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正一遍遍地念着经文敲着木鱼,便听红香说看守祠堂的丫鬟来报,说是大公子戚元回了府,怒气冲冲地进了祠堂。
老太太睁开双目,眼睛里藏满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哀戚。只要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中的嫡长孙女,其实并非戚府的血脉。她便感到心头气血翻涌。
连玉然太过可恨,竟将她戚府中人愚弄在鼓掌之中!可是陆姨娘临走之前的话却又会在此时响起:“国公早在迎娶姑娘之前,便已知晓姑娘怀有身孕。姑娘虽有错,可这错,又何尝不是国公爷当初一手铸就的。”
作孽,作孽呀······
那关押大姑娘的祠堂本由一个婆子和一名丫鬟看守,那婆子见大公子来势汹汹,心知她二人拦不住公子,是以便由丫鬟先行一步,报与老太太知晓。
老太太听着丫鬟的表述,眉头高高皱起。她此时并不愿意见戚明珠。只是想到她的生父,老太太终究是沉默了许久才道:“去报给国公吧。”
那来报的丫鬟面色怔忪一会儿,便突然醒悟一般,赶忙称是退了出去。她本是紧赶慢赶来到老太太这儿,只怕耽误了事儿,哪知老太太竟然不欲插手,如此看来,府中关于大姑娘并非戚府亲生子的传闻竟是真的了!
思及此,这丫鬟去许氏正院报信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只是等那丫鬟小跑着跟着脚下生风的国公爷走近祠堂时,只见冲天的火光染红了祠堂上方的天空,四周亦浓烟缭绕。
戚威见此情景呆滞了一瞬,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丫鬟眼前。
等戚威来到祠堂外,只见戚府供奉多年的祠堂,已然被一片火海包围。四周来往奔走的皆是拎着木桶来灭火的侍卫与护院。便是近处的丫鬟们也各自拿着器具往火海中泼着水。
见戚威到来,大管家戚海满面黑污地赶忙上前,伸开双臂拦住戚威的脚步:“老爷莫要往前走了,此处浓烟滚滚。还是去远一些吧!”
“大姑娘呢?”戚威望着漫天火光,出神的问道。
“火势太大,下仆们没能救出大姑娘。”戚海年轻时候便跟在戚威身边,这戚府内,若说谁对戚威还有几分了解的话,那非戚海莫属。他对老爷与先夫人的事不说事无巨细,但也较之其他人知道的更为清楚。
是以他私心里觉得大姑娘故去,对老爷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大姑娘在府中一日。老爷便一日生活在先夫人的阴影里挣脱不开。
见老爷神色莫名地望着冲天的火光,戚海便起了心思转移他的注意力:“这火起的蹊跷,老爷可是要详查?看守祠堂的婆子起初晕倒在门口,被护院抬下去了。老爷可是要问话?”
戚威转身踏步离去,走前低低笑了一声,这笑声在火光冲天的黑夜里显得分外凄厉:“不必了,明日便向外宣布吧,大姑娘戚明珠,葬身火海。”
戚海望着远去的戚威,欣然一笑。
相国公府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至天色擦亮才彻底熄灭。有奴仆从一片废墟中找到一副烧焦的骸骨,至此,相国公府嫡长女戚明珠葬身火海的消息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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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经过一夜的施为,秦越与鞠长亭终于成功的将秦炎身体内的蛊虫排出体外。
这一夜惊险万分,丑时刚过,秦炎的体力便即将消耗殆尽。而潜藏在秦炎体内的蛊虫已然被药力影响,在秦炎皮肉之下四处游走。
鞠长亭见时机成熟,便喂秦炎吃下了那颗由归元草炼制而成的回元丹。秦越随即运功抵住祖父后背,只为尽快挥发回元丹的药力。
功夫不负苦心人,天光乍亮之时,蛊虫终于承受不住药力,自秦炎胳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仓皇逃出。只是致使秦炎半生苦痛的的指甲般大小毒虫,甫一见到天光便动也不动,任人施为。
老柱国公秦炎见就是这么个见光死的东西竟然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不禁惨白着脸哈哈大笑起来:“看你如今还如何威风得起来!”尽管这笑声委实太过有气无力。
鞠长亭小心地用一密封的瓷罐将蛊虫收了起来。这对于他来说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能用上了。
秦越收了功,稍一调息便取了祖父搭在屏风上的衣衫,伺候着祖父穿了衣。祖父精神虽是不错,实则身子虚弱至极。定要仔细将养。
两人搀扶着秦炎上了床,便放下床帐。这一番折腾,秦炎早已困顿不已,睡眼迷离。二人抽身欲退之际,只听秦炎喃喃低语:“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便是这一句话,让秦越与鞠长亭两个铁骨铮铮的男儿红了眼眶。多年来秦炎对自身承受的苦痛,从未有过半分描述。直到这蛊毒解了,昏昏欲睡之际的一句呢喃,方才让人体会到他经受着怎样惊人的折磨。
待两人退去了外间,鞠长亭长臂轻扬,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国公这里有我守着,你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先去歇着吧。”
秦越知道比起自己,长亭确实更适合留下来陪伴祖父,是以他并未反驳,只一点头便脚步轻快的推门而去。
只他虽出了祖父的院子,却并未回去歇息,而是去了自家母亲的漪澜轩,而秦越那素来不睦的父母双亲,竟于昨夜歇到了一处去。这可算得上是柱国公府的一大奇闻了。
无他,早在多年之前,柱国公府大老爷秦卓与与大夫人殷氏便与分房二居。二人的夫妻情谊早已名存实亡。
而昨夜秦卓之所以来到殷氏房中,不过是知道儿子秦越即将要着手为老父拔毒,他身为人子自是十分挂心。只是秦越与他并不亲厚,但对殷氏十分孝顺。是以为得到第一手消息,他昨夜可谓是舔着脸赖在殷氏房中不肯走的。
殷氏拿他没有办法,只得让他留下。秦越与鞠长亭辛苦了一整夜,可秦卓与殷氏也是在桌前对坐了一整夜。
秦越知道母亲必定急于知道祖父的情况,是以刚出了门便来漪澜轩报信。却没料在这里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稍一琢磨便明了其中内情。可秦卓与殷氏却被他看得红了脸。
秦越恍若未见,便直言道:“祖父体内的毒虫已然拔除,只要细心看护,当是无碍了。”听得秦越此番话毕,秦卓与殷氏俱是喜不自抑。秦卓甚至激动之下握住了殷氏的手,两人欢喜的对视。
秦越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轻扬了眉角。
待殷氏反应过来,似是愠怒的甩开秦卓的双手,面上绯红一片。
秦卓亦尴尬地手足无措。当即便说要吩咐下人做些轻淡健康的吃食,好给父亲养身,说着便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秦越见父亲已然离开,便正视殷氏,他想起约莫四年前他也曾如此郑重其事的来到殷氏面前,那时他少年怀春,为了求娶心仪的姑娘。只是毫无防备的被告知了绝无可能。
“母亲可知,为祖父拔毒的最后一株药草,是从何得来的?”
殷氏眉眼中俱是笑意,“我可不知,你却说说是从何处得来,你可是欠了人情?你且放心,只要咱们府上办得到的,为娘没有不应的!”殷氏身为当家主母,又知自家儿子并非无的放矢之人。是以如此猜测道。
“这药是戚威长女戚明珠所赠。”秦越刻意隐下了戚明珠用归元草作为诱饵,求长亭救戚老太太一事。
说完这句话,秦越便静静地望着殷氏,她甫一听闻戚明珠三个字时便收敛了笑意。
不需殷氏多言,她那双潋滟的美目便将主人的情绪完美的传达了出来。那里面有惊讶与感激,有愤怒及伤痛。所有的情绪都只归结成一句话:若那赠药之人不是戚明珠,该有多好。
“你,还想着她?”殷氏僵着脸问道,声音音过于紧张而有些颤抖。虽是这般问,殷氏却隐约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了,若非念念不忘,也不必将此事拿出来说了······
秦越早已料到殷氏会是这般反应。今日他却不是为了让母亲同意而来,他只是想要敬重的母亲知晓此事,这是出于对明珠也是对母亲殷氏的尊重。
一时之间殷氏与秦越相对无语。不过顷刻之间,殷氏的心情便由高处倏然降落。这落差之大压得她心头郁气丛生。
正当两人胶着之际,房门被冷不丁的推开了,两人抬眼望去,却是殷氏身旁的齐嬷嬷一脸凝重之色。殷氏一见是齐嬷嬷,面色顿时缓和不少。又见齐嬷嬷神色异常,便赶忙开口询问。
哪知齐嬷嬷却踟蹰着并不言语。甚至于隐晦地瞟向了秦越的方向。殷氏与乳母齐嬷嬷相伴数十年,自是默契十足。当下不再追问。秦越也极有眼色地告退一声便出了门。
秦越走后,殷氏方才重重喘了一口气,拿起茶杯便欲饮下,齐嬷嬷也方才满面愁容得说道:“今日一大早满京都便传开了,昨夜相国公府失了一场大火,烧死了府中的嫡长女,戚明珠!”
砰的一声响,殷氏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粹。
殷氏心中一片茫然:这该如何是好?
而已不知何时悄然回转的秦越,听得此言,只觉耳中嗡嗡作响。他好似什么也听不到,只耳畔循环反复着一句话:烧死了府中的嫡长女,戚明珠。
不知过了多久,秦越口中一抹咸腥之气上涌,鲜血喷出的瞬间,路过的侍女惊呼出声。殷氏被其声惊醒,忙出门来看。见秦越目光呆滞地站在门外。
他好似没有看到殷氏一般,转身欲离去,只刚走了两步,便脚下一个趔趄,幸而他扶住了回廊里的柱子才没有摔倒在地。
殷氏望着他转身飞速离去的身影,急在眼里疼在心里:“快去寻荣安,让他寸步不离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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