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出了戚府便见小厮荣安牵着两匹神骏的黑马已侯在那里多时了。如今见他出来,荣安忙迎上来。
他本还不知夫人为何如此急切得命他追上世子,到底是跟随世子多年的人了,他早便发现世子待戚大姑娘是不同的,只一直不敢深想,可来时见戚府门外挂起了白幡,凭着他多年来对世子的那么点儿了解,竟让他咂摸出了一些味道!
但可他却不敢多言一字!这事儿若真如自己所想,便苦了世子,若非自己所想,说出来可是会碰了忌讳的。荣安素来聪慧,自是极有分寸的。
秦越并未理会荣安,接过马绳便飞身上马,如来时一般疾驰而去。荣安紧随其后,生怕有一丝耽搁便被世子落下了。
秦越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回了书房,紧闭了房门。他刚自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一人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之内,静静地呈上了手中卷起的细小纸卷。
这人面容极其普通,若是放在人群中绝不会轻易被人认出来。
秦越接过纸卷便挥手命人退了下去。纸条极精巧,上面的字也极精简,不过粗粗两行:戚大非戚威子,生死不明。
多么简明扼要的两行字,秦越竟一时没能明白此乃何意。等他真真回过神来,遥想当年壮士断腕的决心,回望近半年来寥寥数次的短暂相交,饶是秦越这般心智坚定之人,也觉此时心头发苦。
他双臂下沉,无力得搭在太师椅臂上,脊背瘫软进了椅背里,薄唇边也泛起了一抹微弱的弧度,似笑非笑。那往日里俊秀卓然,优雅端方的秦世子,竟染上了三分颓靡之态!
秦越天生一双丹凤眼,往日里君子端素有礼,是以并不曾有惑人之感,而如今这副神态,纵使他只是虚空望着,可那眼中饱含的深沉情谊足以诱人沉沦。只是,到底戚明珠未曾见到了。
秦越保持如此形态良久,终究是深深一叹,浊气尽吐。罢了,到底是好消息······
既是暗卫道戚明珠生死不明,那代表她此时生还的可能性更大。思及此,秦越平复心绪,瘦削而精壮的身子缓缓站起。
他本已连夜运功为祖父拔毒,本就损耗过大,短短半日内心中又经历大惊大痛,清晨那一口血吐出来,更是伤身。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可他不是旁人,他是柱国公世子秦越,这副身子只要站了起来,便如巍峨高山一般岿然不动,绝不会被任何事打倒。
纵观整个大越,京都的消息恐怕是传的最快的。秦越来往戚府一遭,鞠长亭已然知晓了戚府明珠香消玉殒的消息。
鞠长亭听闻这个消息时,只觉得恍然如梦,即便与戚明珠不过有数面之缘,鞠长亭却已然可以为之道一句红颜薄命了,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美人都可被称之为红颜的。尤其是戚府的女人。
只是,若是几年前便还罢了,佑安如今对戚明珠较之先前情谊更甚,如今她死在了佑安情谊最浓之时。只怕佑安,再难以将她放下了······
他所料原也合乎情理,只他不知戚明珠死讯疑点重重。是以乍见秦越过来寻他夜探戚府时,他所想便是:佑安痴狂了。
痴狂到不愿相信心上人惨死火海的消息。
秦越触及鞠长亭的目光,便知他心中所想,但却不打算出言解释什么。鞠长亭于他亲如兄弟,可即便是亲兄弟也没得对着他剖白心迹的。更何况明珠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他此时并不愿多说什么。
鞠长亭却并未打算如此放过秦越,他出手迅如闪电,意在摸了秦越的脉象。可他因着担忧竟将秦越当成了往日的病患一般。招呼不打便出手了。
秦越见不得鞠长亭一副自己病入膏肓的模样,他身体如何,自己再清楚不过。须臾之间,二人已拆了数十招,秦越游刃有余,鞠长亭全力以赴仍不能近得他身。不免挫败得停了手。
秦越丢下一句:“莫要忘了晚上的事。”说罢转身便走,行走间稳如泰山。除却苍白的面色,委实看不出什么来。可越是这般,鞠长亭越是忧心。
而秦越刚出了院子,便再压不住胸腹间翻涌的血气。他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也是漆黑一片,只得停下脚步扶了墙壁暂歇片刻。鲜红的血迹自嘴角溢出。秦越面色平静地掏出帕子将嘴角擦干净了,便如常人一般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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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明珠这天过得极漫长,夜色已然十分漆黑,越清才带回了涟漪的消息,菩提寺距离京都二十余里,当初戚明珠乘着马车初进菩提寺尚且用了一个多时辰。越清能够在当天便得了涟漪的消息,已是极难得了,虽然,如戚明珠所想,是个坏消息。
涟漪失踪了。
“这消息是谁人探来的?我想见一见他。”戚明珠沉默半晌,便面色凝重地对越清提出此番请求。
于越清而言,此时戚明珠但有所求,越清没有不答应的。当即便唤了人进来。
只见来人十分年轻,看面容十分稚嫩,个头也略有些矮小,只与戚明珠不相上下,应是尚不及弱冠。他一身朴素的紧身青色薄袄,头发亦全部高高束成一个斜髻。此子面容清秀,唇红齿白。虽身形瘦小但又不失挺拔。着实是能够吸人眼球的人物。
若是往日,戚明珠还会耐心打量。而此刻,她疾步走至这少年身前,完全忽视掉眼前人望向她惊艳的目光,径直问道:“涟漪昨日出府时约莫未时一刻,身上穿的是粉白色儒裙,与你打听到的姑娘可能对得上?”
那少年,名唤荆悔,很快从戚明珠那副面容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又瞥见她左脸上约一寸半的伤疤,神色中又带着些许遗憾,明珠有瑕,怎不让人生憾?
“应是没错了,时间与衣着都对得上。”他自常年混迹在戚府周围的花子与货郎口中打听到,昨日确有一容貌秀美,形色仓惶的姑娘在戚府附近出现,且很快便有两名体格壮硕的汉子并一黑瘦婆子循迹追了上去。只是待那三人回了戚府时,却并未见那姑娘同回。
荆悔今年不过十七岁,他虽年幼,但头脑素来灵活,自小便混迹京都,三教九流更是没少结交。是以这事王爷才交予了他来办。
“那婆子与戚府护院回府时天都黑了,依着时辰来看,涟漪姑娘多是被追上了的,小子猜测其中许是有什么缘故才导致涟漪姑娘没被带回来,便使了些法子,自一位护院口中套出,涟漪姑娘中途逃脱了,不知去向。”
荆悔的话停在这里,便恍若无意地观察戚明珠的神色。见她面容并未因此松弛些许,也并不多话,只一双杏眼幽幽望着他,似催促又似责备。荆悔年纪虽小,但也是惜花之人,本想有所保留,也可让戚明珠稍微安心一些。
可被戚明珠这般望着,竟觉自己实在是罪过,便郑重了几分又道:“小子觉得涟漪一介弱女子成功脱逃的可能性并不太大,且,听闻涟漪姑娘伤了腿,行动更是不便,据护院说,涟漪逃走时,只那黑脸婆子一人近身守着,便猜测那婆子许是知道些什么。”
听闻涟漪伤了腿,戚明珠面色并无太大波动,只长袖下纤手握拳,周身也更清冷了些。
“那婆子可能带来?”戚明珠只觉自己心神分成两半,一半担忧着涟漪的安危,一面冷静的听着少年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剥开涟漪失踪的谜团。
“小子回得晚了些,便是等夜深了擒了那婆子。”荆悔说道这里,隐晦地望一眼越清,似是为自己迟归的辩解。那模样灵动十分。
“那婆子倒有几分精明,嘴也实在是硬,小子形迹已漏,为防她通风报信,只得将她带回来,姑娘可要见一见她?”荆悔将人带回并非鲁莽行事,实在是在他看来,涟漪形势怕是不容乐观。那婆子精明强干,涟漪能在她手上逃脱的可能微乎其微,他担忧若不抓紧审问,恐会耽搁时间。
“见,自然要见!”戚明珠沉声开口。其声若,然,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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