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空想刻着树林里那个墓碑主人名字的戒指为什么会掉在门口,伊殊看着明明是尸体却做出一副惊恐表情的凶灵。
——“她”和蒙克的《呐喊》一起挂在博物馆一定毫无违和感。
青年的目光落到手中的戒指上,像是纯黑色宝石的眼睛里倒映出戒指莹莹的光,如同夜幕上拖曳着尾巴的流星,他用两指拿着那枚戒指,指尖翻转带着那戒指也转了转,接着突然凑近“她”。
“你怕它。”
戒指上的光骤然明亮几分,还没等伊殊恶劣地笑出来,面前躲闪不及的凶灵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哀嚎,整个房间瞬间如同地震般晃动,尖叫迫使伊殊不得不收回手捂住耳朵。
动作匆忙,却还没忘把戒指攥手心里。
凄厉的叫声冲击着他脆弱的耳膜,伊殊努力堵住耳朵,在狂暴的耳鸣声中给了面前的“大小姐”一记横扫。凶灵似乎毫无防备,“砰”地仰倒在地上,地面血红的珍珠被震起,噼里啪啦四处乱滚。
他看着凶灵拖着身体往后飞快爬开,小心而迅速地躲开戒指的蓝色影子,像只巨大的黑蜘蛛一样把自己整个塞进床底。
整个房间像是跳动的心脏,摇晃震动着,凶灵把自己彻底藏匿起来后,从房间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哀嚎声也逐渐减小,变为几声呜咽,最终所有都重新回归平静。
“嘶——”耳道里还在回荡着嗡嗡声,伊殊放下因为疼痛有些发抖手盯着远处黑暗的床底,风打进来,他吸了一口潮湿的冷气。
闪电白光下,残破的房间内只有被血染红的珍珠和一片狼藉的地面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窗外的雷雨仍旧声势浩大,伊殊揉着耳朵想让自己好受点,一边儿盯着凶灵藏身的地方,用呼吸调整自己的心跳频率,左手捏紧那黯淡下去的戒指,趁着这难得的不知能保持多久的平静靠在墙角休息。
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后寒冷重新袭来,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让他觉得像覆盖了一层凝结的霜。
不确定这戒指是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他必须快点站起来离开这里。这么想着,修长的手指扣住旁边的墙,试了几次,松软的墙皮簌簌从指缝落下,僵硬的腿却一动不动。
“妈的……”安静下来之后就控制不住想睡觉,如果按照正常时间算他已经将近30个小时没睡了。
超负荷运动过后,疲惫成倍涌来,像海浪不容拒绝地席卷沙滩。缩在角落的青年随着窗口吹进的冷风轻轻发着抖,努力不让眼皮合上,一缕缕带着水汽的黑发贴在有些病态苍白的脸颊,浅色的菱形嘴唇此刻泛着乌青,漂亮而脆弱。
伊殊半睁的眼看见藏在床下的凶灵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似乎因为那枚戒指没再发光,“她”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她”不会犹豫太久。
思维像是一并被冻僵了般,伊殊缓慢地思考着手中戒指的来历。它上面的名字已经告知了他,这枚戒指属于树林中墓碑的主人。
戒指有驱逐凶灵的能力,恰好又落在城堡入口,按理说这样的道具在副本里不该这样轻易获得。树林里莫名出现的墓碑与树林里的……那个家伙,走廊的画像和“透明人”。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讨鬼喜欢的人(瞎说),一见钟情更是扯淡(以后要后悔),所以
——不会错了,[他]也在这里。
思维刚停顿在这里,便看见手中戒指莹莹的光晕扩大,直到把周围的一小块的墙壁照亮。苍蓝色的光映在墙上,察觉到这冷淡的光,刚探出一个头的凶灵迅速把自己重新缩回床底。
在黑暗的环境待得太久,这一小块儿“蓝天”让伊殊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那光似乎感受到青年的不适,晃了晃,暗淡了些许。
伊殊并不领情,在墙壁上那鲜红的字体浮现出后他便咬紧了牙,像在潮湿的冷风中想咬住什么人喉咙的黑豹,昳丽而凶狠。墙壁上的字体似曾相识,流丽的花体字与邀请函出自同一人之手。
——伊殊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这是[他]的字,自己曾无数次看见只是从未上心。
在青年看不见的角度,背后的影子扭曲变形,抽条拉长,填满青年背后所靠的每一寸。浓重的黑雾环绕着一无所知的青年,像在环抱最心爱的人,贪婪地占据他身后的位置,宣示着所有权,也让床下的凶灵连目光也不敢放肆觊觎。
墙壁上的字是:你可以杀死我
他一度以为自己离开了恶魔,却未想到这是重逢,亦或是他,从未能离开。
伊殊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似乎是把所有信息都消化接受了,从隐痛的胸口呼出一口气。紧接着方才还力竭靠在墙上的青年不知又从哪儿生出的力气,扣在墙壁上颤抖的指节把沉重的身体拉起来。
“你给我像Bug一样的道具,是自信我杀不了你么?”从线条上扬的唇角溢出青年的呢喃,他知道[他]能听见。
随着青年姿势的变化,他背后的黑雾同样也在调整姿势,把脱离自己范围的青年重新紧紧裹住。
没有得到回应,伊殊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若是换做以前的伊殊,对于这样能创造捷径的戒指绝对来者不拒,然而从与那个东西牵扯上后,伊殊便厌恶极了这种因为[喜爱]而给的便利,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这让他觉得极为不公平,像被轻视施舍。
把额头濡湿的黑发往后抹去,在黑暗中夜绝不会被忽视的眸子如同夜隼的眼珠,带着锋刃的锐利。
“不需要。”他说,随手把戒指往凶灵藏身的地方抛去。
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戒指落在沾了血的地毯上打了个圈儿,最终轱辘轱辘滚进床底。
下一刻,从床底爆发出的蓝光把整个房间都照得通亮,随之而来的还有凶灵越发凄惨的尖叫,木制的双人床嘎吱嘎吱响着却奇迹般完好无损地撑住了,除了不停颤动外。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部按住了这张床,把凶灵牢牢困在其中。
伊殊并不关心声音越来越微弱的凶灵,在他看来除了皮囊好看一无是处的大小姐实在没有什么好同情的。
俊美的黑发青年神情冷淡地想着。
在前几月他进入报社后,整理以前记者撰写的新闻,看见了大小姐现任男友的名字。他与他的朋友们非法在各个中学贩卖有成瘾作用的止痛药片,在他们上瘾后向他们兜售更进一步的毒品,那段时间戒毒所人满为患,治安水平一路下滑。
这条新闻被放在一堆弃稿里,而那看起来头脑相当简单的男人之所以没被送进监狱,想来少不了大小姐为他处理善后,大约她也算是整个事情的既得利益者之一。
后来大约是事情闹太大这对情侣才收手,拉了几个替罪羊,这篇往深挖会动到莉莉·鲁西亚的报道自然也被压下。
所以此刻伊殊是打从心底觉得大小姐与她的男友没什么好同情的地方,以暴制暴有时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虽然伊殊自认为自己也不算是什么好人,但刚刚大小姐推他的仇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不会怜悯一个想杀了自己的人。
黑发的青年单手扶墙踉跄着往房间门口走,凶灵的声音逐渐变低,戒指的光也暗下去。与之相反的是伊殊按在墙上的手掌每抬起一次,墙壁上便会多出一个浅蓝的手印。
每个掌印中都会浮现起一句话,像有人趴在墙壁上书写,大多是缠绵悱恻的情语。
原本缠绕着青年的影子如抽丝般脱离,如同不舍般,挽留着它中意的人,尽管伊殊对此一无所知。
[这里都是怪物,来自我对你心怀爱意的怪物]
[我属于你,你愿意看看我的心吗]
[你决绝的目光让我想‘吃’了你,想要与你骨血相融永不分离]……
伊殊目不斜视,完全无视旁边不断浮现的字,像忽略空气一样忽略来自[他]的告白。当他走到门边时,整个房间回响起凶灵虚弱的质问。
“为什么?”沉闷的哭声,啜泣着想要得到答案。
伊殊的手放在了金属门把上。
“它为什么……”她似乎想问什么,然而时间却已经不够了。
背后来自于戒指的光完全消失,连带着凶灵的声音一同泯灭在雨声中,伊殊有些在意大小姐最后的话。她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那个存在彻底抹消。
失去凶灵的房间门很容易便被打开,伊殊走了出去,正对上拿着钥匙蹲在地上哭的简,其他人围着简神色阴郁。见到门打开,他们先是一抖,见出来的人是伊殊不由松了口气。
伊殊有些意外简的反应,毕竟他和简并不熟悉,就算兔死狐悲也实在不至于为他哭成这样。
“她死了。”伊殊简明扼要地交代结果。
简看见青年从黑暗的房间走出,伊殊此刻的状态并不算好,衣服整个湿透,衬衫上沾了血,漂亮的唇颜色乌青,却无端让她觉心跳加速,睁着视线模糊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神色疲惫的人。
终于重新见到活人让伊殊轻松了一些,他向来没安慰过人,于是只是弯腰把钥匙从简手里抽走把已经没有凶灵的房间门锁上,像锁上另一个世界。
房间内,重新聚拢在一起的影子凝聚成“人”的形状,它手上是被伊殊扔掉的戒指。戒指上的污渍已经消失了,在它手中散发着莹莹的光。
那光照亮了它的手,骨节宽大而修长,比例匀称,过于苍白的肤色让人有些不适。与手一同被照到的,还有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墙壁上的字像被外力剥落,成为地毯上灰尘的一部分。它捏着戒指,蹲下身,靠在青年方才靠过的角落里,汲取着青年残留的气息。
大小姐最后没说完的话是:它为什么不杀了你?
而此刻它好心情地回答了凶灵最后的疑问。
“因为我爱他。”
它低喃着微笑亲吻曾在青年手中待过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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