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时候，林语蓁就醒了。外头蒙蒙亮，天空泛着鱼肚白，大朵的云彩棉花糖似的遮住了即将到来的晨曦。
沙发床偏软，睡得浑身都疼，林语蓁起来伸展了一下躯体，腰背的骨头嘎嘣嘎嘣响。
她打开昨晚的录像，面色阴沉。
自穆倚乔挂断电话后她就到处找人，学校没有，孤儿院没有，咖啡厅没有，海边也没有，林语蓁急得快疯了。穆倚乔不是那种无缘无故挂断电话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林语蓁却对此一无所知，这让她感到很焦躁。
人越急脑子越不转，多亏张雪安提醒，她才想起来没找过的地方还有娱乐区，当即迈开穿着高跟鞋的腿就往那边跑，被张雪安连追带赶喊上了车。
偌大的娱乐区里人来人往，有挽手约会的小情侣也有寻欢作乐的男人，林语蓁把每个搭讪的女孩都仔细地看了看，并没看到那一头熟悉的蓝毛。
她和张雪安兵分两路，几乎翻遍了整个娱乐区，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口找到穆倚乔。林语蓁松了一大口气，但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就看见了五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冲上去打飞他们还是等一会录下罪证，林语蓁遇到了两世以来最大的难题。
太阳穴突突地跳，林语蓁点了视频右上角的叉，关机起身。打开房门，发现穆倚乔并不在床上。
浴室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乔……”
刚说了一个字，林语蓁便停下了。以前乔儿叫得顺口，这一世还没正经喊过人，可乔儿这个称呼显然已经不合适这个时代了。
该叫她什么好呢，乔乔？小穆？
林语蓁发自内心地想要拒绝。
纠结化作一声叹息，林语蓁在外面又等了好久。钟面上时针快指向五了，穆倚乔还是没有出来，林语蓁终于忍不住推了推浴室的门。
门没有上锁。
穆倚乔坐在浴缸里，狠命地擦着身体，她蹭一下，水面就泛起一层涟漪，然后没过浴缸边缘，慢慢流进了下水管。
听到有人进来，穆倚乔转过头，眼睛里有些迷茫：“林语蓁？”
没有想象中的羞愤，反倒软绵绵的，让林语蓁心慌。她指着穆倚乔身上被蹭红的地方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穆倚乔也低头看看手臂，皱了皱眉，又搓了几下：“脏了。”然后再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林语蓁，“你不介意我用了你的浴室吧？”
林语蓁心中五味杂陈，踢掉高跟鞋冲进水里，把人抱了个满怀。
莲蓬头冲出的水打湿衬衫她也不在意，她现在只想紧紧地抱着穆倚乔。
“林……语蓁？你抱得好紧啊，我喘不过来气了。”
“对不起，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回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穆倚乔眨眨眼睛：“为什么道歉呀？我还没有谢谢你救了我呢。林语蓁，谢谢你来啦。”
林语蓁没有回答她，只是埋头哭个不停。眼泪混在热水里，从穆倚乔肩上流到臀尖，最后混入浴缸，消失不见了。
为了不让穆倚乔再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清洗，林语蓁亲自给她沐浴穿衣，吹干头发。整个过程中，穆倚乔都乖乖的，结束的时候还对她傻笑。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
穆倚乔摇摇头，抓着林语蓁的手不让她走：“不吃，疼。”
脸颊还高高地肿着，刚才在浴室里蒸得太久了有点发紫，看得林语蓁心疼。
林语蓁没法子，哄着她说：“那喝牛奶。”
穆倚乔还是摇头：“不喝。”
林语蓁：“那饿了怎么办？”
穆倚乔：“不饿。”
唉。
林语蓁又问：“今天还去上学吗？”
穆倚乔再次摇头。
看到她的脸颊，林语蓁不禁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伸手要捏捏她完好的另一半脸蛋，被她躲过去了。
林语蓁鼻子一酸。
“那今天就在我这，好不好？”
穆倚乔终于点点头。
打电话让张雪安带份早餐上来，林语蓁便去准备冷水了。
昨晚考虑到穆倚乔的状态，她就没做冷敷，然而刚刚浴室的蒸汽约等于先做了个热敷，这种情况非但不会消肿，反而可能加重。
水放到一半的时候，张雪安就提着早餐站在了门口，另一只手拿了黑色塑料袋。她把早餐搁在小茶几上，塑料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冰袋递给林语蓁。
“我想到你这里不会存这种东西，昨晚就冻起来了，看来我做对了。”
冰袋还没怎么化，单拿在手里甚至有些粘手，林语蓁先放在一边让它化一会儿，转头给了张雪安一张红票子：“辛苦你了。”
张雪安手没动，往后退一步鞠了个躬：“分内之事，麻烦林总打到我工资卡上吧。九点我会准时打电话给赵律师，先去准备了。”
林语蓁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目送张雪安离开。
冰袋在桌上融了一层水膜，她用手纸吸干净，然后拿在手里搓了搓。
“你们要打官司吗？”穆倚乔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挽着她的胳膊恹恹然，脑袋搭在她肩上。
林语蓁怕她脸颊蹭到衣服会疼，稍稍用手托起来，和自己隔开一点缝隙。
“嗯，有场官司。来，用这个敷一下会好一些。”
冰袋拔拔凉，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寒气，穆倚乔缩了一下，但还是乖乖把脸伸过去，贴合的瞬间被冰得鼻子眼睛都皱起来了。
林语蓁一直帮她拿着，手指尖冻得通红，却像感觉不到一样，神色毫无波澜。
“我自己来吧。”穆倚乔伸手要拿，被林语蓁闲着的手按住了。
“别动，凉。”
“可是……”
“我不怕凉。”
穆倚乔只好闭了嘴。
外头天大亮了，阳光穿透锃亮的玻璃射在身上，很是温暖。冰袋逐渐溶化成一汪水，软趴趴地贴在穆倚乔脸上，袋子外面的水汽凝成水珠，打湿了鬓角的发。
等水温恢复到室温时，林语蓁才拿下来，捏着穆倚乔的下巴左看右看，最后满意地说：“还好，下去很多了，再有个两三天估计就能完全消下去了。……哎，别碰。”
收拾好冰袋，林语蓁才打开早餐袋子。张雪安买了肉馅儿小馄饨，还有一张手抓饼，估计是给穆倚乔带份了。
林语蓁平时吃的不多，现在看着这些东西有点发愁。
穆倚乔摸摸装着馄饨的塑料碗：“冷掉了。刚刚我自己拿着你就能吃热的了。”
“没关系，”林语蓁笑笑，拿起手抓饼咬了一口，“夏天了，不在乎冷热。”
手抓饼也已经冷掉了，外皮的脆边有点硬。穆倚乔看着她，指向小馄饨：“你不吃这个吗？”
在穆倚乔的印象里，总裁大小姐才不会吃手抓饼这种路边摊的小吃，很明显小馄饨才是林语蓁该吃的东西。
“你现在张不开嘴，馄饨给你留着以防万一。”
“我不饿……”
穆倚乔低头摸摸肚子，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出声，小太妹顿时脸上发烫。
林语蓁知道她因为昨天的事食欲不振，但饭要好好吃，穆倚乔本来吃的就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觉得穆倚乔昨晚会吃晚饭。
狼吞虎咽吃掉最后一口饼，林语蓁决定亲自喂她，但穆倚乔似乎猜到她要做什么，迅速把碗抱在胸前背过身。
“我自己来，不要你。”
林语蓁笑不出来。
她应该早点冲过去把人救下来的，但这样做必不能斩草除根。这次被赶走了，谁知道下次又会在什么时候再来骚扰，穆倚乔将时刻生活在危险中。
而先录下罪证再去救人，虽然能让穆倚乔过上至少五年的安稳日子，却无疑会给她造成心理阴影。
如果给林语蓁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一定还会这样做，她不想每日胆战心惊，穆倚乔这么不安分，万一真叫几个坏东西糟蹋了，那才是后悔不迭。
五年可以让穆倚乔读完大学，到时候还能送她去外地读研，甚至可以去国外，这样就算他们出来，也再也找不到她了。
林语蓁不敢让穆倚乔知道其实她早就到场等着了，她怕穆倚乔怪她不早点救她。
“你能相信的只有我。”
这句话也仿佛成了一句空话。
六月末这几天对林语蓁来说特别难熬，没有小太妹的胡闹，日子一下子回到了遇到穆倚乔之前的那种孤寂的生活。
穆倚乔一般吃了就睡，睡不着就看窗外发呆，一步也不肯踏出去。林语蓁怕她无聊，就把平时用的笔记本借给她，让她看看小说视频什么的。
小太妹就那么乖乖坐在那翻晋江文学城，林语蓁站在她身后，看她无视了言情和纯爱频道，在无CP里面一个个浏览。
林语蓁：“……”
没过多久，她又看到小太妹从无CP退出来，点开了百合分频里的一篇文。
小太妹看了几章就皱起眉，小声说道：“这个叫子车赋的，写的好差啊。”
林语蓁弯腰凑近屏幕也看了看，吐槽道：“这人肯定没谈过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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