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封见来人是“非人间”的人, 想起“非人间”之所以要客人换下衣服,就是怕哪个客人在身上携带毒药利器, 对其他客人下手。如今李不愁和贾珂一死一昏,要是被“非人间”的人发现,非闹出好多纠纷来。到时候他们还没查到这金波旬花究竟指向何人, 那人说不定先察觉到他们在调查他,就把所有的线索全毁了。不由暗叫一声:“不好!”
他正想着该怎么敷衍过去, 就听得有人在旁边说:“再来点儿,我还能喝,老公,咱们喝一杯酒,就亲一个嘴。”语声清朗中透着七分醺然醉意, 十分陌生,他从前从没听过这声音。
许寒封听到前四个字, 吃了一惊, 侧头瞧那说话之人。只见王怜花低下头去, 凝视着怀里的贾珂, 目光中满含笑意, 口唇却丝毫不动,不禁更为惊奇。
再去看贾珂,就见他躺在王怜花怀里, 脑袋枕在王怜花的肩上,正面朝着王怜花的脖颈。许寒封站在王怜花身旁,也看不清贾珂的面容, 不知道这声音是否是他发出来的,只看见他的脑袋动了一动,便仿佛一个醉汉挣扎着要继续喝酒似的。
等这句话说完了,王怜花嘻嘻一笑,在贾珂嘴上亲了一亲,说道:“你不用喝酒,老公也亲你。”然后抬起头来,看向来人,满脸不耐烦地道:“我们喝醉了酒,要回家去!我自己的老婆,我爱怎么抱,就怎么抱,轮得到你操心吗?还不给公子爷闪开!”
那人见他双目喷火,凶神恶煞,好似要打人似的,又想躺在他怀里的人都说话了,自己也没什么好多管闲事的了,便讪笑道:“是,是,几位公子请。”说着退到一边,让王怜花和许寒封先过去。
两人行出数十步,许寒封压低声音问道:“楚兄醒了吗?”
王怜花道:“他中了金波旬花的花毒,还有好几天才能醒过来。”
许寒封一怔,问道:“那刚刚第一句话是谁说的?”
王怜花笑道:“咱们一行一共就四个人,他们两个不可能开口说话,郑老板你没有说话,除了在下,还能是谁?”
许寒封心道:“我刚刚仔细看过,可没看见他动了口唇啊,那句话他怎
么说的?”心念一转,低声道:“了不起,了不起,刚刚你用的莫非是腹语之术?”
王怜花微笑道:“不过雕虫小技,哪称得上什么了不起。”略一沉吟,又道:“刚刚咱们遇见的就一个人,我还能用腹语术蒙混过去,接下来这腹语术可未必好用了。”
许寒封道:“你那醉酒的说法就不错。刚刚咱们从人群中穿过,虽然自己没有喝酒,身上却已经沾了三分酒气。只是这点儿酒气怕是不够撑到离开的,还是得买点酒泼在身上,满身酒气地离开,才不会惹他们怀疑了。”
王怜花点了点头,又道:“李三公子呢?”
许寒封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低头看了李不愁一眼,见他眉目舒展,神色平和,若非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真好似只是沉沉睡了过去。迟疑片刻,咬牙道:“咱们在这里多待一刻,便有一刻暴露的危险。眼下是来不及去找他了,只得托这里的人给他留个言,让他知道咱们回去了。”
他们回到第一间大厅,走到那兑换筹码的柜台前面,用筹码换回银票,便有人领着他们回了石屋,换下衣服,乘棺材回了来时的地方。
王怜花抱着贾珂从棺材中出来,但见冷月疏星,漆黑一团,四野除了他和贾珂,就只剩下那两个挑夫。那两个挑夫也不多话,见他二人走出棺材,便悄没声地抬着棺材离开了这里。
王怜花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两个挑夫会做什么。
他抱着贾珂来到树下,坐在地上,低下头去,将脸紧紧贴在贾珂的脸颊上,只觉得冰冷滑腻,全是易容的东西,于是解开贾珂的衣襟,将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脏在耳旁有力的跳动着,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王怜花抱着贾珂,在树下坐了一会儿,眼见月至中天,许寒封和李不愁乘的那口棺材终于姗姗而来。许寒封抱着李不愁从棺材中走了出来,他借着月色,四下张望,听到有人招呼自己,顺着声音凝目看去,便瞧见王怜花抱着贾珂站起身来。
许寒封刚刚一直担心他二人在路上会出意外,这时瞧见他们,不由得心头一松,快步向他们走去。他走
到王怜花面前,说道:“王公子,你和贾爵爷住的客栈,我早已经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过去。”
王怜花应好,和许寒封去了客栈。这家客栈叫福顺客栈,既不算大,也不算小,价格不高不低,饭菜也只是还过得去,唯一一点特殊的地方,就是在昨天,这家客栈里所有的人,都换成了皇帝的人。
客栈的店小二是个太监,叫陈大富。他不仅名字不像太监的名字,言谈举止,也没有半点太监常有的忸怩作态,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最常见的店小二,健谈,开朗,爱笑,笑起来还有两颗尖尖的虎牙。
陈大富领着王怜花和许寒封去了天字三号房,将门推开,点上油灯,等王怜花将贾珂放在床上,陈大富道:“屋里所有的东西,咱们都换了一套新的,衣物已经备好了,热水也已经烧好了,饭菜也有现成的,都是专门送来的食材,还请您二位在这里安心住下。”又道:“梁太医现在就在店里,叫他来给贾爵爷看一看。”
王怜花随意道:“不必了。”从怀里拿出那只青瓷小瓶,还有那只木盒,放到桌上,说道:“许大人,这两样东西就是那西域头陀留下来的另外两样东西,金波旬花就放在这只木盒里,还请你拿出来的时候千万小心。”
许寒封应了声好,将这两样东西收进怀里,便抱着李不愁离开客栈。他赶到李园的时候,李家人已经睡下,那看门的人听到叩门声,想着多半是二爷和三爷回来了,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借着门上挂着的灯笼一看,就看见李不愁躺在许寒封怀里,面色青白,不省人事,不由得吓了一跳,问道:“二爷……我们二爷这是怎么了?”
许寒封道:“去叫你家老爷起来,我得亲手将你家二爷交给他,我才能放心。”
那家丁早已慌了神,听许寒封这么说,便转过身去,连走带跑,将李侍郎从床上叫了起来。李侍郎骤闻噩耗,连鞋也来不及穿,赤着一只脚来找许寒封。
许寒封仍是郑无视的模样,他毫不隐瞒,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李侍郎,又将今天的事,诸如李不愁为什么会去“非人间”,又为什么会在“非人间”丢了性命等事一一说了,泣道:“伯父
,是小侄对不起您,不愁是为了帮我才去的‘非人间’,我却没有照看好他,竟叫他这样丢了性命。”
李侍郎心口剧痛,悲痛之余,安慰他道:“杀他的是那个西域头陀,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的朋友,我怎么会怪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的用力:“孩子,你去,今晚你还要进宫找皇上复命,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这不是你的错,我相信不愁地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去,你真惦记着不愁,就好好帮皇上办差是事,把那个西域头陀找出来,把吴明找出来,就是对得起他了!”
李侍郎这么说,许寒封反而更加自责起来,只是他早已不是冲动的年纪,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伯父,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到那个西域头陀的。不愁是怎么死的,我也会告诉皇上的,他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了。”
许寒封离开李园,也不停歇,径直赶去皇宫,他在宫外除下易容,如今已经夜深,若非他有皇上给的金牌,皇宫众侍卫们就算认得他的脸,也不会放他进去。
皇帝这几日本就心事重重,辗转难眠,何况他知道许寒封等人今晚要去那“非人间”调查西域头陀是否在那里留下了什么线索,若是找到什么,许寒封一定会回宫禀告。
因此这时时辰虽晚,他仍没有睡下,就待在御书房里,刚刚送走了光王之母——娴妃,终于落得清净,自个坐在灯下翻书,也没怎么看进去。正在想:“不知道他们在‘非人间’都查到什么了?”忽然听到太监通报说许寒封过来了,连忙要许寒封进来。
许寒封走进书房,给皇帝请安,皇帝抬抬手,示意平身,问道:“你们查得怎么样?”
许寒封道:“回皇上,那西域头陀确实在‘非人间’里留下了三样东西: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着粉末,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一个木盒,盒里放着一朵天竺来的金波旬花;还有一件僧袍。”
皇帝沉吟道:“这三样东西倒有意思,贾珂是怎么说的?”
许寒封道:“这金波旬花有毒,贾爵爷中了花毒,昏迷不醒,”话音刚落,屋里就响起“哎哟”一声惊呼。许寒封顿了
一顿,知道这是春笙公公的声音,他见春笙给贾珂泼了一盆脏水后,竟然还这般挂念贾珂,心中又好笑,又不解,只当作没有听见这声音,缓缓道,“还有……还有李不愁李大人,他碰到了花瓣,已经过世了。”声音中似有哭音。
皇帝听到有人死了,其实心里半点也不惊讶。自打谢麟去猎场转了一圈,便从真变假后,他就觉得京城这地面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然他也不会急急地把儿子们都叫回宫住。只是想到李不愁才思敏捷,相貌英俊,不免可惜起来,叹了口气,说道:“他是为朕办事,才丢了性命,朕不会亏待他的。”
又问许寒封经过,许寒封一一说了,还不等皇帝说话,就见春笙自黑影里走了出来,颤声道:“皇上,这金波旬花实在可怕,李大人只是摸了摸花瓣,就被毒死了,贾大人怎会只是晕倒这么简单?”
在皇帝心中,一百个李不愁的分量,只怕也比不过贾珂一人的分量,他听到春笙这话,也没计较他冒然插话,说道:“这话不错,让太医看了吗?”
许寒封道:“卑职离开的时候,陈公公曾经问过王怜花,是否让梁太医过来给贾大人看一看,王怜花当时就拒绝了。卑职想,王怜花总不会害贾大人,他这么做,想来是有十足的把握。”
春笙嘴角微露嘲讽,说道:“那可未必,他若真是为了贾大人好,不应该让太医给贾大人看一看吗?他自己又不是医生,难道不怕贾大人有个万一?何况……嘿,这些江湖人满口胡话,没一个可信的。那黄药师的女儿骗了贾大人那么久,直到朝廷不再通缉她父亲了,她才把自己的身世坦诚相告。这个王怜花千万别是吴明的人,怎么今天晚上,贾大人、李大人还有那个绿衫女都出事了,就他自己没事!”
他这话其实只是一时气话,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皇帝和许寒封听到他这话,不由得心头大震,想起当日王怜花在朝上承认那些罪行这事情了。
皇帝心道:“贾珂说的那些事自然不是假的,他确实遇见了王怜花,也确实和王怜花相爱了。可是京城的这个王怜花,真的是王怜花吗?这个王怜花,为什么要认下那些足以
让朕诛他九族的罪行?
先前因为那西域头陀的事,我可找来过平一指,向他询问这十香软筋散的事。他说王怜花和金花银叶夫妇一样,都中了十香软筋散,金花银叶夫妇中的十香软筋散,药性不过两三天就消失了,怎么王怜花到现在武功都没恢复呢?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可是武功却很难练得一模一样,中了十香软筋散,导致武功使不出来,还真是一个绝妙的好借口!”
心念一转,又想:“如果他是假的,当时他为什么不否认贾珂的话呢?嗯,我知道了,当时贾珂揭穿了他们利用假叶孤城布的局,已经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如果他否认贾珂的话,贾珂当时就会看出他是假的来。
那他还不如隐忍不发,留在贾珂身边,随时等着给贾珂,不,是给朕致命一击!唉,他这不就做到了么!贾珂是跟他一起,才遇见了几千条毒蛇,差点丢掉性命。那几千条毒蛇,多半是吴明放的,吴明为什么知道他们会去那里,当然是王怜花告诉他的!若非贾珂自己有能耐,他早已经葬身蛇口了,这个假王怜花是吴明的同伴,那些蛇当然不会咬他了!”
皇帝想到这里,暗自有些庆幸,心道:“还好朕这几日派人守着贾珂,不准他出门。贾珂待在家里,一直平平安安,什么事也没有,一和他出门,就被他害了。今晚这些东西,都经过了他的手,多半已经不是那个西域头陀留下来的东西了。”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喝道:“许封寒,朕命你即刻把王怜花带去……嗯,带去大理寺,绝不能让他再留在贾珂身边了!”
许寒封见他神色郑重,将他的心思猜了个大半,想起这两天瞧见的贾珂和王怜花恩爱缠绵的模样,迟疑道:“皇上,何不等贾大人醒过来,再看看王怜花是否有问题。”
皇帝冷冷道:“他若待在贾珂身边,贾珂哪还有醒来的一天?”
许寒封见皇帝态度坚决,也不敢再出声质疑,连声应好。
春笙自告奋勇道:“皇上,让奴婢去照顾贾大人。”
皇帝点了点头,不等春笙高兴,又道:“春梳,你和春笙一起去。”
许寒封走后,王怜花便吩咐陈大富
端一大盆热水送来。他在等待的空档里,将两人脸上的易容除下,等陈大富离开,他就将屋门锁上,转过身来,看着躺在床上,兀自沉睡的贾珂,眼中露出了饿狼一般的光芒来。
如果他是饿狼,那么昏迷不醒的贾珂,当然就是一块肥肉。
一块又香又嫩的肥肉。
王怜花走到床前,坐在床沿上,伸出一根手指,在贾珂的脸上画来画去,目光也跟着在贾珂脸上不住打转,他想起自己的计划,整个人简直得意地就要飞了起来。
夏天的夜晚,蝉声鸣鸣,月光自窗帘缝隙中斜射进来,王怜花将贾珂打横抱起,放进浴桶之中。浴桶中满是热水,还腾腾地冒着热气,王怜花站在浴桶外面,他并不急着进去。
他从后面抱住贾珂,松松地抱住他,他的脸贴在贾珂的脸颊上,感到贾珂的脸颊又热又湿,还有水珠落在他的脸上。是水珠吗?还是汗珠?又是谁的汗珠呢?
王怜花轻轻地道:“贾珂……”
没有人回答他。
王怜花不以为意,冲着贾珂的耳朵,轻轻呵了口气,说道:“贾珂……”
仍然没有人回答他。
王怜花伸出舌头,开始轻轻亲吻贾珂的耳垂,用牙齿将他的耳垂咬成各种形状,轻轻地道:“我想要你。”
当然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王怜花却格格笑起来,说道:“你不说话,就代表你同意了哦。”
他脱下衣服,跳进了水里,一把抱住贾珂,笑道:“我先亲亲你,你再来亲亲我,然后呢,我再来咬咬你,好不好?我知道这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说话间,人已经扑了上去。
火热的吻,就好像火山喷发的岩浆一样落了下来。
火热的情,就好像海底火山一般在水下喷涌出来。
许寒封带着手下和春笙、春梳赶到客栈,陈大富给他们打开了门,见他们这么多人,来势汹汹,不由问道:“许大人,这是怎么了?”
许寒封问道:“王怜花呢?”
陈大富道:“还在屋里呢。”
许寒封点了点头,说道:“皇上命我将他押去大理寺,这儿没你的事了,去忙。”
陈大富应了一声,闪到一边,等众人离开大堂,便将客栈大门重新关上。
许
寒封等人刚走到天字号客房外面的走廊上,就听得一人长长喘了口气,说道:“不行……还是不行……贾珂,你就不能……你这样……我还怎么……死你啊……”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但是许寒封和春笙都能听出来,这是王怜花的声音。
春笙心中着急,正想冲进屋去,将王怜花拽离贾珂。许寒封连忙拉住他,压低声音道:“公公且慢,咱们不妨听听他私下里会说什么秘密。”
春笙看他一眼,见他神态坚决,又想自己现在是戴罪立功,还指望许寒封能为他在皇帝面前多美言几句,好让他继续留在贾珂身边,他不能现在就得罪许寒封,只好点了点头,耐着性子站在走廊上。
只听得王怜花说道:“我真笨……我不该指望你这时候还能……贾珂,如果我对你……你会不会很生气?可是我实在忍不了了,贾珂……”忽然笑道:“反正你这么爱我,你也不会在意我都对你做了什么?我今天晚上非要把你……死!”
王怜花先前几句话,许寒封一直没有听懂,只觉得他语气缠绵,声音旖旎,不像在说什么阴谋,倒像是在和贾珂共赴巫山。但是贾珂一直没有出声,显然他还没有醒来,倒显得王怜花这几句话,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可怖气息。
等王怜花说了最后这句话,许寒封终于听得清清楚楚,他以为王怜花是要杀死贾珂,立马飞足踢开房门,喝道:“住手!”待看清屋里情景,一张脸不由僵住。
王怜花万料不到他和贾珂亲热,还会有人过来打扰,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手上一松,伸手抱住贾珂的肩头,将他搂在怀里,省的他被人看光。只听扑通一声,贾珂的右脚落入水中,水花高高溅起,水珠打在许寒封的脸上。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只觉得这一滴滴水珠忽然变成了一颗颗石子,打在了他的脸上,双颊登时火辣辣的疼起来。
王怜花凝目一看,见来人一共有八个,除了许寒封外,余下七人除了春笙,他谁也不认识。他的目光刚落在春笙身上,春笙就回过了神,见贾珂依偎在王怜花怀里,看也不看他一眼,心中妒恨交加,走上前来,就要将王怜花从浴桶中拽出来
,许寒封看出他的算盘,连忙喝道:“公公住手!”
春笙深吸口气,问道:“许大人,皇上不是让你将王怜花带走吗?”
王怜花笑道:“许总管,你要将我带走?”
许寒封见他和颜悦色,神情潇洒,瞧见他们冒然闯入,似乎并不生气,看见他们衣冠楚楚,自己却不着寸缕,似乎也不难堪,心中不免起了赞叹之意,暗道:“他果然是个人物!”
如果可以,许寒封真不想得罪这种人,何况他背后还有个更为棘手的贾珂。如果这个王怜花是个假货,那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他是真的,贾珂没法和皇上计较这事,还不能和他们计较吗?
许寒封叹了口气,神色诚恳道:“真是对不住了,王公子,皇上想要见见你。”
王怜花奇道:“这么晚了,皇上不见他那三千后宫佳丽,见我做什么?”
春笙噗嗤一笑,嘴角露出鄙夷神色来,说道:“真不要脸,你以为凭你的姿色,还能爬上龙床吗?”
王怜花笑道:“龙床不龙床的,我可从没想过,我有贾珂就够了。倒是你,你以为凭你的姿色,还能爬上贾珂的床吗?”
春笙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你…… ”
王怜花却好像还嫌不够似的,悠悠道:“你最好盼着我能活着回来。如果我活着,你说不定还有机会,如果我死了,贾珂一定会为我殉情。”
春笙咬牙道:“你做梦!他又不是傻瓜!你死了,他最多为你哭一场就罢了!他怎么可能为你殉情!”
王怜花笑道:“那你要不要试试?”
许寒封见春笙满面怒容,神情狰狞可怖,生怕他真对王怜花下手了,咳嗽一声,说道:“王公子你误会了,皇上请你过去,可不是要杀你,他只是有几件事想要问你。我等送王公子你过去,至于贾爵爷这里,就交给春梳公公照顾,你放心,春梳公公为人可靠,不好男色,绝不会让人动贾爵爷一根手指的。”
王怜花点了点头,笑道:“有你这句‘不好男色’,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还请你们先出去,等我换好衣服,再跟你走。”
他见许寒封脸上露出迟疑神色,显然是怕他从窗户逃走,淡淡道:“我现在一点武功
都没有,如果真从二楼跳下去,非摔伤不可。你们这么多位武功高手在外面守着,还担心我在你们眼皮底下逃跑吗?”
许寒封微微一笑,说道:“王公子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不然等贾爵爷醒了过来,他要怎么向皇上交代呢。我们就在外面等候,还请王公子不要太久。”说完,转身走出房门。
春笙依依不舍地看了贾珂一眼,也跟着许寒封等人离开了客房,然后把房门关上。
王怜花见他们离开,再也撑不下去,双臂用力,将贾珂抱得更紧。霎时之间,他的心中转过了数不尽的念头,抬起手来,轻轻抚摸贾珂的脸颊。
他这只手刚刚一直泡在水里,这会儿去摸贾珂的脸,便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滴滴水珠,水珠滚滚而下,还冒着热气。
王怜花凝视着贾珂,眼光中满是诡谲算计,呆了半晌,叹了口气,将脸贴在贾珂的脸颊上,悄悄地说:“老公,我好害怕。”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王怜花直起身来,在贾珂唇上深深一吻,然后抱着贾珂离开浴桶。他将二人身上的热水擦净,换好衣服,便将贾珂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他坐在床沿,握着贾珂的手,听着他呼吸调匀,神色平和,心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不知道他昏迷了会不会做梦?会不会梦见我?”
随即哈哈一笑,走到镜前,对镜梳好了头发,就见镜中人脸上恨意一闪而过,很快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王怜花转过头来,凝视着贾珂,柔声道:“我走啦。”
他心中一动,忽然用腹语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然后他自己又说了一句:“好。”
便走出屋去,看着站在走廊里的许寒封,微笑道:“许大人,咱们走。”
贾珂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时候,醒转过来,脑袋仍然昏昏沉沉,眼前仍是金光闪闪,耳中嗡嗡作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花有问题,怜花你别过来!”他这般想着,便叫了出来,然后睁开眼睛,支撑着想要坐起,只觉眼前都是重影,头重脚轻,浑身更没半点力气。
眼见他要从床上摔下去,忽然一人伸手扶住他,说道:“贾爵爷,你终于醒过来了!”
这道声音在贾珂听来十分陌生,不过他能听出说话的人很是惊喜。
贾珂侧头去瞧说话的人,见他一张脸白白净净,贾珂也只看见了这张脸很白,离他很近,他焦急道:“王怜花呢?”
说完,就见那张脸上忽然露出了很难看的神色来,说道:“他越狱了。”
贾珂睁大眼睛,凝视他许久,终于看清他的模样,大约三十多岁,一张长方脸,剑眉星目,面白无须,看着倒算潇洒 。
贾珂发现自己从没见过面前这人,他发现自己更没法理解他的话,又重新问了一遍:“王怜花呢?”
“长方脸”重复道:“爵爷,他越狱了。”
贾珂见他神色郑重,才知道刚刚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心中又焦急,又困惑,只觉得眼前一黑,耳中嗡声大作,几乎又要晕倒过去。“长方脸”见他身子晃了几晃,连忙伸手扶住他,贾珂抓住他的手,几乎要把他手骨捏断,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入狱?”
“长方脸”道:“是这样的,皇上怀疑他不是王怜花,他是吴明的手下假扮的,担心他留在爵爷你身边,会对你不利,就让许总管把他押去大理寺了。”
贾珂差点骂了一句“放屁!”出来,总算他还残存着几分理智,知道决不能这么评价皇帝的怀疑,他深吸口气,强笑道:“我……我又不是傻瓜,我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老婆来?”
“长方脸”道:“唉,可是他被关进天牢的第二天,就被同伙带走了。”
贾珂一听这话,叫道:“什么?他被人带走了?”他心中一阵焦急,哇的一声,喷出了几口鲜血来,竟然又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中,只听得有人道:“吐血了?没事,吐血是好事,金波旬花的毒就是让全身血液凝固。”
贾珂心想:“原来那是金波旬花,书里丁典摸了它一下就死了,死后尸体还成了剧毒之物,难怪我一闻到花香味就晕过去了。”
那人继续道:“金波旬花的花香和花瓣一样,都是让血液凝固的,若非老夫在朋友家里遇见了一个天竺的大夫,他给了我一个专治这种花香的毒性的方子,爵爷起码还要等好几天才能醒过来。他吐血其实就是因为我那方子
才吐的血,没事,再吐两次就能将毒性吐干净了。”
贾珂挣扎着想要起来,奈何身体全然不听使唤,便要昏昏睡去,忽然听到一人道:“刚刚他醒过来了?”
贾珂心道:“这声音好耳熟……对了,是春笙的声音!他怎么来了?他来杀我了?”想到这里,猛地惊醒,假装沉沉睡去,在心中思忖对策,忽听得春笙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老天保佑,总算他醒过来了。”声音中爱怜横溢。
贾珂一怔,就听得“长方脸”道:“你别再整天胡思乱想了。他一醒过来,就问我王怜花在哪里,听我说王怜花越狱了,立马急火攻心,吐了一大口血出来。他心里只有一个王怜花,你何必自讨苦吃?”声音中三分嘲讽,七分关切。
春笙急道:“他……他吐血了?这可怎么办?叫太医了吗?”
贾珂心道:“我这是在哪?难道是在皇宫?”
“长方脸”道:“太医刚走,说爵爷现在吐血是好事。”
春笙不信,说道:“吐血怎么会是好事,我去找那太医问问。”
贾珂等了片刻,琢磨着春笙应该已经离开了,便睁开双眼,坐起身来,打量一圈四周,见这间屋子并非皇宫的装潢,倒像是哪一家客栈的客房,不由得大感惊奇。
那“长方脸”对春笙一走,贾珂就醒过来这事并不惊讶,显然他刚刚就从贾珂的呼吸声中听出他是在装睡,笑问道:“爵爷,你现在感觉如何?”
贾珂道:“许寒封许总管呢?他方不方便过来见我?”
“长方脸”道:“许总管在调查王怜花的事呢。”
贾珂听到“王怜花”这三个字,心中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你是在哪里当差的?我现在在哪里?”
“长方脸”笑道:“回爵爷的话,奴婢叫|春梳,也是在皇上近前伺候的。前天晚上,许总管进宫,说他和您一起去了一趟‘非人间’调查那个西域头陀的事,你们在那里找到了西域头陀留下的三样东西,但是李大人死了——”
贾珂截口问道:“李大人死了?”
春梳见他满脸震惊,不似作伪,心中一动,问道:“爵爷你不知道这事?”
贾珂道:“他是怎么
死的?”
春梳心道:“许总管跟皇帝说他没有亲眼见到李大人是怎么死的,他先见到的王怜花,那时候贾爵爷已经中了花毒,昏迷不醒。是王怜花告诉他,当时李大人和他们在路上遇见,一起去仓库里拿那头陀留下来的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放着一只青瓷小瓶,一个木盒,还有一件僧袍。
当时贾爵爷怕木盒中有机关,就让王怜花站到远处,因此他既没有像贾爵爷那样闻到花香,晕倒在地,也没有像李大人一样,摸到花瓣,毒发身亡。他们三个人——不对,是四个人,还有‘非人间’的绿衫女——一起去找那头陀留下的东西,二死一伤,只有他自己毫发无损。就算没有发生劫狱这事,单看这件事,也足够奇怪了。嗯,我不妨来试爵爷一试。”
春梳心念一转,已有了主意,说道:“王怜花说当时爵爷你怕他有危险,就让他站得远远的,自己打开那只木盒。木盒打开后,你闻到金波旬花的香气晕倒在地,他从前从没见过这种花,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怕你中了什么会害了你性命的毒,就抱着你离开了仓库,走回偏厅,给你灌了好多水,看看你能不能把中的毒全都呕出来。
后来他见你神色平和,呼吸匀调,应该没有生命之忧,就抱着你回了仓库,哪想到刚走到仓库门前,就看见李大人躺在仓库的地上,已经全无生机,手里拿着那朵金波旬花。”
他嘴角向下,缓缓道:“王怜花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没有越狱,皇上也没有想到他可能是假的,许总管看在爵爷您的面子上,自然是他说什么,许总管就信什么,之后许总管将李大人的尸身交给李侍郎的时候,也是这么告诉李侍郎的。
现在看来,王怜花既然连越狱都做得出来,撒几句谎话,编几个故事,对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因此谁也不信他的话了。今天早上,李侍郎还打发人过来,问奴婢爵爷你醒过来了没有呢,现在爵爷你说不定是唯一个知道李大人怎么死的人,李侍郎一家都盼着您醒过来后,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呢。”
贾珂神色木然,睁大了眼睛向他瞧着,喃喃道:“事情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杀人一时爽
,处理不好,可就麻烦大了。
这就是一个心理博弈,第一珂珂能不能想到皇上派来的公公会说假话试探他,第二他会不会去想李二可能根本没死,第三他能不能猜到杀死李二的人是花花,第四他能不能猜到花花会怎么说。
一旦说错,就坐实李二的死和花花有关,花花只能换个身份和他在一起,或者两人亡命江湖了
皇上如果知道,珂珂曾经和花花说过,如果他被吴明抓住来威胁自己,自己立马就投奔吴明,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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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爬龙床忽然想到:
春笙噗嗤一笑,嘴角露出鄙夷神色来,说道:“真不要脸,你以为凭你的姿色,还能爬上龙床吗?”
(从N后穿越来的)王怜花大笑道:我当然能,不仅能,简直睡都睡烦了,我们正打算换张新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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