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第七十四章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 心道:“我想要你给我吹一吹。”眼珠一转,说道:“咱们来得真不巧, 前因后果也不知道,台上的人怎么就哭上了。”

    贾珂笑道:“这种下三滥的故事,前因后果有什么好知道的?贾珂他自己都当着众人的面说他爱王怜花海枯石烂, 至死不渝,他二人的感情, 哪是旁人编几个吸引人眼球的故事,就能否定了的。”

    王怜花见他凝视着自己,眼光中满是笑意,不禁也笑了。他伸了个懒腰,手指轻轻地、慢慢地划过贾珂的肩膀, 最后恋恋不舍地垂落下来。

    然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楚兄, 你可知道这世上爱舐皮论骨, 搬弄是非,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有多多?这种故事一旦有人开了个头, 立马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人尽皆知。贾珂和王怜花虽然没必要理会这些,但是他们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多多少少都会觉得失了颜面。”

    贾珂沉吟片刻, 笑道:“如果贾珂知道了这里给他编的故事,多半会想出一个以毒攻毒的办法,让所有人都知道, 是他追的王怜花了。”

    王怜花微笑道:“是吗?我怎么听说是王怜花追的他啊?”说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正是他留在贾珂胸口的那处齿印的位置。

    贾珂嘻嘻一笑,正想说话,忽然听到台下观众齐声惊呼。他二人向戏台看去,原来戏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梳妆台,旁边还立着衣柜,“王怜花”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好了头髻,然后站起身来,面向观众。只见他是女子打扮,一张脸明艳绝伦,只是敷的脂粉太厚,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里衣,衣衫单薄,楚楚可怜。。

    王怜花虽然一遍遍告诉自己,戏台上那人和自己毫无关系,但是他看到这一幕,还是不由得脸色一沉,问那绿衫少女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绿衫少女心道:“刚刚你们两个不看戏,只顾着闲聊,还说这是下三滥的故事,怎么这会儿又关心起王怜花要做什么了?”

    只是她到底收了他们的钱,哪敢这么讲话,微笑道:“那我给您二位从头讲一讲,这王怜花小时候去荣国府,

    那时候就爱上了贾珂,偏偏贾珂小时候见了假扮成甄三姑娘的王云梦,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后来两人重逢,王怜花使了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让贾珂忘了王云梦。

    他眼见着王云梦被贾珂一片痴情感动,决定明天就答应他的求婚,他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让王云梦的一个手下出了事,使得王云梦不得不离开一天,然后他假借王云梦的名义,邀请贾珂晚上来家里做客。他做完这些,就脱了外衣,来到王云梦的闺房里……就演到这里了。”

    王怜花虽然知道这故事安排贾珂喜欢母亲,他单恋贾珂,却没料到他们居然还会这么编。虽然如今只演到“王怜花”梳成女人的发髻,但是王怜花看也不用看,就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故事——台上的“王怜花”怕是要让人把贾珂灌醉,然后他假扮成王云梦,与醉醺醺的贾珂云雨一番。

    王怜花不由得又气恼,又愤恨,满脸涨得通红,所幸他现在的相貌不是他自己的,无论脸上多红,旁人也看不出来。他冷冷道:“王怜花就算要强|奸贾珂,也不会扮成女人去强|奸他。”

    贾珂听了绿衫少女的话,也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想象王怜花扮成王姑娘,伸手一推,将他推倒在床,第二天他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昨晚上和他共赴巫山的人不是美娇娥,而是男儿郎,不禁心猿意马,嘴角微露笑容,心道:“妙极,妙极,以后就和怜花这么玩好了。”

    这时听到王怜花冷冰冰的这句话,不由得哈哈一笑,知道有今天这一出,日后想要说服王怜花陪他这么玩,怕是要费好大力气。

    王怜花见贾珂笑了起来,疑心他是在笑自己这么久了都没得手,还大言不惭地说不用扮成女人去做这事,他微微一笑,问道:“楚兄,你笑的这么开心,莫非你觉得他需要这么做?”

    贾珂笑道:“贾珂又不是傻子,是男是女,怎么会分不清呢。”

    王怜花笑道:“是了,贾珂当然不是傻子,可惜这故事里的贾珂却是个傻子。”

    就见台上的“王怜花”走到衣柜前面,打开衣柜,拿出一件藕色宫装,穿在身上。

    忽听到一阵脚

    步声,然后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说道:“少爷,贾公子已经喝醉了。”

    “王怜花”颔首笑道:“将他带过来。”

    那丫鬟应了一声,“王怜花”坐在床沿上,将房间的灯火熄灭,只留下一盏铜灯。过不多时,“贾珂”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走了过来,脚步踉跄,醉眼惺忪,走进屋里,见到床上坐着的美人,便作揖道:“夫人。”

    “王怜花”掩嘴一笑,旁边的丫鬟娇笑道:“贾公子,你怎的还叫‘夫人’呢?”

    “贾珂”怔了一怔,说道:“云……云梦。”

    王怜花看台上的“贾珂”这呆头鹅一般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候大家都沉浸在戏中,四下一片安静,因此他这一声笑格外明显,好几个人顺声看了过来。

    绿衫少女问道:“公子,这里有什么好笑的?”

    王怜花笑道:“不好笑吗?贾珂什么时候这么呆呆笨笨了?”

    绿衫少女解释道:“他毕竟喝醉了么,人喝醉了,反应不过来,也是常有的事。”

    王怜花心中一动,低声道:“楚兄,咱们也常常凑在一起喝酒,我还从没见你醉倒过呢。”

    贾珂笑道:“小弟又不用借酒消愁,何必非要喝醉?”

    王怜花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心道:“等过段时间,我定要找个机会,把贾珂灌醉,看看他醉后是什么模样。”

    台上的“王怜花”听到“贾珂”叫自己“云梦”,也没有作答,而是低下头去,玩着衣角,作出羞涩之态。

    丫鬟笑道:“贾公子,我们夫人今天叫你来做什么,你还不明白吗?快过去,这种事,你总不能让我们夫人开口,这可怪让人害羞的。”

    王怜花冷笑一下,心道:“我妈可不会害羞。”

    台上的“贾珂”好生惊喜,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这……这会不会唐突了云梦姑娘?”

    台上的“王怜花”摇了摇头,台上的“贾珂”便好像得到了默许似的,一步步走到床前,手伸到了“王怜花”的脸上,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见他并不反对,喃喃一句:“我真好似在梦中,如果这是梦,就让我晚点醒。”说完,伸手解开“王怜花”的衣服,脱下外衫,“王怜花”忽然

    握住了他的手。

    台上的“贾珂”怔了一怔,问道:“你……你是不愿意吗?”

    台上的“王怜花”摇了摇头,伸手将“贾珂”推倒在床上,然后坐了上去,解开裙子,凑过嘴来,转眼间两人就热情如火地缠在一起。

    王怜花看得意乱情迷,面红耳赤,伸出手去,在桌下握住贾珂的手。贾珂轻轻抚摸他的手,只觉得两个人就好像融化的蜡烛一般,几乎要融在一起。

    好在这只是演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二人便不再恩爱缠绵,相拥而眠,甜甜睡去。到得次日,“贾珂”醒来,回忆起昨晚之事,心中得意,转过身去,正想在“王云梦”脸上轻轻一吻,就见躺在他身旁的那人哪是“王云梦”,分明是“王怜花”,不由“啊”了一声,跳下床去。

    众人看他模样狼狈,神色滑稽,不禁齐声大笑。

    王怜花双眼一翻,心道:“哪里来的蠢物,还敢演贾珂!”

    贾珂暗自思忖:“难道我在他们心里这么蠢吗?”

    台上的“王怜花”坐起身来,一头乌发,披在身后,微笑看着“贾珂”,眉梢眼角,尽是得意。

    “贾珂”道:“昨晚是你……”

    “王怜花”大笑道:“是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昨晚你过得不快活吗?”

    “贾珂”脸色难看道:“我不知道那是你……”

    “王怜花”跳下床来,一步步向“贾珂”走来,他每走一步,“贾珂”就往后退一小步,最后退无可退,被他张开手臂,紧紧抱住。

    “王怜花”柔声道:“其实你心里乐意的,是不是?我早说过我不比我妈妈差在哪里的。”

    “贾珂”没有说话。

    “王怜花”继续道:“你我已经做了夫妻,你总不会抛下你的‘妻子’,和你的‘岳母’搞在一起?”

    贾珂听到“岳母”这二字,不由得低下头去,吃吃笑了起来。

    王怜花横他一眼,不重不轻地捏他一下。

    贾珂侧头看他,满眼笑意,好似在说:“他们编的故事虽然离谱,但是‘岳母’这两个字总算没有用错。”

    王怜花一言不发,手指在贾珂的手心里不断乱挠。他见台上的“王怜花”一觉醒来,再不复刚刚楚楚可怜的模样,反而逼

    得贾珂丢盔弃甲,军心动摇,就要任由他为所欲为,想着这个“王怜花”总算不再丢人,心情稍感舒畅,望着戏台,正等着看接下来“贾珂”会如何作答,忽听得绿衫少女悄悄地道:“马上就到时辰了。”

    他二人精神一振,不过一两分钟,果然整个水月厅的灯光都熄灭了,四下黑漆一团,不见一丝光亮,人群却骚动起来,不断发出呜呜嗯嗯种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王怜花一直握着贾珂的手,这会儿虽然看不见人,仍是轻易走到他面前,伸手勾住他脖子,在他嘴上深深一吻。

    贾珂低低一笑,说道:“走。”

    王怜花嗯了一声,他知道贾珂另一只手抓着绿衫少女,便没费力找路,任由贾珂牵着他走,一路上撞到了不少人,好不容易,三人终于走到小门,绿衫少女将门推开,待贾珂和王怜花走出来后,再将门关上,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火折子点着。

    贾珂和王怜花借着火光,仔细打量眼前情形,原来这是一条青石砌成的小道,小道长而狭窄,对面是五六扇铁门,门上各挂着一个铜锁。

    绿衫少女伸手一指斜对面那扇小门,轻轻说道:“那个西域头陀的东西,就放在这间仓库里。”

    王怜花取下头上金丝缠的发箍,从里面取出一条铁丝来,走到门前,将铁丝一端插入锁孔之中,不过眨眼功夫,就听得“搭”的一声,是锁眼打开的声音。

    王怜花将铜锁取下来,回身看向绿衫少女,微笑道:“还请姑娘在前面带路。”

    绿衫少女知道他这是怕前面有陷阱,当下微微一笑,走到门前,伸出手去,将门推开,然后走进屋里,不过须臾,屋里就亮了起来。

    贾珂和王怜花走进屋中,就见屋中陈列着一排排货架,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大大小小的花瓶,各式各样的酒杯茶具,还有其他各种摆件。绿衫少女站在一排货架前面,找了许久,才离开货架,捧了一个青布包裹,走到二人面前。

    绿衫少女道:“那头陀留下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贾珂笑道:“多谢。”说着伸出手去,闪电般地点住了绿衫少女的睡穴,一手接住掉落的包裹,一手揽住绿衫少女的纤腰

    ,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贾珂将包裹放在面前空着的货架上,又从怀里拿出一双手套,套在手上,然后解开包裹,将里面东西一件件取出来。

    只见包裹中一共装着三样东西,一个土黄色锦囊,一只手心大小的木盒,还有一套僧袍。

    贾珂拿起锦囊,见囊口用火漆密封,他不急着打开,先摸了摸锦囊,发现里面装的是个瓶子之类的硬物,心中一喜,暗道:“难道这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又检查囊口是否藏有毒针一类暗器,找了一圈,没找到后,对王怜花道:“你站别处去,我要打开了。”

    王怜花也戴上手套,伸手拿过锦囊,摸了一摸,眼中一亮,也想到了“十香软筋散”这五字,笑道:“哪用得着这么啰嗦。”说着已经将锦囊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只青瓷小瓶,轻轻一摇,便响起簌簌之声,想来瓶中应该装了不少粉末。

    贾珂责怪道:“怎么这么冒失?”

    王怜花轻笑道:“楚兄难道不知道,论起如何用机关害人,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吗?这锦囊中有没有机关,我一摸就能摸出来了。”

    贾珂见他眉梢眼角,尽是得意,心下忧愁,暗道:“他在书里就这般想当然。一次重伤金无望后,也不检查金无望的伤势,就认定他逃不脱自己的手心,当着他的面大剌剌地和金不换谈论起自己的计划,最后被金无望重伤,差点死在金不换手里。

    一次冒充丐帮弟子带走朱七七后,怕暴露行踪,将马车留在原地,上面留了张字条,说自己已经把朱七七带走了,就自以为高枕无忧,沈浪等人不会再管马车,没隔多久就派手下去将马车带回,才暴露了行踪,差点死在熊猫儿的手上。他现在可未必有书里那么好的运气了,这样不小心,我怎么放心得下。”

    王怜花见他凝视自己,一言不发,笑道:“发什么呆?”

    贾珂叹气道:“我在想,风兄还真是个小孩子。”

    王怜花最恨别人小看他,眉毛一扬,气恼道:“谁是小孩子?”

    贾珂煞有介事地道:“也是,你小时候不会的东西多,反而比现在还要稳重一些,也知道‘善游者溺,善骑者坠,各以所好反自为祸’这个道理。风兄,

    你还真是连小孩子都不如。”说完,微微一笑。

    王怜花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心下既有点烦,又有点甜。烦是烦贾珂管头管脚,实在啰嗦,甜是甜在他生平极少被人关心,因此贾珂每一句关心,他都格外受用。吐了吐舌头,催道:“知道了,知道了,时间有限,你还不打开那只盒子。”

    贾珂笑道:“真知道了才好。”

    王怜花笑道:“楚兄说笑了,我怎么会在这种事上晃点你呢。”

    贾珂含笑看他一眼,伸手去拿那只木盒,一拿起来,就发现木盒很轻。又轻轻摇了一摇,隐隐听到“嘶嘶”的声音,像是什么轻薄之物互相摩擦,撞在木盒盒壁上的声音。他将盒子仔细检查一番,然后对王怜花道:“离我远点。”

    王怜花没有反驳,嗯了一声,说道:“你自己小心。”

    贾珂点了点头,等他站远,屏气凝神,打开木盒。他这般小心,是怕木盒中会弹出什么暗器来,等候片刻,见没有暗器毒烟弹出来,松了口气,将盒子拿到近前一看。

    只见盒子里装着一朵菊花,颜色鲜艳,犹如黄金一般,在灯下闪闪发光。这朵菊花以特殊手法风干,不仅保留了风干前的外貌,连风干前的香气都完完整整的保留了下来。一拿到近前,贾珂就闻到一阵若浓若淡的香气,既清且幽,微有醺醺然的酒气,闻着便觉心神俱畅。

    贾珂刚闻一下,正想去细看这朵菊花是什么模样,突然之间,他脑中一阵晕眩,手上一松,“咣当”一声,似是木盒掉在地上,只是这时他已经无暇顾及了,整个人犹如喝醉一般头重脚轻,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眼前已经漆黑一团,接着便人事不知,昏倒在地。

    王怜花站在远处,见贾珂身子晃了几晃,便即摔倒,心中大惊,知道他是中了暗算,连忙跑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打横抱起,带着他向后退了数步,然后低头去看那只掉落在地的木盒。就见木盒中空空的,既没有放什么东西,也没有布什么机关,一朵菊花自木盒中滚落出来,停在木盒一旁。

    王怜花凝目细看,就见这朵菊花的样子很像荷花,只是比荷花要小许多,颜色娇艳无比,花瓣犹如黄金雕成,王怜花心念一转

    ,忽然想起了这种菊花的名字,登时觉得几千几万只恶鬼扑到了他身上一般,压得他气也喘不过来。

    原来这种菊花叫“金波旬花”,是从天竺传来的品种,“波旬”二字是梵语,意思就是恶魔。这种花毒性厉害之极,位列毒菩萨写的《毒经》的天下毒物之首。这种花只要闻几下,便会晕倒数日,若是碰到肌肤,即便肌肤上没有伤口,也会立时毒发身亡,天下无药可解。

    王怜花从前读完《毒经》后,就一直想瞧瞧这金波旬花究竟是长什么模样,可惜这金波旬花实在太过稀罕,因此他一直没有见过这花,如今他总算如愿以偿,心中没有半点开心,全身犹如堕入冰窖,暗道:“这花上的毒……隔着手套……还会不会沾上?”

    他伸出手去,要搭在贾珂手腕上,可是几次手指都没有落准地方。他深吸口气,口中不住喃喃祷告,终于搭在贾珂的手腕上,略一凝神,发现贾珂的脉搏虽然虚弱,但不是中毒之象,知道贾珂只是昏迷了,他还没死,他不会死,不由得欣喜若狂,捧起贾珂的脸,在他脸颊上亲了又亲。

    王怜花将贾珂紧紧抱在怀里,心道:“为什么那西域头陀要留下金波旬花这种剧毒之物?就算这东西可以说明他的主人是谁,难道他不怕来查这件事的人碰到了金波旬花,还没查清楚这件事,就已经被这朵花杀死了吗?”心念一转,忽然惊慌起来:“不好,难道这其实也和那几千条毒蛇一样,是给我们布下的陷阱!”

    若是他这会儿武功还在,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可惜他现在武功全无,贾珂也昏迷不醒,别说是几千条毒蛇,只要再来十几条毒蛇,他和贾珂今天都得命丧蛇口。

    王怜花心想:“若凭我一人,带着贾珂离开这里,可不容易,得先找到许寒封。”又想:“如今我没有武功,这朵花虽然是杀人的利器,倒可以一用。”

    他手上戴着手套,倒无惧花毒,屏住呼吸,将金波旬花从地上拾起,放在木盒之中,扣上木盒,背上贾珂,正要吹灭油灯,离开仓库,忽然听到一道推门的声音自门前窄道上响起。

    李不愁自从和许寒封分开后,便在“非人间”里走走停停,赌了

    几把钱,还和几个相熟的姑娘调笑了几句,可是始终提不起精神来。他就好像着了魔似的,看见什么,都想起王怜花那动人的眼波。

    后来他闲得无聊,便决定去水月厅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眼睛很美的姑娘,一解他心中的相思之苦。

    哪想他刚到水月厅,远远就看见王怜花站在高台上,买下了一个妓|女,心中好笑,暗道:“你一个姑娘,拍下另一个姑娘有什么用处?”又想:“她个子真高,比她拍下的妓|女要高出一头来,和我也差不多高。嗯,日后我们两个的孩子一定也会很高。”

    他虽然不知道贾珂和王怜花为什么要参与拍卖,但他担心他们两人现在正在帮皇帝办事,因此并没有上前搭讪,而是找了个地方,远远看着他们。见到王怜花和贾珂离开正厅,却不带那妓|女一起离开,他微微一笑,心道:“我就知道,她只是贪玩,才拍下的她。”

    及至贾珂和王怜花离开正厅,去了偏厅,他又远远跟随,见他们走进偏厅,听起了贾珂和王怜花的爱情故事,他脸上露出无奈神色,心道:“唉,他们不是出来帮皇上办事的吗?怎么一路游玩,没看见他们做什么事?”又见他们似乎坐定不走了,他也走进偏厅,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座位坐下。

    待水月厅灯火熄灭,李不愁失去王怜花的行踪,心中着急,推开一个扑过来想要亲他的人,暗道:“不会有人先要对他做什么?”他是知道这些人在这黑暗的一刻钟里会变得多么荒唐,一开始被人趁黑玩弄的还只是那些在戏台上演戏的人,可是戏台上的人就那么几个,客人远远胜过他们,渐渐的,客人都开始对客人下手了。

    好不容于熬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盏盏水晶灯重新亮起,四下灯火辉煌,照得地面闪闪发亮。李不愁凝目四顾,始终找不到贾珂和王怜花的身影,他想起来跟在他二人身边的绿衫少女应该是“非人间”的人,心中一动,就在偏厅里转了一圈。

    这时偏厅一片狼藉,人人都在收拾身上,戏子也没法立刻演戏,没有人注意他在做什么,他转了一圈,很容易就发现了那道小门,推开小门,就看见面前是一条窄道,漆黑一

    团中,只有斜对面的屋里有灯光透出,看上去就仿佛漆黑的海面上倒映着的一轮白澄澄的明月,月影因为海水的起伏不定而变成了方形。

    李不愁缓步走到那间仓库前面,就见仓库中放着许多货架,靠近门口的空地上,横躺着三个人。一人穿着件浅绿衣衫,是个少女,余下两人皆穿着淡青色衣衫,是“非人间”给客人穿的衣服。其中一人浓眉大眼,鼻子硕大,嘴巴歪歪扭扭,正是“楚却梅”,还有一人眉清目秀,脸色苍白,双眼微开微闭,只露出一条缝,正是“风悦中”。

    李不愁大吃一惊,走到王怜花面前,伸手想要碰他鼻息,就见王怜花忽然呼了口气,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是……是你……”声音气若游丝,显然只说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李不愁虽然武功颇高,但他从没在江湖上行走过,哪遇到过这种事,一见他们三人这副被人算计的模样,心中已经慌乱异常,颤声道:“是我,是我,你们这是怎么了?”

    王怜花咳嗽几下,脸色愈发苍白,轻声道:“他们两个……已经不行啦,我……我也要死了。”

    他努力抬起右手,示意李不愁去看,李不愁仔细一看,就见王怜花食指上多了一个小孔,似乎是被细针扎了一下。他这双手,手指修长,掌心柔润,本就有如用白玉雕成,现在上面多了个小孔,周围还凝固着黑色的血珠,愈发显得触目惊心起来。

    李不愁“啊”的一声,道:“你……你中毒了?”有心想说我帮你把毒素吸出来,但是看王怜花手指上凝固的血液,知道他体内的毒素怕是已经侵入肺腑,再没有救回来的可能了。

    他神色一黯,心道:“我好不容易喜欢的一个姑娘,她……她竟然要死了。”这时瞧着“风悦中”眼中的痛苦神色,愈发觉得她楚楚可怜,他自己一颗心也要碎了,心道:“她……她要走了,我……我不能让她最后看见的东西,是我哭丧着脸的模样,我……我得笑一笑,我得用最好的模样送她走。”便强撑起笑容来,说道:“是谁杀的你们?你……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王怜花虚弱地点了点头,抬

    手一指李不愁身后,颤声道:“把……把地上那朵菊花……拿给许大人……那是……那是他要的东西。”

    李不愁回过身去,就看见地上放着一朵金灿灿的菊花,花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进来这么久,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朵花,这时听王怜花这么说,便伸出手去,将这朵菊花拿在手中,正欲问王怜花,这朵菊花是什么,忽然感到头晕目眩,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他一晕倒在地,王怜花便坐起身来,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将手指上的凝固的“血珠”擦干净。其实这哪是血珠,只不过是他藏在身上的一种药液罢了。

    王怜花凝视着李不愁,又得意,又鄙夷,心道:“你有这胆量算计我和贾珂,让我们两个帮你找到那头陀的东西,你再渔翁得利,坐享其成,我还当你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呢,没想到本公子略施小计,不费吹灰之力,便叫你化作这金波旬花花下的花肥了。哈哈,常言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这是:恶魔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朵花算计了贾珂,你为它而死,也算死得不冤了。”

    他拿出手套,套在手上,拿起金波旬花,提着花茎,将花瓣在绿衫少女的手指和手心上一扫而过,然后将金波旬花重新放回木盒,盖上盒盖,连同那只青瓷小瓶一起揣进怀里。等候片刻,确认李不愁和绿衫少女都没有脉搏以后,便拿起包裹里的最后一件东西——那件僧袍,盖在了李不愁的尸体上,然后抱起贾珂,扬长而去。

    王怜花抱着贾珂,从小门离开,回到偏厅。这时偏厅里众人还没清理完,嘻嘻哈哈,闹成一团,乍一看好像饺子下锅,满眼都是白色,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场面非常混乱。

    他离开偏厅,向正厅走去,一进正厅,就看见许寒封正在厅中等着他们。

    许寒封看见王怜花,先是大喜,随即看见贾珂躺在王怜花怀里,昏昏沉沉,人事不知,不由大惊,连走带跑,迎了上去,低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王怜花神色黯淡,满面戚容,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被算计了。那个头陀留了东西在这里,我和他去找东西,路上遇见李二公子

    ,便结伴一起去找。那个头陀留了三样东西:一只青瓷小瓶,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一件僧袍,不知道是不是意指少林派;还有一只木盒,木盒里面竟然装着一朵金波旬花,唉,他还好,只是闻到了花香,昏了过去,过几天就能醒过来。李二公子他…… ”

    许寒封忙道:“他怎么了?”

    王怜花泪水在眼中打滚,凄声道:“他死了。”心中却想:“我从前骗人可不这么骗人,常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果然没错。贾珂啊贾珂,你醒过来,见我骗人的时候,变得和你一模一样了,是不是要好好夸夸我了。”

    许寒封心头一震,万料不到李不愁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竟然就这么死了。他虽然有些怀疑李不愁答应他带他们来“非人间”目的不纯,但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交情岂能作假?他仰起头来,泪珠自两颊滚滚落下,说道:“他……他在哪?”

    王怜花叹了口气,说道:“你跟我来。”

    许寒封应了一声,见王怜花没有武功,一直抱着贾珂,恐怕会十分辛苦,便道:“让我来抱他。”

    王怜花皱了皱眉头,心道:“难道他也对贾珂又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说道:“多谢了,在下虽然力气不大,但是抱他还是抱的动的。”

    许寒封见王怜花皱了皱眉头,就想起来他先前看见有人扑进了贾珂怀里,哪怕是当着皇帝的面,也是该吃醋就吃醋,该捏碎茶杯就捏碎茶杯。

    许寒封心中虽然万分难过,但还是分出了几分心神,痛骂自己:“你又不是不知道京城都说王怜花就是醋汁子捏出的人,每根头发丝都是酸的,你怎么这么多事啊!好好地跟他说这话干吗?他听了这话,哪会感激你!他一定觉得你心怀叵测,提防起你来了!”忙岔开话题,说道:“那咱们快过去。”

    王怜花带着许寒封回到小仓库,小仓库和他刚刚离开时一模一样,李不愁和绿衫少女的尸体也都躺在仓库里。

    许寒封看见李不愁的尸体,心中大痛,踉跄走到尸体前面,便要扑到他身上放声大哭,心念一转,站在原地,强忍住悲伤,问道:“不知道这金波旬花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怜花道:“

    是一种天竺的毒花,用那里的话说叫作‘恶魔花’。这种花一旦闻到香气,就会不省人事,几天才能苏醒,一旦肌肤碰到,便会毒发身亡,天下无药可解,死后尸体也会变为毒物,必须得将尸体焚化。”

    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时楚兄想着我身上没有武功,怕我出危险,就让我远远站着,他和李二公子打开了木盒。楚兄闻到这金波旬花的香气,却没有碰木盒中的金波旬花,而李二公子却伸手将这朵花自木盒中拿了出来。这绿衫女是收了我们的银子,帮我们带路的,当时她看见这朵花,心生好奇,便伸手摸了摸花瓣。”声音忽然变得满是庆幸:“多亏楚兄生性谨慎,虽然他从没见过金波旬花,心中也很好奇,却没敢伸手去摸,这才逃过了一劫。”

    许寒封沉吟道:“那头陀将这种害人的东西留在这里,看来他不是咱们想的那样,他做了这么多事,都是想要揭发吴明的阴谋了。”

    王怜花悠悠道:“那也未必,也许这朵金波旬花就是他想要告诉咱们的线索。”

    许寒封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担心留下的东西太过直白,会让‘非人间’的人发现不对,破坏了他的计划,所以就留下了这朵金波旬花。他是用这朵花来告诉咱们,他的主子家里就有这种花。”

    心念一转,又道:“这也说不通,如果他这么做,是为了揭露吴明的阴谋,为什么他要留下金波旬花这种杀人的花?他不担心这朵花会杀死所有来调查这件事的人吗?”

    王怜花提醒他道:“郑老板,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其余的事,等回去了再细想。”

    许寒封蓦地从沉思中惊醒,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是。”他将僧袍叠好,放在怀中,抱起李不愁的尸体,吹灭油灯,和王怜花离开仓库,顺着小门,回到了水月厅里。

    刚走到偏厅外面,就有人迎了上来,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打转,显然觉得他们两个人并肩而行,怀里还各抱着一个人,委实太过奇怪了,问道:“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当时是这样的。

    李不愁:风姑娘是不是在这里

    。

    花花:有人来了!是不是敌人?不管了,先下手为强。

    李不愁:呀,风姑娘怎么了?

    花花:呵,果然是他,一路上他的行为都很古怪,没想到竟然能跟踪我们到这里来。看来他真的是想要利用我和贾珂帮他找到那个头陀的东西。干掉他!

    李不愁:风姑娘要死了,我不能让她看到我哭丧的脸,我要努力笑一下送她走。

    花花:刚刚还愁眉苦脸,装的很像回事,现在就迫不及待的露出狐狸尾巴了。我知道你看见我们死了,不用自己动手,心里很高兴,但是怎么连演都不会演呢?就不会撑到我咽气了,你再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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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花真的只对珂珂一个人软啊,不要因为花花对恋人温柔就认为他变成了女人啊小白受啊什么的,他对其他人(不包括家人)一直拿着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剧本的。

    他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看见珂珂除掉四大恶人的时候,明明知道珂珂对他的感情,还是忍不住害怕起来。

    其实花花不知道,李不愁真正是死在他这朵恶魔花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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