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让人传的对不对?”
“我就说谁有这么大胆子, 连立储这么大的事都敢乱说!”
“那些武官又不傻,没有你的首肯,谁敢站我?”
“就算是我阿爷的老部下, 若真心为了我好, 也该让我离这种事远远的,断不会掺和进来!”
李玺连珠炮似的一通控诉,根本没注意到龙驾内还坐着别人。
身后有人清了清嗓子, 带着几分笑意。
李玺身子一僵, 一点点转过头——
是他最在意的书昀兄。
撒泼耍赖的模样都被书昀兄看到了!
小福王把魏少卿的胳膊一抱,拼命解释:“书昀兄你信我, 我平时不这样的, 我可尊老爱幼了,绝对不会没大没小没规没矩——刚才实在太生气了,都怪圣人!”
一边说一边毛手毛脚地倒了盏茶,也不管李鸿想不想喝就喂到他嘴边, 结果大半盏浇到他前襟。
魏禹憋着笑,同情圣人。
李鸿心塞又心虚, “不错,这么快就猜到是我的意思, 比那些先慌为敬的阁老们强。”
李玺呵呵呵:那是因为阁老们不知道我是你生的!
“我不愿意!”
“没得商量!”
“你就死了这条心!”
“我不会承认是你儿子的!”
李玺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谁说让你承认了?”李鸿心塞道, “就算立你为太子,也是以定王嫡子的身份, 和我没关系。”
李玺一愣, 纳闷道:“宗室能同意?朝臣会答应?”
“由不得他们。”李鸿轻哼一声, 露出帝王的霸气, “若非你王叔——”
“我阿爷!”李玺大声纠正, 像只护食的小奶汪。
李鸿嘴角一抽, 让步道:“嗯,若非你‘名义上的阿爷’旧疾缠身,这个皇位本来就是他的,如今传给他‘名义上的嫡子’,无可厚非。”
先帝唯一的“嫡孙”,父亲是护国而死的大英雄,出生时天降祥瑞,就连养出来的熊狮犬都被百姓奉为长安城的吉祥物——这样的小福王,足以配得起太子之位。
这是李鸿权衡了大半月做出的决定。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魏禹的功劳。
魏禹不希望自家小金虫虫的身世公开,不想让他遭人诟病,一直以定王嫡子的身份生活下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李鸿虽不甘心,到底还是妥协了——在“史书上的名分”和“对幼子的爱”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李玺还是摇头,“这样就更不行了。舍亲子而立皇侄,你让我二哥哥怎么想?”
李鸿抿了抿唇,“顾不了这么多了。”
但凡老二是那块料,他也不会把李玺推上去。
李玺鄙视他,“偏心眼儿!”
李鸿呵呵。
李玺呵呵呵:“这个太子反正我不当,我就不信你还能押着我进东宫!”
李鸿哼笑:“这倒是个办法。你自己选,飞龙卫,还是虎贲军?”
李玺炸毛。
魏禹安抚:“圣人并未说死,先把消息传出去,让你和二皇子有个准备,也让长安城明里暗里的势力有个准备,指不定瑞王那边也要插上一脚,最后结果如何,还要再看。”
这个“再看”,就是看看二皇子能不能在这段时间有所长进,或者李玺进步神速,真正担负起家国重任。
李玺怀疑,“你没骗我?”
“没那个必要。”魏禹平静道。
李玺瞬间信了,叽叽咕咕:“还是书昀兄对我好,不像某些人,生了不养不说,还专把我往火坑里推!”
李鸿心塞X3456789!
到底是谁在殚精竭虑、日夜筹谋?
他儿子都不认了,图啥?
李玺被鸡毛掸子赶下了车。
贺兰璞忙问:“怎么样了?圣人可信你?”
“没事,说清楚了,都是谣言,别信。”李玺淡定道。
贺兰璞拍拍小心脏,拍了两下,又忍不住说:“其实,我倒希望是真的,还能跟玺哥哥讨个大官做。”
“不是真的也让你做官。”李玺扬着下巴,“且等着,回头我就拿个大棒子打到吏部尚书家里去,他要敢不给我小石头弟弟派官,我砸穿他家灶台。”
贺兰璞笑弯了腰,“玺哥哥这话我可记下了,到时候大棒我来准备!”
兄弟两个哈哈一笑。
原本只是笑言,谁都没想到,真有实现的那一天。
萧三郎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那什么,王爷,我多句嘴,你要觉得没事,就当是我婆婆妈妈了——出门时我听家母说,福宁嫂嫂也要跟着去猎宫……”
李玺一听就炸了,“不到俩月就要生了,她来做什么?”
猎宫建在半山腰,一住就是大半月,田猎、祭仪都要上上下下跑,寻常人折腾一趟都要瘦上一大圈,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
——若非秋猎后面连着祭祀大典,圣人绝对舍不得让太后来。就算圣人舍得,他也不会答应!
李玺深知,二姐姐并非不知轻重的人,八成是被她那个恶婆婆逼的!
萧三郎同样气愤,“家母同我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方才我派人确认了一下,福宁嫂嫂现下就在三房婶娘的车驾中。”
麻的!
在恶婆婆车里除了立规矩还能做什么?
李玺出离愤怒,“我去接她。”
贺兰璞也气得要死,“我去驾车,找辆最舒服的车给二姐姐坐。”
“我也去,王爷,我跟你一起。”萧三郎严肃道。
李玺摇摇头,“毕竟关系到萧家,你就别掺和了,你能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已经够兄弟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萧三郎一笑,“王爷要这么说,可真就看轻我了。萧家人和萧家人也不一样,我幼时是浑了些,如今跟着王爷混,这不已经改过自新了嘛!”
李玺知道,这是在灭他的火,给面子地笑了一下,“行,那你多叫几个人,待会儿要打起来咱可不能吃亏。”
“得嘞!”萧三郎一招呼,学宫那帮人全过来了。
一帮年轻力壮的郎君气势汹汹,横扫一片,金吾卫都不敢拦。
放在从前,这些生活优渥的小郎君们并不能体会到家中姊妹的不易,如
今日日看着李玺怎么对待李木槿,才模模糊糊地有了“善待女子、爱护姐姐”的意识。
兰陵萧氏,也算百年大族,迁来长安的这支出了好几个高官,极受圣人重视。族中子弟们在外行走,很是有些脸面,难免带了些傲气。
此时,看着一帮郎君直往女眷车前冲,萧家的子弟们不乐意了。
李玺把手一挥,“谁敢拦,只管打断腿,我兜着!”
有人黑着脸指责,“福王,你未免欺人太甚!”
李玺冷笑:“就欺你了,怎么着?”
也有人采取怀柔政策,“到底是亲戚,王爷就算不顾念萧家,也想想福宁县主,您今日所为,岂不让她难做?”
李玺都给气笑了,“你也知道她难做么?若不是因着我阿姐在你家‘难做’,我今日也不会来!”
“福王府这是在仗势欺人吗?”
“这话别问我,去问问三房主母,我家要真是仗势欺人的,她还敢那么对我阿姐吗?早特么磕头下跪,屁滚尿流了!”
小福王的粗口一出,不知引得多少人皱眉。
却也有人觉得痛快。
李玺来时的路上就考虑过了,他有两个选择:
一,不声不响地把人接走,至少在猎山的半个月,护住李云萝不出事。
二,把事情闹大,让所人都看到,李家的女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在求娶李氏女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李玺选择了后者。
萧家不是不要脸吗?那就撕了!
这件事绝不是萧刘氏一个人的问题,萧家那么多人,都不是瞎子,二姐姐挺着肚子出门的时候,却没一个人拦,所以,今天就都别要脸了。
李玺气势汹汹地逼停了萧家的马车。
萧刘氏气得眼冒金星,“瞧瞧,瞧瞧,这就是你的好弟弟!萧家的脸都让他丢光了!”
“我小弟姓李,再怎么样也丢不到萧家的脸,只会给我们李家长脸。”李云萝自己是个能忍的,一旦涉及到李玺,她就半点都不忍了。
“你——”萧刘氏抬起手。
“哟,萧家主母这是要打人么?”李玺翘着嘴角,一脸冷意,“有没有人告诉你,我李家的女儿,打起来很贵的。”
“对对对,县主打一下还三百大板,郡君打一下还二百大板,其余长公主、公主家的,至少打一还百,这个老婆婆,你可考虑清楚哦!”贺兰璞笑眯眯插刀子。
萧刘氏一口老血哽在喉间。
老婆婆?
她老吗?
她哪里老了?
她才将将四十岁!
李玺呸了一声,转而冲李云萝露出甜甜的笑,“二姐姐,祖母想你了,让我来接你。”
李云萝笑笑,就着跪坐的姿势,朝萧刘氏躬了躬身,“阿姑,儿媳这便去了。”
是通知,而不是请示。
她大着肚子,行走坐卧本就不方便,更何况还是在狭小的马车里。
李玺黑着脸,贺兰璞红着眼圈,两个人一左一右,万般小心地把她架了起来。
彼时,萧氏身后就有一个嬷嬷两个掌事女使,哪个都比俩小郎君会照顾人,却没一个人上前来扶。
若不是顾及着李云萝,李玺当场就要踹翻萧家马车。
萧刘氏还觉得自己很委屈。
马车与马车之间几乎是紧挨着,多少妯娌小姑竖着耳朵听着呢!
萧刘氏又臊又气,冷嘲热讽:“既然连太后娘娘都搬出来了,我自然不敢拦。唉,谁家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就我命不好,求了个县主,倒比公主还娇贵!”
李玺反唇相讥:“既然知道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做阿姑的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
“说来也是奇怪,往往难为媳妇的不是公爹,不是丈夫,反而是曾经也被难为过的婆母,呵呵!”
自古“呵呵”力量大,不知戳中多少人的心。
这一辆辆马车里,不知道坐着多少侍奉婆婆的儿媳和为难儿媳的婆婆,够她们思量的了。
下了马车,又是一阵骚动。
萧家人为了面子,拦着不让走,非要到前面把萧子睿找来。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去扯李云萝,真真是脸都不要了。
李玺这边的人半点不怕,严严实实地把李云萝护在中间,谁敢靠近,直接拿脚踹。
如此混乱的场面,李云萝却一派淡定,就那么被郎君们簇拥着,仪态端方地上了马车。
如同女王。
有人皱眉摇头,觉得李玺这事做得过了,更多人羡慕,谁不想有个肯为自己出头的娘家?
萧三郎的母亲讥讽一笑:“三房那位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生了个出息的儿子,娶了个皇家贵女,日子多有盼头?偏她日日耍婆母的威风,怎么着,耍劈叉了?”
旁边的妯娌轻笑一声:“没威风才耍呢,若非自卑没底气,哪里需要这么找补?”
“谁说不是呢!”
……
李玺趴在马车里,依旧在生气,同时也有一丢丢担心,“阿姐会不会生我气?怪我让你丢了面子?”
李云萝淡淡一笑,“小宝在决定这样做的时候,不是已经料定了我不会生气吗?”
李玺感动了一下,又气道:“这么大的场合,太后、圣人都在呢,萧刘氏都敢这样对你,还不知道在家的时候让你受了多少委屈!”
李云萝轻叹一声:“她给的委屈我并不在意。”
让她寒心的是萧子睿。
成亲三年,她肚子始终没动静,萧子睿不仅对她始终如一,还坚决不肯纳妾收通房,这算是他的好。
他早年丧父,刚从主家分出来,母子两个日子过得艰难,他对萧刘氏孝顺些,她也能理解。
她自小养在太后跟前,眼界手段智谋兵法什么没学过?对付萧刘氏,三两下就能把她捏死。
她不用,是顾及萧子睿,不想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却不想,男人不能惯,惯着惯着,就惯得他们不知轻重了。
秋猎之事,她原本已经跟萧子睿说好了,夫妻两个都不随行,也在太后跟前请了旨。没想到,萧刘氏只装了一天病,哭了一场,萧子睿就改了主意。
她只气,他明明看透了萧刘氏的小伎俩,却不愿意为了他们的骨肉争一争。
他们成亲三年才盼来这么一个孩子,难道他就不怕出些岔子吗?
就算李玺不闹,秋猎结束后,她也
会闹上一闹。
她脾气好,却绝非软弱。这次愿意跟来,是不想让人说李家的女儿没规矩,这样一来,即使要闹也没了立场。
只是,这些话却不能跟李玺说,还得劝着:“夫妻间过日子就是这样,哪里有十全十美的?”
这句话,让李玺闷闷不乐了一整天。
真的没有十全十美吗?
大姐姐和大姐夫也不是吗?
三姐姐也不行吗?
还有他和魏禹……
真的不能一直相亲相爱、快快乐乐吗?
直到进了猎宫,小福王还悻悻的。
魏禹找遍了整个猎宫,才在钟楼里找到他。
小福王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正缩在角落里看蚂蚁搬家。
白天的事,已经在世家中传遍了。
太后生了气,下了明旨让李云萝留在她身边——明旨一发,是要记入宫史的——并派了四位医女贴身侍奉。
圣人发了火,把萧子睿狠狠骂了一顿,原本要升的官阶也压下了。
萧子睿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是因为被骂,而是他根本没想到妇人生产需得这般小心。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李云萝认错,就差下跪磕头了。
萧刘氏那边也不好过,四十多岁的人了,白天被李玺骂了,傍晚又被萧家家主叫过去,指着鼻子骂了一顿,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魏禹过来找李玺,就是萧子睿求的,生怕再见面,这位小舅子一剑捅了他。
魏少卿苦口婆心地安慰:“夫妻之间结两姓之好,结合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家人。敏之有敏之的好,难免也有拖后腿的家人。”
“比如你我之间,如今觉得千好万好,一旦行过大礼,成了夫妻,难免会有诸多避不开的问题,和只有两个人时不一样的。”
李玺皱眉,“和现在不一样?”
魏少卿摇头,“很是不同。”
李玺沉默了一会,非常突然,同时又非常坚定地说:“我想好了,我不成亲了,这辈子也不成了!”
魏少卿:“……”
萧子睿!
老子为你牺牲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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