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很多事情,北柠是一无所知,只觉得彦佑的嘲讽来得莫名,“什么两样?”

    “看来,润玉他什么也没对你说。”彦佑就在她的身边坐下,草坪微软,舒适感正好,他深吸着雨后洁净的空气,侧仰着脖子,仰望女子凝脂般棱角分明却柔和的下颚轮廓,突然发笑两声,“锦觅都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可见有时无与伦比的相貌也不能改变什么,在润玉身边,你不觉得自己多余吗?”

    北柠紧紧地抓住逆鳞,任由它的寒气侵蚀着虚弱的身体,她冷笑却寂静,“落井下石就是你彦佑的作风吗?”

    “我彦佑心好,只是担心你想不开,跟出来看看罢了。按照润玉的性格,旁人擅自作主他的事情,只会令他厌恶。像你,胆子真是大啊,竟然夺走他爱锦觅的记忆,你就更回不去了,谁不知道他对锦觅的心意,你以为夺走他的记忆就能爱你吗?呵,痴人说梦。”彦佑额角两缕发丝,在风中不羁地飘荡着,眼神平静很多,不喜不怒,仿佛这件事,跟他无关。

    炎夏的晚风是闷热的,掀起太湖中的腥味卷入空气里,让人有些窒息。

    “原来你也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从何得到这些事的,可惜,彦佑你知道的事情太片面,你总是看事看一半的行径真令人反感。”北柠的平静被彦佑看官般冷漠的姿态打破,她第一次正眼瞧着彦佑,微红的双眸冷傲孤寒,“你知道血痂之印吗?你知道有多痛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却为了自己开心,鲁莽将万念之花打破,他千年来受尽了痛苦回忆的折磨,他身为天帝,却尝不到拥有权位或者一切的快乐,每天都活在剜心刮骨悲痛中的润玉,才是你想看到的吗?”

    “别用你那可怜的眼神看润玉,他拥有一切!”彦佑用手戳着自己的心,“可我呢,自小就□□娘当作他的替代品,替他弥补,替他受罪,替他报仇……我又得到了什么呢?干娘她根本看不见我!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我当成她的鲤儿!她只是在利用我,把我当作一个报仇的工具!她对我的好不及锦觅万分之一,所以她的儿子是否开心……与我无关!”

    天色愈发阴郁,在彦佑消失的前一刻,北柠看到了他眼神里没了笑意,覆满悲凉。

    太湖畔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握着逆鳞的手早就冻僵不停使唤。

    她望着平静昏黑的太湖水面,眼神渐渐归于麻木,沉默良久,水面上忽然出现一条简陋的船,上面的人穿着蓑衣,太远,太暗,她看不清人。

    那条船缓缓飘过来,距离稍近了,北柠才看清是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

    她皱起了眉,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老人,一时又想不起来。

    老者将船靠岸,和蔼的望着北柠,说:“孩子,需要我渡你吗?”

    “不用了,谢谢。”

    北柠温柔的说完,转身,拿出龙泽时,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孩子,你回不去了。”

    这句话刚落入耳中,龙泽已将北柠带回了天界,她从天界俯看太湖,那位划船老者不见了。

    总觉得是出现幻觉了,她压了压有些晕的头,收起龙泽,前往璇玑宫。

    “北柠,你别生陛下的气,他话是重了些,即便陛下不知道代受之痛这件事,他深知自己的往事非常人能承受,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身边的人替他扛下,要不然当初就不会宁愿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去替彦佑和三千万水族受刑了,他不想无辜者因自己和他娘亲而受到牵连,对于你,也是一样啊,这件事,错的人是我,陛下醒来,我会解释清楚的。”

    邝露一见到她,难掩内疚,也不希望北柠对润玉产生失望,一改以往沉默,喋喋不休了一会儿。

    北柠贴心,认真听她说完,没有打断,才说:“没事邝露,我是来看看陛下的。”

    邝露愣了一下,放松地笑了笑,“那就好,去吧。”

    入夜即冷。

    众星闪耀,却不及明月之光所散的凉。

    润玉的寝殿比其他宫殿更为朴素,只有一张榻,烛案,茶桌和檀椅,纱帘微飘,躺在榻上的润玉,显得格外的清冷孤寂。

    回忆像奸诈的匪徒,乘夜袭击润玉,将他一点点的拉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一幕幕,如锋利的剑刃,如荆棘之路,尖锐的痛感冗长深刻,延绵不断的扩大在整个身躯和体内。

    润玉每一下呼吸都很重,胸腔起伏明显。

    北柠坐在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心口,发现没什么用,他还是很不舒服。

    她坐直身体,催动灵力渡给他,希望能助他安眠。

    禁术反噬并不会因为记忆归还而消失,她因禁术而受损的身体因为灵力逐渐输给润玉,变得更加明显,体力不支,眼睛昏花,整个人虚弱极了。

    她的灵力对于应龙而言,微乎其微,渡尽了也没用。

    北柠只得及时收手,静坐调息好自己的灵力,守在润玉身边,给他擦汗盖好被子。

    她能做的,不多。

    守了两个时辰,北柠有些困,正昏昏欲睡时。

    她听见润玉喊了一声:“锦觅。”

    两个字……

    千刀万剐。

    北柠睡意全无,受凉,压着声音咳了一下,却没想到惊醒了润玉。

    她不知如何自处。

    他睁开眼看到她,眼眸瞬时沉冷下去,撑起身子,北柠下意识起身弯腰扶他,可是被他冷冰冰的推开了。

    润玉面色苍白,但威仪尚在:“本座打算安排你下凡做个自在的凡人,你一向灵动,想必是不喜欢天界这般清冷寡淡的地方。”

    北柠静默着,眼睛看着润玉,烛光摇曳,忽明忽暗的双眸渐渐变得微红,她沉默着,呼吸了好几下,眨了眨眼,极力克制的情绪还是将两眼弄得湿润。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

    她展开体面的笑容。

    她说:“……好。”

    北柠转身,背对着他的瞬间,笑着笑着,落了泪。

    从前那个灵动,活泼开朗的北柠,早就死了。

    在门关上后。

    润玉偷偷红了眼眶。

    北柠进了一趟侧殿,她将龙泽放在枕边银铃旁,逆鳞也是。

    她离开了天界,带走了湮灭的彼岸花残留的根。

    彼岸花生于忘川,她将它的根在忘川种下,让它回到该回的地方。

    “孩子。”

    四周空寂,孤魂尚多,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北柠受到了惊吓。

    她抬眼看去,竟然是在太湖看到的划船老者。

    她也想起为何觉得熟悉了,当初到忘川寻找万念之花时,遇见过他,渡人的老者。

    “请问,您找我有何事?”跟了一次两次了,她不相信是巧合,也不是幻觉。

    老者笑言:“孩子,你可是想跳入这忘川一了百了?”

    北柠没答,只是看着老者,他说对了。

    一次将近万念俱灰,二次心如死灰赴临渊台,三次绝望接踵而至。

    她所有的爱都给了润玉,能做的都做了,却落得个被削去神籍的下场。

    此时的她,已然空空如也,再也寻不到能给他什么了,她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爱了。

    爱一个寡淡之人,真的好累。

    老者:“你可知世间所有灵法皆无法杀死你。”

    北柠僵住:“什么意思?”

    老者呵呵善笑了两声,他捋着银白长须,缓缓而道:“渡君方为仁慈,渡己是为大悲。”

    魔界极光绚美,春华秋实的美景就在对岸,血蔌蔌,润物细无声。

    几滴血,万里忘川开遍彼岸花。

    水滴打落到北柠的脸上,玄冰之水寒入骨,她直直地站在笠泽玄冰前,双眸失神地望着蔌离被冰封的魂魄。

    北柠不知道此时,锦觅正在太湖之上看着她。

    她耳畔一遍一遍的回荡着老者沧桑的声音,字字沉重。

    从最初的错愕,不可思议,到最后,都归于平静。

    “神与仙落入忘川皆会身灭魂散,而你当初不慎跌落只伤得遍体鳞伤鲜血满地,无境狱更是神佛有进无生,而你不仅相安无事反因凡躯被焚化飞升仙上。”

    “你乃虚灵,由天帝执念而来,可轻易唤出至高魅灵。成仙无元神皆因你有一颗心,元神乃神命所在,而心才是你的命。”

    “蔌离失心,唯有你的心才能救活,这世间,只有你能渡天帝之困境,难遇贤君,渡他乃渡众生。”

    “人活一命,舍众生,慈悲不济苦,乃倾灭生灵尔。”

    末末迷途,终得明了。

    太湖本是晴。

    忽而狂风大作,将湖水翻涌,上空白光倾洒恍如白昼,照亮整个太湖水面。

    一层薄薄的冰迅速在水面上蔓延,冰封整个太湖,鱼族冰化沉入湖底,白光消逝,顷刻间,整片太湖,死寂无息。

    长空阴晦,尚有繁星。

    黎明破晓之际,有一个颗星,猛然坠落。

    冰湖忽而流淌出大量的鲜血,如灾不可遏。

    风大起,树沙沙作响。

    狂暴的血腥味飞涌而上,破晓晨曦,让冰血湖开始融化,浓血的红,转眼间,褪尽。

    又是一湖清水。

    天空下起了红色的尘埃,飘落染尽人间沧凉。

    一双鲜血染就的小鱼鞋碾碎落地枝桠,伴随着阵阵沉重的呼吸声打破清晨寂静。

    北柠身上的星辉白裳已被血染,成了火红妖冶的红衣,令世间醉无颜色,她面容憔悴,眉目孤冷,脆弱。

    心口不断流淌出大量的鲜血,浑身疼得发颤,她没有心了,眼泪也干涸。

    可那个人,还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身心俱裂,痛不欲生。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蹒跚的步伐,奄奄一息的抬眸,微微一笑,格外的凄美。

    老者见状,泣泪而下:“孩子,你可后悔?”

    她从痛苦中醒来,淡然如风,“情我自愿,事后不悔。”

    天空的红色尘埃越下越大了,绿草茵茵终成泣血红,百花一染瞬时枯萎。

    虚灵无心,灰飞烟灭。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渡佛,我想去天的尽头看看。”

    在那里,她可以安静的逝去。

    来时不打扰,离时悄然如风。

    天界。

    润玉正在写下削去北柠神籍的诏书,他心境烦闷,接近崩溃,殿外一直吵闹,众神是前来问罪使用禁术的北柠,其中一位是诛杀违反天规用禁术的弑神。

    “陛下,弑神来了!”邝露哭着喊。

    润玉神色如常清冷:“只要北柠不是神,他那把剑,如同废铁。”

    话落一瞬。

    突然……

    手腕上,所戴红线感知的脉搏……

    停……

    停止了!

    润玉顿笔懵住,接着,他手心的烛火也在消失,在他眼前生起,化为乌有。

    他眼神惊谔无比。

    他猛然起身,掀翻书案上所有的折子,大步往殿外走。

    邝露:“陛下?”

    “她绝对不可以离开本座!”

    其声沙哑,低沉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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