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痛中感受生命的缓慢流逝是恐怖的折磨。刘英止睁开眼睛，中转站柔和的灯光与镇静的蓝色唤起了他的意识。
“我活着。”刘英止低声喃喃，紧张的肌肉松弛了下来。难怪安全手册上建议使用者在异世界尽量不要自己找死——死亡的恐惧与痛苦让很多使用者患上了PTSD。
如果不是刘英止在人民共和国的身份太过特殊，即便结束任期也不可能找个理由从政治活动、警卫部队、新闻媒体的眼中消失不见，他决不会选择用死亡销毁这个身份。
但在人民共和国的二十二年是值得的。刘英止不仅仅获得了核裂变、核聚变和聚变小型化的技术，也有粒子炮、电磁炮、电磁步/枪、无人机等军用民用技术的资料和研发经验。
营养舱打开，刘英止拿起毛巾擦干头发，同时简单地活动身体。在另一个世界的二十二年，不过是现实的六天。但六天都躺在营养舱里，身体居然没有任何疼痛、不适。刘英止拿出一枚冥想球，将记忆储存于其中，编号为世界002。抽出记忆储存后，相关的情绪、习惯、感受立刻淡化，这就是从魔法界购买冥想球的副作用。但这个缺点对于刘英止来说再好不过——根据手册，在迁跃者回归共同体后会被送入医院进行心理评估，视情况与迁跃者意愿执行情绪淡化手术，淡化死亡时的痛苦回忆。而刘英止所要淡化的倒不是死亡的痛苦，而是对人民共和国的人与事的情感。
情绪淡化后连伤感都不再刻骨铭心，那里终究不是他的祖国。中华联邦就像是中国在水波中颠倒扭曲的倒影，荒谬绝伦。但刘英止看到了故国的影子。他对家人的记忆让他爱上自己的祖国，对它的爱又支撑着刘英止将整个世界塑造成与中国似曾相识的模样。
不，不仅仅如此。那些记忆、那个世界确实是真实的。但两个世界的交错注定是短暂的，他有注定的使命要完成。
刘英止注视着手心中每一个边都完全相等，每一个直角都极度精确的立方体。“注定的使命是拯救世界……”
他有点脸红。太中二了，简直像中学二年级生的发言，“回归现实！”
现实 1990年1月27日凌晨零点十一分
再次读取了现实世界的记忆，刘英止总算想起来这几天自己要干什么。翻开记事本，密密麻麻的事项与日历上的记号提醒着刘英止，今天中午11点有一趟回国的航班。
幸好之前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刘英止只需要检查一下自己的护照等证件。宋真如发了短信告诉他不要忘记明天的行程，而在日本的公寓自然有人定期上门打扫。
上门打扫，这让刘英止有些烦恼。他六天没住公寓，垃圾桶里空无一物，床单上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只要保洁阿姨智商正常都能看出来这里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但刘英止转念一想，既然干净得不正常，就让这里更不正常就好了。垃圾桶没垃圾，那是因为他扔了垃圾。没有头发，说明他不脱发（？）而且有洁癖。保洁只会觉得这个工作轻松，拿钱容易，担心说出去后这单子飞了，断没有多管闲事的道理。
刘英止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于是立刻开始往房间里到处扔‘清理一新’，设了闹钟就睡了。
刘英止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某个FBI会胆大包天到装成保洁小/妹上门服务。
第一条中日航线始于1974年，中日邦交正常化后。在1990年已经有了从东京到广州的直达航线②。刘英止这次回国搭乘的航班属于87年才开始营运中日航线的全日航空。
“头等舱的食物也难吃得要命。”刘英止吃了一点，没什么胃口，改吃水果拼盘。但水果在日本价格昂贵，说是水果拼盘不过是一小碟而已。但头等舱的好处主要是座位舒适，空间较大，刘英止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翻阅《新英格兰医学杂志》③。
赤井秀一与上线见面的地点是一间老旧的出租房，被粉刷过后也透出崭新里的陈旧。
“你的意思是，刘英止有可能是组织的高级成员。”普通的中年男人问道。
“我怀疑如此，长官。”中年男人皱了皱眉，赤井秀一不为所动，“我希望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刘英止今日回国，其他因葬礼而聚集在日本的成员也纷纷离开。刘英止的住所被置于商业安保公司的保护下，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赤井秀一，你不明白这是一个政治问题。”中年男人站起身来回踱步，“刘英止是由美国培养的知名学者，目前的中国在美留学生中最杰出的一个，他是‘美国梦’典型，国内有人认为他对推进中国学术界民/主/进程，增加亲/美派系有很大作用，特别是那一个中国政治事件对中国的国际声望打击很大。你对他进行调查，对FBI的声誉有很大影响。这里是日本，不是美国，没有人能确保不出疵漏。”
“刘英止身上有众多疑点，如果找出对方和组织的联系，我们也能搞清楚组织的科技来源。至于刘英止在学术界的声望，如果他是组织的成员，按照他的罪行他会失去一切他拥有的，他只是一个罪犯。中国当局不会为他出头，国内自然可以换一个人寄予厚望。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能察觉我们对他的调查吗？察觉了对方也无法阻止，顶多是中国当局保护他归国。无论如何，我们是FBI，在政治上，我们代表美国，我们立足于不败之地。”
中年人望向他，“你说的很好。……”中年人沉默片刻，“去做吧。”
“是，长官。”赤井秀一套上一件灰色冲锋衣就离开了。
刘英止此刻还傻乎乎地看着《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看得乐陶陶，到了飞机降落后也不忘背着登山包一手提行李一手拿杂志，两手都没空闲，忙得脑子晕乎乎的，不下飞机还以为自己又回美国了。一下飞机，好家伙，这空调偷工减料地开着，让刘英止穿着西装就热了一身汗而非冷得发抖——肯定是回了中国！
刘英止穿着西装拖着一大箱行李手信，累得气喘，只想骂人。等出了国际到达往外一看——
“欢迎刘英止博士回乡！”
刘英止看见陈原坏笑着举的大红横幅，脸比草原还绿。
作为文明人，当着长辈家人的面，刘英止作为文明人所掌握的各式骚话粗口全没了，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中西结合的骂娘：“太阳你个聪明小饼干（日你个s/mart cookie④）！”
①1990年1月27日为春节，但本文中改为28日，要不然刘英止真的没时间回家。
②推测的，并没有查到详细细节。
③即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简称NEJM。虽然名字里有英格兰，但其实是美国期刊，由麻省医学协会出版。值得一提（？）的是NEJM的网站有很多有趣的免费论文可以看。
④s/mart cookie，无贬义，指聪明人。直译非常可爱：聪明小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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