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沈嘉宁想出个结果,李氏就带着李水云来了,她热络的话说了一大堆,就一个意思,那就是李水云年纪也不小了,希望沈嘉宁去赏花会的时候能带上她。
沈嘉宁看向李水云,昨儿没仔细瞧,现在看,这姑娘年纪虽然还小点,但蜂腰玉胸,容貌娇艳,确实有几分诱人之处。
李水云本来垂着头,感到沈嘉宁的目光,她绷紧了全身,抬头与她对视。
她那眼神,沈嘉宁太熟悉了,一如几年前的自己。仔细想想,她现在的境遇也跟自己以前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自己,怪不得她这么迫切的想进宫。只是,进宫就一定好吗?
“大伯娘不会以为皇上邀我去赏花是真心的吧?”沈嘉宁问。如果可能,沈嘉宁真不想去,谁知道曹晔会想出什么幺蛾子来折腾她。
李氏自然知道,“就是这样,我才想让你带上水云一起去不是,小姐妹,也好有个照顾。”
她照顾我,还是我照顾她?沈嘉宁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就没吐口。
“你不过是怕我将你比下去,所以才不带我去,对不对?”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水云忽然挑声道。
李氏似吓了一跳,但她却没说话,只拿眼瞟着沈嘉宁。
激将法,沈嘉宁笑了,她用这个的时候怕李水云还不知道在哪里,“对啊,我就是怕你把我比下去,怎么样?”她一本正经的道。
李氏跟李水云都傻眼了,这人怎么一点廉耻心都没有?
看来大家对于沈嘉宁要进宫这件事都反应颇大,李氏跟李水云刚走,玉露来送消息,说沈寂想见沈嘉宁,让她过去一趟。
沈嘉宁已经有点烦了,但还是决定去见沈寂。
才到正房门口,她见沈嘉韵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脸的愁容。
沈嘉韵也看见了她,眼中崩出些许亮光,她过来拉住沈嘉宁的手,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沈嘉宁诧异,便开玩笑道,“你不会也想让我带你去赏花大会吧?”
本是一句玩笑,沈嘉韵却忽然白了脸,“怎么,你也嫌弃我?”
这话从何说起,沈嘉宁仔细瞧着沈嘉韵,“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嘉韵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赶紧道,“没,没有。”
再问,沈嘉韵却怎么也不说了,沈嘉宁只好岔开话题,问她有什么需要她帮的。
“是沈泽读书的事!”沈泽今年十五岁,正是精进的时候,沈昌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沈家停居在这里,沈嘉韵不想沈泽荒废了学业。
可是读书需要钱,刚才她却找沈寂就是为了这个事。只是,“刚才我去的时候祖父屋里的大夫还没走,他说祖父的伤伤及骨头,又有化脓的趋势,必须用最金贵的药医治才行,不然就算能保住命,以后两条腿怕也要废了。
我……”沈嘉韵来回的绞着帕子。
“所以你说都没敢说,就出来了?”沈嘉宁生气,就是三叔三婶一家全这样,才一直吃亏。沈泽读书的事是大事,沈嘉韵如果说了,沈寂未必不会拿出银子来。
再说,那银子本来就是她娘的。
沈嘉韵顿时落下泪来,她活着有什么用,不如早早的死了干净!
“怎么哭了。走,我带你去跟祖父说。”沈嘉宁拉着她要走,沈嘉韵却不想去,急道,“嘉宁,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有没有银子,能借我一点儿,就一串钱就行,我去买了针线,绣成手绢什么的卖,到时给沈泽交了学费,我一定还你。”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绣那么多东西,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沈嘉宁非拉着她走。
沈嘉韵不去,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她只想借一串钱而已。
沈嘉宁真拿她没办法,便将她悄悄拉到一边的角落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她的手里,“拿去给沈泽读书,不够再跟我要。绣东西可以,但若是让我发现你伤了眼睛,我可不依。”
沈嘉韵感激至极,只是,“要不了这么多,你借我一点就行。”
“行了。”沈嘉宁握住她的手,“读书费钱,再说,我也是沈泽的姐姐,给他拿点钱算什么。”
沈嘉韵的眼泪又要往下滚,沈嘉宁赶紧推她,她还要去见沈寂呢。
“我一定还你。”定定的说完这句,沈嘉韵才匆忙走了,随后,沈嘉宁也进了正屋。
就在她们走后没多久,一个半大的孩子从屋后绕了出来,他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有些不甘心的跑到偏房去找他的姐姐。
李水云正在为沈嘉宁不带她进宫的事情生闷气,忽然,李金川跑了进来,拉着她的手道,“姐姐,我也想读书。”
李水云听了也差点落下泪来,他这个弟弟从小懂事,尤其于读书上,三岁能识字,五岁能作诗,他爹不止一次说过,他们李家的富贵以后就在他的身上了。
读书,对于以前的李家来说简单至极,可是现在他们寄人篱下,连吃穿都是问题,读书……“乖,等过几天我去求求姑母,现在你先温温以前的文章。”
李金川却不死心,“那个李泽就能读书,为什么我不能?”
李水云听出了一些不对,“怎么回事?”
李金川把沈嘉宁给沈嘉韵银子让她给沈泽读书的事一说,李水云的眼睛几乎能崩出火来,她只是让沈嘉宁顺便带她进宫她都不答应,之前沈寂还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分明是欺负他们没了爹娘!
“姐姐,我也想读书。这些日子不读,那些书都要忘了。”李金川小声道。
李水云拥住他,发誓一样的道,“好,姐姐答应你,一定会让你读书,让你做大官的。”
还不知道无缘无故又被人记恨上了,沈嘉宁进屋见到了沈寂。
沈寂的脸色比昨天还难看,他腿上盖着夹被,高大的身体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佝偻,此刻,他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武安侯,分明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屋中满是药味,但却遮不住沈寂身上那股腥腐味儿,看来沈嘉韵说的没错,沈寂的伤真的很严重。
“祖父。”沈嘉宁行礼。
“坐!我有话跟你说。”沈寂道。
半盏茶后,沈嘉宁从屋中出来,表情有些怪异。她以为沈寂叫她来也是说让她进宫如何为沈家谋富贵的事,甚至,她都想到了也许他会说让她打听一下沈太后还有皇上的境况。
当然,如果沈寂真那么说,她不当即翻脸,也不会有好话的,可是沈寂没有,他说他后悔了,当初就不该送沈太后进宫,功名利禄一辈子,最后全是过眼云烟。
他让沈嘉宁自己保重自己,不用为家人念。
听到这里,沈嘉宁忍不住问他,难道他就没想过要复国吗?
沈寂沉默了一阵,最后道,“我忠的是国家,是景朝的百姓!”
那一刻,沈嘉宁似乎明白曹晔为什么杀了那么多权贵,却单单把他们一家人放了。其实以沈寂的号召力,如果他想造反,图谋个几年,再找个合适的时机,也不是完全不能成功,可是他根本不想。
而沈寂都归顺朝廷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可想的。
曹晔……沈嘉宁望向远方的天空。
两天以后,宫中开赏花大会的日子,这可是新皇还有太后第一次举办这种宴会,自然意义非凡,整个京城都跟着动了起来。
早上,沈嘉宁像平常一样,洗脸、穿衣、吃……哦,早饭却不能吃,甚至连水都不能喝。贵女参加赏花会,虽然不像朝臣参见皇上那样有严格要求,但贵女是要脸的,喝完水,待会出一身臭汗怎么办?吃完饭,万一忍不住出虚恭怎么办?
不吃不喝,既显得腰身纤细,又能避免各种尴尬,这早已是众人的共识。
沈嘉宁虽然不在乎那些,但也不想丢人,便忍住没吃早饭,坐上马车直奔皇宫。
“嘉宁,今天是去参加赏花会的,你头上一件首饰也没有怎么行,看这串紫藤花,我特意为你去摘的,跟你的肤色最相称。”李氏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躺着的就是一串嫣然的紫藤花,一个个紫色的小花倒挂在花梗上,就如同一串小铃铛一样。
沈嘉宁见了心生欢喜,便接过那串紫藤花簪在了自己的头上,竟比技艺最高的匠人做的首饰还要漂亮。
李氏就是这样,心思精巧,如果她想要讨一个人的欢心,绝对会让你满意。只是……沈嘉宁等着李氏后面的话,她借口送自己出门就赖在车上不下去了,现在又送自己这紫藤花,不会没有所求吧?
结果等沈嘉宁下车来到皇宫门口,李氏也没说什么,这让她有点意外,难道她也转性了?
“别忘了东西。我在这里等你,千万小心一切。”李氏像亲娘一样嘱咐沈嘉宁。
沈嘉宁没在意,她有什么可忘的,浑身无一长物。随便应了李氏一声,她就往宫门处走去。
虽然她穿的素净,但她那浑身的气质还有貌美绝伦的长相却不是假的,再加上她有请柬,守门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放她进去了。
她刚进去,李氏就想起什么一样拍着手道,“哎呀,说别忘了别忘了,还是给忘了。”说着,她回马车上拿下了一支玉箫,“水云,还不快给你嘉宁姐姐送进去。”她推搡着早已等在旁边的李水云道。
李水云今天穿了一身掐腰的水色长裙,更显的人比花娇嫩,接过玉箫,她就往皇宫里走。
那守门的人刚才是见到李氏送沈嘉宁的,所以见到李水云,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拦她,就这样,李水云拿着那支玉箫也进了宫。
李氏在外面满脸笑容,沈嘉宁不带她侄女,难道她就没办法了吗?以她侄女的美貌,就算当不上皇妃,今天宫中会有很多权贵子弟在,只要她能勾上一个,以后他们李家的指靠不就有了!
这边沈嘉宁根本不知道李氏打的竟是这个主意,进了宫,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出了这条甬道,向东走,穿过几个回廊就是御花园,这皇宫,她熟悉的不能再熟了。
“可是沈沈嘉宁沈姑娘?”一个小太监站在甬道旁的一个路口,见到沈嘉宁立刻迎了上来问。
“是,怎么?”
“皇上在这边等您,还请您随我来。”说着,他一躬身,做了请的姿势。
曹晔?沈嘉宁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条路她更熟,是去宝福殿的,那是沈太后之前的住所,曹晔让她去那里干嘛?
准没好事,可是那个小太监在旁边盯着,沈嘉宁又不能说她不去。咬了咬牙,她朝着那条路转身而去。
甬道上还有很多贵女,她们或三两成群小声的说着什么,或由丫鬟搀着兴奋的往前走着,根本没人注意到沈嘉宁的消失。
李水云看到了,犹豫半晌,她朝那边追了过去。只是她追的慢了,这条路上又没人,走着走着,她就迷了路。
这边,沈嘉宁料的不错,她一直到了宝福殿,那小太监才躬身站在外面不动了,意思是让她独自进去。
向里走,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这宝福殿似乎也换了一个样子,以前繁花似锦、热闹非凡,现在却冷冷清清、萧索非常。
不用找,沈嘉宁一眼就看见了宝福殿门口那个人,他身材颀长,腰身劲瘦,正站在那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什么。
“皇,皇上。”沈嘉宁福了一个礼,第一次开口叫曹晔皇上还有点别扭。
曹晔却没看她,直接摆着手示意她过去看。
看什么?沈嘉宁一进这宝福殿就觉得浑身发毛。硬着头皮,她缓步来到大殿门口。
大殿的陈设跟以前一样,只是在大殿中央多了一个高台,高台旁有一个女人,她向上伸着双手,似乎想够高台上的东西。
只是她的手腕似乎卡在了那个木盒一样的东西里,也不知道卡多久了,她的胳膊上,身上、下面的地上,都是新新旧旧的血迹。
这时,这个女人又在努力向上,从沈嘉宁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个木盒里藏的原来是锋利的刀刃,那些刀刃呈圆形,越来越窄,女人的胳膊向上伸,就像伸进了刀洞,稍微动一动,就鲜血直流,若是她想把胳膊伸的足够高,拿到高台上的东西,估计她就要受一番剔骨之痛。
伸进去的是一对骨肉均匀的手臂,再出来,就是两只被剔光血肉的森森白骨,沈嘉宁捂住嘴想吐,若是这样,就算拿到那高台上的东西又有什么用?
鲜血越多,甚至有碎肉掉在地上,那女人浑身颤抖、痛哭流涕,不得不停下,然后转头咒骂曹晔,“你不是答应等你做了皇上,就封我为太后?你亲口发的誓,现在你要反悔,人神共愤不成?”
她这一回头,沈嘉宁认出,这人竟然是德太妃,也就是以前的德妃。两年前她表哥当了皇上,奉沈皇后为太后,她就很长时间没见过德妃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了。
听了她的话,沈嘉宁能猜出一些事情原委了,至于高台上的东西……
“我封你了啊!”曹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要你能拿到这高台上的宝策、宝玺,你就是我景朝的皇太后。
怎么,你不会想不劳而获吧?想以前,你帮我的时候也是这么帮的,无数次,我差点粉身碎骨,现在你只是稍微疼一点就能坐拥天下,我算是违背誓言吗?”
“你,你这个贱种,下流胚子……”德太妃又哭又骂,扭动中,她的胳膊也慢慢的从那木盒中脱了出来。
“机会只有一次,你若是把胳膊拿出来,那咱们的约定就作废,以后你就在冷宫里做一辈子德太妃吧!”曹晔悠悠的道。
德太妃依旧在骂,却不敢真的把胳膊拿出来,这么一动,她的胳膊退出来一下,鲜血又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曹晔望着她,似在跟沈嘉宁说,似在自言自语,“果然,还是权力吸引人,怪不得你说‘非权势极顶,荣耀显赫之人不嫁’。”
沈嘉宁听了毛骨悚然,替德妃,也替自己。曹晔这折磨人的手段当真厉害,德妃一生的愿望就是当太后,所以她宁可受这种非人的煎熬也不放弃,那自己呢?
沈嘉宁想到曹晔上次想把她放到龙椅上那件事,若是那时她没紧紧拥住他,而是落在那龙椅上,现在自己……不敢想,冷汗直接浸透了衣衫。
异香扑鼻,曹晔扭头,入目先是一串烂漫的紫藤花,随后是那张花容月貌,还有那因为浸了汗而显露出来的高挺……
沈嘉宁正怕着,就见曹晔伸出了手,似乎是要……掐死她?沈嘉宁一惊,再顾不得什么,直接伏在地上,抱住曹晔的大腿,将自己早已想好的说辞连珠炮一样的说了出来。
“当初年纪小不懂事,我并不是故意惹怒皇上,只是形势所逼。人言‘无知者无畏’,我就是太愚蠢了,才会说出那种大话,皇上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我早就想明白了,我这蒲柳之人……”
沈嘉宁一顿道歉自责加吹捧,说的不亦乐乎,所以并没有看见曹晔收回手臂时脸上那隐隐的懊恼。
好不容易说完了,沈嘉宁偷偷抬头打量曹晔的脸色。
“我竟不知,沈姑娘竟如此放得下身段。”曹晔凉凉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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