无心理会，直接坐到电脑前，输入自己的工号进入医院的工作系统，刚一进去，忽然的，就跳出来一个公告。
系统公告的地方向来是公布开会或是学习的时间地点，姜水鼠标都移到了关闭页面的叉号上，目光正巧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姜某。
针灸康复科的姜某。
根本不需要想，这个科就她一个人姓姜，这公告掩耳盗铃，除了指的她根本没其他人。
姜水眉头皱起来，自嘲般的笑了声后复归平静，鼠标一点，直接关闭，她把每个病人要更改的医嘱弄完，顶着众人像是避开，实则赤/裸/裸的视线，脱下白大褂直接走人。
本来值夜班的医生就可以在上午做完事以后提前下班，不必等到十二点，姜水实在是不想再呆下去，从身到心都疲惫不堪，让她只想丢开一切，滚到柔软的床上放空自己舒服的大睡一场。
她刚出办公室门没几步，背后就传来同事们压抑了许久的交谈，且有越来越大声的气势，她闭上眼无声的叹口气，进了旁边的电梯。
“姜水！”
姜水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还消停不了，果然，声音主人像是没看见她苍白脸色，丝毫没有降低音调的自觉，在电梯满满当当的人群间高声追问:“哪个病人举报了你啊？怎么突然就全院通报？你清不清楚啊……”
“赵苒，”姜水声音有点哑，也不看她，“别问了。”
赵苒似才发觉她的怠倦和问话的不合时宜，乖乖闭了嘴，可是电梯里的其他人已经听见“被举报”，默不作声的，就远离了姜水。
系统公告上全院通报她姜水被病人举报的事，严明她犯了大错误，严厉批评这种行为，还希望全院职工以她为警戒。
科室怪异的的气氛想必也是由此而来，可是姜水怎么还没想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犯了什么错误？
姜水自认为自己或许称不上一个人人交口称赞，救人无数的医生，但至少是个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医生。
她想不到是谁。
“叮。”
电梯到了。
天空里飘着细雨，冷风吹得姜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把双手伸入外套口袋里以寻求温暖，结果下一瞬倒吸一口凉气，左手掌心不知被口袋里什么锐器突然一扎，硬生生的疼，痛得脸色都更苍白了几分。
几秒钟后缓过来姜水才把左手拿出来，顺之带出来的，还有根针。
针灸针。
不知什么时候落到口袋的针，姜水小心翼翼的把针拔下，但是随之涌出来的，是血。
.
妖界
修真界流行着一句俗话，“妖怪进了白水城，性命身家不用愁”，这可是句实在话，白水城打从五万年前建立便是一派繁华，各色生意应有尽有，法器灵石，地皮洞府，各自有着自个门道，又有专门的护城队管着，无妖无人敢闹事，几万年发展下来，已是修真界最鼎盛之处。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缘故，还是妖帝温始居于此处，强大威压庇护，无人敢动，无法再动。
“温一温二，”温十三端着碗精致小点心，时不时的往嘴里塞一颗，慢悠悠的从天边下来，“咱们宗主这次闭关已多久了？”
白水城建立之前，先有的是白水宗，这几人都是建立初始就随着妖帝南征北战，因着这点，至今也没改称呼，妖帝对此也不甚在意，几人也就叫了下来。
“不长，再过七日方足三月。”温一答，妖帝闭关之时，温一温二常在门外护法，对此自然了解得清楚。
妖帝每次闭关的时间从来不曾超过半年，每隔上一段时间，妖帝就会往各界走上一遭。
只为了找一个人。
想到这温十三都觉得口中点心都顿时淡若无味，心情不由低落几分，大叹口气，“温一温二，你们说宗主还能找到夫人吗？”
修真界对于妖帝道侣总是诸多猜测，有人说她境界高深，是享尽天地精华的大妖，要不然怎么会被妖帝看上；还有人说她是合欢宗出身，行的是阴阳交合之事，惯会的便是勾引人，要不然怎把妖帝的心栓得坚定不移。
可温十三作为妖帝身边的元老，清楚的明白这些都是谣言，他可是亲眼见过宗主夫人，那个女人……
是个凡人。
“唉，倒不是我非得泼冷水，”温十三又拈起一块点心送到嘴边，但没吃，提起这事他嗓子干涩，想起往日微微笑着的，如今却消失已久的夫人总是难过三分的，“凡人寿命不过一百，如今已五万年过去，红颜枯骨，或许早已成灰……”
“温十三！”温二双眼瞪大如铜铃，紧盯着温十三，眼底冰冷，“慎言！”
“啪！”
话还没落音，装点心的盘子就倏忽跌落，点心滚落染上尘土，温十三完全是身体长期以来形成的本能，忙不迭和温一温二一同行礼，齐齐高喊:“宗主！”
妖帝竟默不作声的，在此刻突兀的出了关，温十三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冷汗涔涔，他性子向来没个正行，散漫惯了，只要不闯大祸，妖帝是不管的，可他今天……居然议论到了夫人头上。
虽然他说的是自己内心所想，也存着几分为宗主苦等几万年并且还要再等下去的叹息，归根结底，他的确没甚坏心思，可夫人的事，五万年都是禁忌，更别提他还隐晦了提到了“死”。
完了，温十三欲哭无泪，他这次，是逃不过了。
“恭贺宗主出关。”温一沉声道，“宗主这次闭关可否顺利？”
不过一两瞬时间，话还卡在最后未出，妖帝的身影就消失远去。
连亲信温一的话都没听在耳里，更别提，注意小小的温十三。
这等心急如焚的模样，温一都觉得稀奇，记忆之中，上次似乎还在远古。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才让宗主仓促出关，又立刻急行奔走？
温一不知道，不过妖帝未吩咐，他也没追，完全不担心妖帝独行有无危险。
世上还没能奈何妖帝的人或物，温一对妖帝有种源自心底的强大自信，哪怕他温一死了，仍然伤不到妖帝半分。
“宗主已走，”温二皱眉看着温十三，“你怎还不起来？”
“扶……扶我一把，”温十三软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席卷着他，“我没……力气……站不起来了。”
“…………。”
.
被针灸科扎的针眼极细，但无意之下扎得较深，姜水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住，
然后再往家赶。
“咔嚓”
紧闭了一天一夜的门终于开了一条缝，细碎的光从外面透进来。
像是命运的一道轮回，和今日进办公室一般如出一辙，姜水刚踏进一步，不，准确的说，她的左脚还悬在半空之中，尚未落地，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一股大力袭来，不过一瞬，她已经被死死压在门板之上，双手被狠狠禁锢着，双腿之间被强硬的挤进一条腿限制着她的行动。
脑内一片空白，惊慌失措之下，姜水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反抗挣扎在强大的力量对比下都徒劳无功，嗓子似乎因着突如其来又猛烈的袭击失了声，拼了命却连句“救命”都唤不出。
是谁？
从最开始的惊恐中回过神，姜水终于有能力思考了，她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她没有见过他。
她表情太难受，脸色太苍白，男人不可自抑的涌上心疼，松了些力道。
男人猩红着眼，明明手上力气依旧强硬如铁，嘴角却扯开一道弧度，像是极喜，又像激动，表情复杂难辨，嘴唇上下翕动好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他紧盯着她，生怕她从他眼皮底下消失，好久好久，男人才发出声音来。
艰涩又低沉，偏偏，又带着几分委屈巴巴质问的味道来。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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