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止昨晚应该醉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酒店的。他好像在车上睡着了。衣物上没有沾上呕吐物,也没有诡异的异味。幸好胃中的酒精没能让他呕吐到昏天暗地。刘英止心中反而有些奇怪:谁说他酒品不好?喝醉了就睡觉,还不吐,多替人省心。他身上穿着昨天的衬衫,棉质,发皱,几乎难以置信它能在熨烫后平展。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洗漱,刘英止打算换上印着熊猫的睡衣。结果洗到一半听见陈原在门外敲门大喊,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把酒店房门立即爆破:"刘英止,如果你还活着就给我出来!"
此刻刘英止的身上满是泡沫,他崩溃地骂了一句他在二十二岁后几乎永远也不会说的F-word脏话,"Fucking bastard。等我三分钟!"
刘英止以最快的速度关了热水。中央空调带来的暖气还是不能弥补刘英止身上水汽蒸发时带走的热量。刘英止冷得发抖,随便将水迹擦得半湿不湿,从衣柜里拿出酒店叠好的棉质浴袍,随意匆忙地罩在身上,松垮地打了个结。
他打开门,不出意外,陈原的脸色很不好看。对方没好气地提着皮蛋瘦肉粥放在桌子上,"我今天才接到电话,原来昨天有FBI找你谈话。"
……为什么每个人找上门都会给他带食物?刘英止侧头望着桌子上的皮蛋瘦肉粥,想到秘书宋真如给他带虾饺做早餐、御堂孝典会很上道地在他们去博物馆参观前买好煎蛋卷,便觉得哪里不对……
在他们眼里自己是那种能用好吃的解决掉的笨蛋吗?
……是的,刘英止就是这种人。
刘英止饥肠辘辘,化昨晚未解决的情/欲为食欲,悲愤不已地用勺子舀了粥内的皮蛋与切片海带,"据说是三友药业在美国出了问题。我昨天喝了太多酒,忘记通知你了。"
陈原脸色古怪,"你喝了酒?"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事,他打了个寒颤,"别喝酒,喝酒误事。你的律师昨晚就打电话给我了,我和公司的法律顾问也聊了一下。理论上,你可以拒绝FBI的调查——"
刘英止抬头打断,"理论上?"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虽然我们不在美国,FBI可没办法让香港交警盯着你贴罚单拖走你的车,但FDA找我们进入第三期临床实验的项目的麻烦倒很容易。"陈原的眼睛盯着刘英止,"我们的麻烦。"
刘英止从陈原的脸上移开视线,"当然,"像是愤懑,他的声音含着一种可称愤世嫉俗的毒辣,"你爱这个时代吗?"
陈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有关系吗?任何一个时代都可以成为最好的时代,也可以是最坏的时代。他谨慎地斟酌修辞,"当然,这是一个值得我们奋斗的世界。"
"哦,你喜欢。是啊。如果我们功成名就,我们都会爱上这一切。"刘英止喃喃自语,几乎想将内心某种毒辣的想法灌入陈原的耳内:你害怕我毁掉你无限光明的事业与未来。可难道量子集团不是由我创造的吗?他忍住了这傲慢,陈原与他的友谊是宝贵的。但他不禁默念《麦克白》中麦克白夫人在第三幕的台词:“费尽了一切,结果还是一无所得,我们的目的虽然达到,却一点不感觉满足。要是用毁灭他人的手段,使自己置身在充满着疑虑的欢娱里,那么还不如那被我们所害的人,倒落得无忧无虑。”
刘英止对他自己的未来有着隔了一层玻璃般遥远的恐惧。他本以为自己为了挣脱组织与霍布斯的桎梏愿犯下任何的罪行,但他却为自己手上猩甜的血气夜不能寐。如果他能将这血用一杯水洗净,刘英止倒能坦然到洋洋自得。可这双手在他心里是洗不净的,除非刘英止的道德底线能低过海平面形成一个洼地。也许将来终究有给他的审判。但无论是众叛亲离还是身败名裂,他都轻慢不惧。死又有何惧?来,把我化为乌有吧!但这个世界与未来的共同体不应该屈服于野蛮的邪恶,不应该因为几个傻瓜似的魔法师而死,要知道他们连微积分都不会解。
他不惧审判,但他拒绝被审判。
陈原看着刘英止昳丽的脸与他几乎是傲慢的眼神,评论道:"你现在的表情就像一个该死的Womanizer(玩弄女性者)——所有人都爱我(Everybody loves me)’,所以永远有恃无恐。不,你是Manizer(玩弄男性者)。"
刘英止矢口否认,"不是每一个微醺的品酒者都是酗酒者,不是蝴蝶穿花便成人中之渣。"
陈原定定地望着刘英止,太阳穴直发疼,"我预感到你一定会搞出一个大事件。一定。你知道吗,我现在手上的律师名片已经能集齐五大洲了。有人以为我的爱好是收集律师名片,然后送了我一张阿拉斯加州律师的名片——我真庆幸爱斯基摩人不上法学院。"
刘英止试着在粥里找皮蛋,"放心,你一定会拿到来自北极的律师名片,谁知道北极的圣诞老人和科考队会不会需要律师?"
陈原心里发誓,如果刘英止因为他参加的那个奇怪的秘密结社(?)/犯罪组织被起诉,他一定要给刘英止的律师团里加一个有阿拉斯加州执照的,"既然你同意,看来你去北京的行程要推迟了。"陈原摇摇头,"该不会是集团在美国的竞争对手……"
刘英止的眼神飘忽不定,心知肚明是因为组织的缘故造成三友药业,甚至是刘英止自己被FBI盯上进行跨国调查。他假装口渴,拿起印着"Hello, World!"的靛青色马克杯倒了一杯水,"谁说得准呢。"
就让他看看,墙上的的不祥之兆①会是什么样的字迹……
日本
赤井秀一敏捷地闪过一拳,双手撑着皮革坐垫骑上机车,将用各色方言叫骂的中国黑帮成员抛在身后,风驰电掣地驶向平整的沥青马路。他的手臂隐隐作痛,赤井秀一猜刚刚差点被围堵时挡下的一拳把他的手臂砸得淤青。那个中国帮派算得上东京势力最大的帮派——这里的东京指的是东京都市生活圈所辐射的所有区域。还沉溺于经济危机中的日本人仿佛连出拳的血勇都失去了,本土帮派被更狠辣的移民帮派所压制——可笑的是,作为犯罪者的帮派成员有时因为对移民帮派的暴力的恐惧还会求助于警察。
赤井秀一握着车把,摩托车转向左侧弯道。下一刻身后居然传来了枪声,他震惊地回望,惊讶于有人竟敢使用枪械挑战日本官方的权威。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正倚着豪华轿车,将手中的一把勃朗宁□□扔到地上,脸上却是残酷到可怕的笑容,与琴酒有相似的气质,但他的恶意强烈到了坦荡的地步,如同地下世界的暴君。
赤井秀一转头集中注意于前方路况,错过了刘渐残忍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三个字母:"F、B、I。"
①墙上的字迹,即英文常用比喻,"The writing's/handwriting's(美式英语) on the wall"。《旧约·但以理书》中巴比伦国王伯沙撒看见墙上的字迹,找到预言家但以理进行解读后才明白,墙上的字表示“大难临头”。如预言所示,伯沙撒当夜被杀,新国王由玛代人大利乌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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