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说:“我有个秘密,朱老师要不要听?”
朱一龙说:“什么秘密?”
我把声音压低,低到四个字三个字都成了气音:“我不是人。”
朱一龙愣了愣,笑着拍拍旁边坐着的经纪人:“完了,陈情喝醉了,快把她送回去,不送回去要砍人了。”
我也笑,一笑起来,果然像个喝醉的人。
我想摸一摸自己的剑,摸了个空,才记起我的手中早已不握剑了。
不杀人的剑,握着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
【二】
陈情喝醉,虽然并没有砍过人,桌子却砍过一张。
那时《新边》杀青,整个剧组杀青宴结束,各分几拨去续摊。
朱一龙看陈情背着包,像是就打算一个人走,于是出声喊她。
整个剧组,陈情好像也就和他熟一些。
陈情总是戴着鸭舌帽,帽檐压的低低的,听见他喊,才抬高一些帽檐看着他。
朱一龙问:“一起走吗?”
陈情点点头。
两手还抓着背包带,活像个在校门口被同学叫住问“要不要一起回家”的学生。
她年纪也确实不大,不过十九,身手却很了得,几乎是整个剧组的武术指导。
所以,大家玩得兴起,陈情一个人缩在角落闷头喝饮料吃水果,于青斌看不过去,就喊她:“陈大侠,陈老师,来表演一个?”
朱一龙坐在她旁边不远,伸手一挡,说:“哎呀,你别闹她。”
没想到陈情点点头,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腮帮子里还塞着水果,一边嚼,一边起了个手。
掌风破空声响起,大理石桌子应声裂成了两段。
果盘啤酒瓶果酒瓶“叮哐”摔了一地。
连唱着歌的人也吓得停下来。
于青斌憋了半天,憋了句:“我靠,是人吗?”
朱一龙:“……”
【三】
我确实不是人。
她写我是个无情剑客,杀过很多人。
故事并不出彩,她却写得很投入,投入得废寝忘食,睡倒在书桌前。
我已死在那场未写完的大战里,尸横遍野,殷红染雪,眼前的一切却泛黄褪色,碎落成烟。
再一睁眼,戏中陈情,成了执笔人。
眼前的怪灯晕出暖黄的光,未关好的一板琉璃吹来秋风,吹起贴满墙壁的画纸一角。
无情剑客当然很无情,然而这个执笔人却很多情。
我一看向一张画纸,脑子就自己给出了反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啊我永远爱他
再看另一张:我的妈啊这是什么神仙笑容我死了我死了
……
我只好把满屋的画纸全扒了。
后来等记忆陆续补回来了,我知道了这种画纸叫海报,海报里的这个人,叫朱一龙。
希望我永远都不要有机会站在他面前。
我怕我的脑子炸成一朵烟花。
【四】
朱一龙摸起酒瓶子看看,说:“谁买的酒啊,陈情不能喝洋酒。”
买酒的人说:“洋啤酒也能算洋酒啊?度数低得跟啤儿茶爽似的。”
陈情扒着朱一龙手臂,伸手要够他手里的酒瓶。
这几年她长了不少个,朱一龙使劲举,才能保证她够不着。
朱一龙说:“哎呀,你看她醉得。”
陈情抓不到酒瓶,就抓他最近又蓄长的发尾。
她手劲大得很,一拽,还真的挺疼。
朱一龙说:“不行了,快送她回家!”
经纪人一看,也有点吓坏了。
这要不是选的地方偏,被什么媒体拍到又是一通乱写。
不过说实话,愿意盯着朱一龙拍的媒体,也不多。
不红,还是有不红的好处。
不然跟人解释说陈情就是一铁哥们,谁信?
谁都不信。
就算跟人说她铮铮铁骨能徒手劈山都没人信。
【五】
朱一龙接戏几乎是没有停的。
我和他们公司有合作,但毕竟也不是年年拍古装,只是拍戏的地方并不多,时常能撞见。
只要身型符合,我什么都能替,耐打耐踢就是不太耐烧,可能和我原本是个纸糊的有点关系。
总之,我也算业界良心女武替,品种稀有,这几年混得不错。
朱一龙拍的古装剧不少,打戏也不少,和我拆招也不少。
有时拍别的剧,遇到打戏也习惯微信问问我的意见。
纯业务讨论,连句晚安也没有。
说我喜欢龙哥。
谁信?
谁都不信。
我演起来,连我自己都演。
当年虚传他有圈外女友,但实际上还真没有。
我们几个朋友约宵夜,面前摆着小龙虾,我举一杯橙汁敬他。
我说:“龙哥,虽然现在没有,但有了女朋友记得请我吃饭啊。”
他慢半拍地“昂”了一声,说:“可以啊。”
我半杯橙汁下肚,又冰,又酸。
【六】
在拍的这么多戏里,镇魂突然大爆,谁也没有预料到。
更没有预料到的是,新招的保镖只有一七五,还是个女生。
朱一龙刚在微信里发了消息,门已经推开,陈情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背着手站进来。
她看着朱一龙。
朱一龙看着她。
朱一龙笑了,说:“陈老师,不拍戏了?”
陈情说:“不拍了,我保护你。”
朱一龙:“……”
虽然,陈情的武力值确实无人可比。
但是。
不,他接受不了啊!
【七】
于青斌笑疯了。
保镖做惯了,我已不太习惯多做表情,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朱一龙说:“诶,你能不能别笑了?”
于青斌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一龙看向我:“唉……你能不能管管他。”
我说:“好。”
说着立掌成刀,劈到于青斌眼前。
我问:“看见没有?”
笑声戛然而止。
于青斌说:“看见了……”
他憋了半天,没憋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靠一掌五十个镇魂女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回头看朱一龙。
朱一龙看着我。
我说:“管不住。”
朱一龙扶额:“唉。”
【八】
不杀人,什么都管不住。
我能抓住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人的领子。
可我也只能抓住她们的领子,警告一句:“离他远点。”
我的手中没有剑,一样能杀人。
可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不能杀人。
朱一龙让经纪人买水送给等在楼下的那几个女孩子。
我走下楼,她们认得我的脸,眼里有恐惧,更多的却是讥诮。
她们在笑我什么?
笑我其实什么也做不到。
我回来时,她们已经收到了水。
向工作人员说起这是朱一龙送的水时,眼里快乐得很。
【九】
陈情很少坐车。
朱一龙知道陈情很怪。
不爱玩手机,喜欢写信写便笺纸;夏天很执着地一定要站在空调面前吹风;一喝洋酒,就算度数很低也会醉得稀里糊涂……
还有,一坐车就整个人绷得死紧。
她不晕车,只是很难习惯坐车。
但是她是他的保镖,当然一定要坐车。
这几个月,她好像仍然没能习惯。
车开得并不稳。
夜色里,还有一辆黑色的车跟在他们后面。
司机不敢开慢,也不敢开快。
很快,那辆车就追得几乎平行。
陈情忽然抬起脸,死死地盯着那辆车。
她已气得浑身颤抖。
可这玻璃是单向的,她们看不到她这仿佛要杀人的眼神。
就算看到了,只怕也并不会有惧意。
她们做这种事,本已毫无惧意。
朱一龙伸手,拍了拍陈情的背:“陈情,别紧张,没事的。”
陈情的颤抖,慢慢停下来,平静下来。
她眼神中的杀意渐渐变得有些茫然。
就在这一刻。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陈情眼中的茫然还没有收起。
但她身体的反应,远比她的思想还要快。
碎裂的玻璃刺进她的背,她的后颈。
她抱住怀中人的手,却收紧得很温柔。
【十】
我很后悔。
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我已后悔得连疼痛也感觉不到。
眼前的一切。
包括低头就能看见的,他的眉眼。
都在慢慢泛黄褪色,碎落成烟。
我想要再说一句话。
但那道碎玻璃正卡在我的喉管。
我一开口,只能吐出大片的血来。
我好想告诉他啊。
为什么我从来都不告诉他呢?
初见。
他问我:“你怎么好像不太想看见我?”
我应该告诉他:“因为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心快要跳停。”
他在对戏时受了伤。
他问我:“你怎么眼睛这么红,也发炎了?”
我应该告诉他:“因为你受了伤,我很难过。”
我走了神。
他问我:“你怎么突然停了?”
我应该告诉他:“因为你太好看了,我根本下不去手。”
剧场相遇。
他说:“好久不见。”
我应该告诉他:“八十九日未见了,我好想你。”
聚会散场。
他说:“陈情,你也别天天在剧组里摸爬滚打了,快去找个男朋友,找到男朋友记得请我吃饭。”
我应该告诉他:“我眼里只有你一个,已容不下别人了。”
这最后一面。
他说:“陈情,陈情,不可以……你说过要一直保护我的……你看着我……别哭……别哭……你一定能活下来的……陈情,不许闭上眼睛……陈情——”
我应该告诉他。
可我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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