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沈嘉宁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似乎是……

    谢姨娘离窗口最近,她掀开马车帘,“大太太!”

    果然,沈嘉宁抚了抚额头,外面这声音正是她大伯娘李氏的。刚才听说老太太跟三叔三婶都死了,又见大伯跟大伯娘都不在,沈嘉宁还以为他们也……现在看,真是祸害遗千年。

    赶紧停车,沈寂让谢姨娘把李氏扶了上来。

    李氏现在的光景可不怎么好,身上就穿了一件粗布衣服,还是破的,头发也不知道几天没洗了,满是油腻,再加上她左右各牵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真跟街上讨饭的婆子差不多。

    怎么只有她,他大儿呢?沈寂往后面看。

    李氏立刻呜呜的哭了,但还没忘给沈寂磕头。

    车上狭窄,沈寂又关心大儿,赶紧扶住她,“别这么多礼,昌毅呢?我记得你们头天晚上就走了。”

    沈嘉宁在旁边听着看李氏的眼光又多了一层含义,她这位大伯娘可逃的够快的,怪不得她没跟沈家人在一起。

    李氏委屈的说了起来。那天晚上,她跟沈昌毅只是去她娘家看望一下她娘,结果她娘却非要拉着他们一起出城。她当然不愿意,她是沈家的儿媳,家公还在战场上,她怎么能先走。

    只是她娘以死相逼,她弟弟又一再恳求,她拗不过,这才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沈家,然后跟李家的人走了。不过,她是一刻也不敢忘了沈家的,她在路上还跟沈昌毅商量,等母亲平安了,他们就返回京城。

    结果他们还没到直隶,皇上跟太后的銮驾忽然从后面赶了上来,他们自然要全力保护皇上。

    “可怜昌毅还有我李家几十口……”说着,李氏忽然跪下一个头磕到地上,“爹,昌毅没给你丢脸。虽然他没护住皇上,可是他尽力了!”

    那模样,好像沈昌毅真是一位孤胆英雄,她也是一个明理爱国的贤夫人一般。

    只是情况真的如此吗?

    李氏夫妻以前就是一对精明的过分的人,尤其李氏,无论跟谁打交道,都能把你捧的舒舒服服,然后背后算计你,比如沈太后一事……所以沈嘉宁觉得她的话也许可以这么理解,她跟她大伯眼见不好先跑了,结果运气不佳,正好赶上皇上也走那条路,就被殃及了。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沈寂当然不会这么想他的儿子跟儿媳,立刻动容的道,“难为你们了,昌毅他们的后事办了没有?一定不能马虎。这两个孩子是?”

    李氏只说办了,言辞却很闪躲,估计也没怎么办。也是,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自己还顾不过来呢,哪里有空管死人。

    至于这两个孩子,李氏把他们拉过来,让他们给沈寂磕头,这是李家留下的两个骨血,大的十三岁,叫李水云,小的十一岁,叫李金川,是一对姐弟。

    李水云跟李金川给沈寂磕头,沈寂拦住他们,“都是一家人。”算是接纳了他们。

    马车上一下多了三个人,显得很拥挤,但因为李氏会说话,车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热闹起来。沈嘉宁坐在一边,半点想融入的意思都没有,她只想,他们什么时候散伙。

    沈嘉宁只说去城门看一眼就回来,结果一去就没了消息,可想而知夏夫人跟玉露有多着急,她们都准备去牢里找沈嘉宁了,结果她竟然回来了,还带回了沈寂等人。

    屋中,沈寂在当中坐好,沈家一应众人齐齐下拜,这是大户们家的规矩。

    起身,有人坐着,有人站着,大家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等着沈寂说话。沈嘉宁就站在夏夫人旁边,夏夫人拿眼神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嘉宁摇了摇头,示意一会儿再跟她说。

    “你们都说说,有什么打算?”沈寂长叹一口气,经历这么多事,昔日沙场的战将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大家开始不愿意说,后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李氏想去找自己的两个孩子,现在朝廷安定了,她丈夫跟娘家人又都去了,她关心的唯有自己两个孩子。

    沈昌林跟容姨娘何尝不是,尤其容姨娘,沈骏就是她的心肝肉,她的依靠啊!

    沈嘉韵跟沈泽是小辈,本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但沈泽却犟着嘴说想留在京城。

    沈寂,他也担心那几个孩子,还有,他们的家财都被朝廷抄没了,那几个孩子身边带的东西就显得异常重要,若是拿回来,他们以后也好生活。但他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他还带着伤不能行动,怕不能一起去找人。

    “昌林,你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你去找,找到把他们带回来,咱们再做打算。”沈寂最后决定。

    沈昌林当然愿意,只是出门找人他需要马还有盘缠……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夏夫人跟沈嘉宁身上,他们是没有的,只能着落在她们身上。

    夏夫人发狠似的将自己的包袱递给沈寂,“这么多年我戴的还是出嫁时我娘给我的嫁妆,拼死逃出来以后就剩下身上这些,你们看着办吧!”

    她这话可够人听一壶的,既控诉了在沈家受到的待遇,又表明这是自己的嫁妆,沈寂要用,那就要掂量一二。

    果然,沈寂的脸色很难看,没听过夫家向媳妇要嫁妆用的,尤其他们这种大家族,他还要脸不要了?

    场面一下僵持起来。

    说起来夏夫人从小生在江南锦绣之家,爹娘又对她细心教导,琴棋书画、烹饪女工,她没什么拿不出手的,可是偏偏……

    容姨娘推了推沈昌林,沈骏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沈寂拉不下脸,他们可不行。

    沈昌林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多年,他确实亏待了夏夫人。

    容姨娘顿时红了眼圈,眼泪巴巴的看着他。

    沈昌林抵不住,站出来接过了那个包袱,“就算是借你的,等过了这阵,一定加倍还你。”说着,他打开了包袱,包袱里是夏夫人逃出来时戴的那些首饰跟一套衣服,衣服就算了,那首饰确实是夏夫人的嫁妆,一套珍珠嵌玉的头面,夏夫人最喜欢的。

    沈昌林顿时羞臊的满脸通红,他刚才还以为夏夫人只是随口说说的……这样,他也不好拿它去换钱了。

    “嘉宁那根血胆玉簪呢,把它卖了,足够买一个福瑞轩了。哎,听说嘉宁把跟章家的婚事退了,到底是年纪小,不经事。章家现在可炙手可热,若是能跟他们结亲,咱们也不用住在这种地方。

    弟妹,别怪我多嘴,我只是怕嘉宁吃亏,这种事你可要多教她。”李氏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对夏夫人道。

    她一席话立刻挑起了大家的不满,对啊,沈嘉宁到底为什么跟章家退婚,他们在章家住的好好的。还有,既然退婚了,沈嘉宁那根血胆玉簪呢?她不拿出来帮大家度过难关,却让夏夫人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让他们难堪,居心何在?

    夏夫人也吃了一惊,退婚?她怎么不知道。

    沈嘉宁想笑,而她也真的笑了,“怎么,你们还要再卖我一次?”

    “嘉宁,慎言!”沈昌林喝道。

    沈嘉宁顿时止住了脸上的笑容,她憋了一路了,本来懒得理他们,却没想到他们这么得寸进尺。

    “怎么,敢做,不敢让人说?”她来到沈昌林跟容姨娘的跟前,目光如火,“你们让沈骏走,却偏偏留下我,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把我送给曹晔,换取你们的利益,这不是卖又是什么?

    跟章家结亲,说是为了我,若章家不给你们好处,你们还会这么着急吗?说到底,你们还是为了你们自己。

    怎么,嫌我说‘卖’不好听?那你们就别做啊,你们的所作所为比我说的腌臜十倍。”

    “你!”沈昌林被气的满脸通红,直接扬起了手。

    沈嘉宁把眼一瞪,“你敢!”

    别说,沈昌林还真不敢,甚至,他有种错觉,以前那个拼命的小凤凰又回来了。说起来,以前沈昌林或者容姨娘甚至李氏都没少吃沈嘉宁的亏。以前的沈嘉宁就像一团烈火中的凤凰,骄傲、聪颖、美丽还危险。谁沾到一点,立刻被烧的浑身焦糊。

    这两年,她修身养性,大家都忘了,以前为了一只猫,她连丽妃都敢推下水,大冬天的,她就敢下水,只为了让皇上惩罚四皇子……还真以为她好欺负。沈嘉宁还是沈嘉宁,她现在只是看开了,收起了自己锋利的小爪子而已。

    沈昌林的脸涨如紫肝,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真要反了天了!

    容姨娘偷眼瞧着沈嘉宁,对以前的事还心有余悸,也不敢贸然开口。

    这时,李氏又出来做好人了,“都是一家人,看我多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七出第三条,口舌。”沈嘉宁回头,直接来了这么一句,把李氏噎的上不去下不来的。

    得,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过了好半晌,沈寂才道,“怎么,连我也说你不得了?”说完这句,他的喉结也滚动了两下,若是沈嘉宁连他的面子也不给,今天非闹个无法收场不可。

    幸好,沈嘉宁回头福礼道,“恭听祖父教诲!”对于沈寂,沈嘉宁还是有些敬重的,她相信,之前他想把自己送给曹晔也是听信了沈太后的谗言,不然后来他听了自己的话就不会改了主意。

    一个对所有人都没好脸色的人竟然乖顺的对自己行礼,沈寂虽然觉得不应该,但心里还是有种异样的舒爽感,他让沈嘉宁起来,“那血胆玉簪?”

    “丢了。”沈嘉宁道,“祖父如果不信,也可以搜身。”

    她都这么说了,沈寂还能说什么,只当她真丢了,“那就算了,天色不早,大家赶紧吃饭休息吧。”

    吃饭,哪来的钱?沈昌林索索的拿了夏夫人的包袱去换钱。

    沈嘉宁没有阻止,现在不比以前,以前她有太后撑腰,可以做一些出格的事,现在,她就是沈家的女儿,是一个小辈,真闹起来,她得不到什么好处。反正她那里有钱,等看清楚沈昌林把东西当在哪里,她再去赎回来给夏夫人就行了。

    夏夫人的头面真是好东西,共当得银一千八百两,这在以前的侯府可能不算什么,但现在却救了命了。将银子全给沈寂收管,沈寂给沈昌林拿出二百两做路费,第二天沈昌林离开去寻找沈骏等人。

    剩下沈嘉宁等人,夏夫人终于找到机会问沈嘉宁退婚的事,还有她的打算。

    退婚的事沈嘉宁不愿多说,本来就是夏夫人乱点鸳鸯谱,至于打算,她想起曹晔那句话,他不许她离开京城。

    曹晔想干什么?羞辱她?报复她?……又想起两个人曾经那样亲近,沈嘉宁觉得尴尬至极,赶紧将他踢出了脑袋。

    “先留在京城,等……再说吧。”沈嘉宁的意思是等曹晔忘了她或者她能出京城了再做打算,夏夫人却以为她说的是等沈昌林找到沈骏等人再说,便也没再多问。

    沈嘉宁不想想曹晔的事,偏偏曹晔还记得她,刚吃过早饭,就有人来送帖子,烫金的帖子极致奢华,是曹晔,春天百花盛开,他要开赏花大会,邀请京中的贵女参加。

    皇上新登基,既没妃子也没皇后,这赏花大会明显就是选妃、选皇后的意思啊,京中的贵女接到帖子的立刻欣喜若狂,没接到帖子的则黯然神伤,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

    沈嘉宁以前没少参加这种赏花会,当然知道这里面的意思,不过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选妃,选皇后?她可不敢想,她还是想想怎么让曹晔出气然后放过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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