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杀神佛的地方你去作甚?”
“......自救。”
桌上碰杯清脆声,欢笑如莺鸣,醉意染众人。
那时,北柠的声音,显得弱如蚊蝇。
而眼前的大道甚远尤宽,脚下所踏皆为玉石所铺,月光下,树影摇曳,没在缭绕的仙气里若隐若现,玉石仿若寒冰,月与影微小的迷缠都与它无关。
这条自救之路,并不好走,是终其一生却被迫戛然而止的迷途,从头到尾方向都是错乱的。
天界依稀能看见霜花和昙花的踪迹,一路上,北柠倒也走得坦然,事事不究,也没有想说的。
她不是个会夸大自己爱得多么用力,即使到最后,仍然不放过曾一言一行的付出说与人听,留下无用的愧疚或惦念,如此,伤人伤己。
北柠冷静地垂眸看着巨大无边,由戾气腾生黑雾漩涡的临渊台,飓风狂暴,将她的云裳往后扯得纷乱,纤瘦且受损变虚弱的身体被风推退了几步,密长青丝散在脑后凌乱飞舞,鬓角一缕发鞭打在脖颈间,突兀的痛,转瞬即逝。
这里,曾湮灭过千万神佛,那些浓墨般的黑点在瘴雾中沉浮,仿佛神佛不肯屈服的傲骨,化成锋利的匕首,等待下一个将尽心凌迟。
她的身体被厉寒狂风拍得近乎麻木,失去知觉。
临渊台在她眼里搅动着血气,弑杀。
她最开始也是很怕痛的人,经历每日被禁术反噬之痛的折磨,亦无惧世间任何一种痛。
润玉这个人,在她脑海里蛰伏长久,在心里根深蒂固。
被磨炼得几乎刚强的承受能力,却无法承受失去他的未来,她惧怕这个人从此跟自己毫无关联的那种锥心刺骨之痛。
狂风力猛,北柠走向临渊台边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戾气如毒,她才靠近,忽然心上一堵,随即呕出了一口血。
那血飞落临渊台,瞬间化为乌有。
北柠捂着胸口,看到这一幕,不禁怔了一下。
这一跳,是否意味着……将永远消失在润玉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存在过。
北柠唇角血迹斑斑,冷笑艳丽凄凉,“被人忘记的感觉,糟糕透了。”
下意识的犹豫后,北柠最终闭上了眼,身子往前倾,临渊戾风刮在脸上,身子出于本能反应的向后仰,试图逃过那股灭亡气息的噬杀。
她知道,会很痛很痛。
但还及不上润玉这道伤,万分之一的痛。
北柠想从容的离开这个世界,不慌不乱。
深吸一口气。
却长叹出来。
想到润玉对她微笑的那一幕,她闭着眼,也笑了。
她真的很爱润玉,她想把全世界最好的爱都给他。
但最好的爱情,一定不是卑微得来的。
所以她让自己无畏无惧的……
跳了下去!
他是她的似锦安宁。
也能是她的万丈深渊。
掉坠失去重心,仿佛儿时做的梦,从高处坠落,那么不真实,却惊心动魄。
北柠娇弱的身躯陷入黑雾,修为难敌强大的弑神之力,一下子便昏了过去,指尖被戾气所划破时……
电光石火之间,千丝万缕的红光飞入临渊台,就在红光将要缠绕北柠的腰肢时,北斗七明星连接而成的梵文击开了红光,将北柠托起,带出了临渊台。
“无境,即便你有六命,可你已牺牲一命护她禁术之时周全,切莫生痴葬送剩余五血眼,令无境狱坍塌导致生灵涂炭。”斗姆元君的声音尤为虚幻不真实,“你乃上古神灵,平衡六界灵法地势相抵,一血眼即为一命,少一命,皆会引起六界灾难。那冢州妖邪动荡,引发瘴毒,令天帝暂失灵力,覆灭十万生灵乃是因你而起。”
红光对准北柠的脸悬浮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看她。
它还是渡了神灵令她伤痕痊愈,红光穿过她的发丝,在她的上空盘旋良久,才离开。
北柠感觉身体很暖,一点都不痛,想着是不是身死魂回现代,此刻可能在被窝里,枕边是充满电的手机,靠近窗户的是被她贴了犬夜叉贴膜的电脑,机械键盘和鼠标亮着,电脑桌面的LOL匹配到了对局正在等她醒来点击接受。一边ban选英雄一边打开浏览器搜润玉cut,吃着零食享受着生活。
如此,才是她的生活。
原来……真的比爱人舒服。
北柠睁开眼,看见一位面容祥和宁静的妇人正在对她微笑,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失去的悲痛,撑着身子坐起来,茫然地说:“请问你是谁?”
她目光环顾了四周,居然是在临渊台外,她不是都跳下去了吗?
那人不说,只是保持着和善的笑意:“姑娘,赠你一言。”
“嗯?”
“渡君方为仁慈,渡己是为大悲。”
说话间,那妇人消失了。
好像只是她的幻觉,可渺渺之声仍在耳畔回荡。
一切发展得始料未及,北柠呆坐着发愣,她不明白那人说的什么意思,言语中,所提及的君,难道是润玉吗?
渡他?
渡什么……
“北柠!”
一声突兀急喊,北柠回神看去。
邝露急匆匆赶到她面前蹲下,后怕地看了一眼临渊台,“雀衣说你到临渊台,自救……自救是何意?”
北柠垂眼摇头,“醉时的想法记不得了。”
“北柠。”邝露喊了她的名字。
北柠:“嗯?”
“陛下找你。”
“……”
北柠回了璇玑宫,看到润玉孤身坐在殿上,面容憔悴,有一种情绪斩断了她绷紧的决绝。
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他面前,竟不堪一击。
“北柠,可有见过彦佑?”
她不知道润玉为何突然问这个,迷茫的摇摇头。
润玉似是松了口气,“清茶可还有?”
“有。”北柠有些木。
润玉这会儿在想事情,总爱走神,拿笔拿成了墨块,拿纸拿成了折子,见杯子就端起来往嘴里送,才发现没水。
“陛下。”
北柠没一会儿就端来了茶,递给他。
润玉抬眸,看到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时,很恍惚,他与她之间仿佛如隔千秋,很艰难,他忽然想解释什么,所以他伸手去接茶时,想通了,说:“我与锦觅……”
啪!
润玉走神放在书案边沿的昙花,被他的手无意碰翻,打碎了。
昙花对润玉而言,早就已经无关锦觅,可到底是一片心意,看到落地的一瞬间,他反应也很快的试图去接住。
不过有些事,既已种下了因,果迟早……是要落地的。
北柠看到昙花被打碎的刹那,愕然失色。
她连留给润玉的一份淡然逝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北柠瘫坐在地上,看到一抹绿色狡猾地溜走,她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万念之花以血为壤,血壤被打破,当初北柠滴血寻花的那些血此刻全部流淌在正殿上,血流满地。
万念之花失去血的滋养,迅速枯萎凋谢,由北柠心念变的昙花样子继而灰飞烟灭,就像神魔大战锦觅死去之后,所有的花都风化了一样,润玉从未想过,许多年后,他会再看到这一幕。
当万念之花褪去花样恢复成魅灵之后,魅灵似利剑,瞬刺入北柠的心脏,绞痛一阵,魅灵再度出现,将润玉被夺走的记忆全部奉还。
不知为何,魅灵最后消失在了北柠的身体里。
那一地的血,忽然变成了黑红。
血痂之印尽数回到润玉的心底,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绝望、愤怒、仇恨和莫大的痛苦将他笼罩。
他目光阴沉,死盯着措手不及的北柠,“你做了什么?”
“我问你!”润玉怒言,“做了什么?”
北柠哽咽:“对不起。”
润玉猛的蹲下身,颀长的身影如一座巨大的冰山压向她,捏着她的肩膀强迫她贴近自己,语气极冷:“本座是有多无能,需要你来代我承受诸多熬不过的痛苦!”
润玉凌厉,强大的气场让北柠无法呼吸,肩膀也被捏得生痛,她闷哼一声,他手上却没松一点力度,反而更重。
看到璇玑宫有异象的邝露心神不安,急急奔来,看到昙花瓶碎,大惊,连忙跪下,顾不得许多,“陛下恕罪,锦觅上神对陛下所伤甚重,千年来一直走不出困境,所以……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润玉怒意似乎更重,“邝露,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我……”
“她不知道。”北柠忍痛咬牙,“都是我一人所为。”
邝露哭了。
润玉松开了北柠,站起身,身子有些晃,手颤,他侧头睥睨着北柠,每一个字,都染上了刺骨的冰冷:“你听好,本座还没有落魄到需要你来同情和可怜的地步!本座对锦觅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天界谁人不知天帝陛下的心意。”北柠虽红了眼睛,但泪水硬撑着不让它掉下来,站起来的背脊倔强挺直,“那北柠就祝天帝陛下得偿所愿……”她看着润玉的目光失去了脉脉柔情,冷漠生疏,更多的是麻木,“梦想成真!”
北柠决然转身,泪似朝露,落了又续。
她走得极快,抬手,快速擦去模糊视线的眼泪。
“陛下......”
“邝露,你退下。”
润玉气急,加之在笠泽损耗了大量的灵力和精血,一时不敌攻心之怒,吐了一滩血,跌坐在高位之上,头痛欲裂。
天色极暗,死一样的寂静。
北柠下了凡,在太湖边上站了一会儿,听见身后有动静,立刻警惕起来:“谁?”
“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
北柠抬眸,只见彦佑走过来,他在笑,光线昏暗,她分不清是冷笑还是嘲讽。
北柠勾唇,极为轻蔑,“打碎万念之花对你有什么好处?”
“润玉选女人不要娘,真是白活了几千年。”彦佑靠近她,吐了一下信子,“他不是一向守得清寒吗,两样都不要……”他挑了一下眉,“岂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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