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花朝节这一日,邝露极为兴奋,一大早上她便起来站在二楼的回廊上,宅子两侧的树枝上雀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她却不觉得吵,只觉得有趣极了,这在天界是从来听不到的,天界太过冷清,所有人都按部就班,为了利益做着自己愿意或不愿意做的事情,她大概早就厌烦了吧,那个自幼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上元仙子啊,她其实最喜欢的是自由自在快活的日子,为了润玉,她拘了自己,在那千年的无尽等待中,她早就烦腻了天界冷淡平静的生活,所以才会自请下凡修六界历法。
重楼开门出来见到的便是邝露半个身子伏在栏杆上,伸出手引诱着一只打算落在院子里的湿地上找蚯蚓的小麻雀,嘴里还念念有词:“小雀儿过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乖,快过来。”
重楼失笑,双手环胸倚在门沿边,看着邝露逗那只麻雀。
麻雀叽叽喳喳叫了几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留下一脸怅然的邝露。
“走吧,”重楼走上前去牵起邝露的手往楼下走,“今日乃是花朝节,听闻街上十分热闹,晚了许会有些拥挤,不如我们先去吧。”
邝露显然也想到了,面上也有些紧张,害怕自己去晚了挑不到唐雪见说的好看的花灯,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牵着的手。
到了街上果见许多衣着鲜亮的公子姑娘三两为伴左右细看着,那些摊主早在天刚蒙蒙亮时便支起了小摊,摆放好了各式各样的有趣的玩意儿,陶泥捏的栩栩如生的动物像儿,油彩画的精致的面具,绘了山水鸟兽缀着流苏的竹扇等等,还有许多形状好看味道鲜美的吃食。
邝露看得眼花缭乱,左边看一下金银首饰,右边摸一把胭脂水粉,重楼怕人多冲散了他们,紧紧地拉着邝露的手,跟着她四处乱窜,却也不觉得烦躁,见着邝露满脸欢喜的笑容,他也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
在人间住了几日,邝露愈发喜欢人间的吃食,那些食物味道鲜美,花样百出,今日正好赶上花朝节,邝露看到有人将糕点制成百花形状,颜色各异,香甜可人;有些酒楼的大厨用萝卜雕出花型,味道也极是美味。
因为有重楼这个付钱的人在,邝露也有了底气,看到自己喜欢的就买下来,遇到没尝过的菜品一定要试一试,重楼也由着她来,眼底是满满的宠溺。
不知不觉就到了夜晚,天色黯淡,街市上高高的挂满了灯笼,烛光照亮了整个街道,人越来越多,竟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卖颜色各异形状不同的花灯的小贩早早地把花灯挂了起来,年轻女子与年轻男子居多,期待邂逅一位自己心仪之人。
邝露看中了一只花灯,粉红的莲花为底,托着灯芯,流苏摇曳,宛如一个婀娜多姿翩然起舞的女子。
“重楼,我想要这盏花灯。”邝露指着那盏花灯睁着水灵灵的杏眼看向重楼,反正她身上是一个子都没有。
“好,你喜欢便买。”重楼勾唇,取了银钱给店主,邝露则开心地接过店主递上来的花灯。
邝露小心地护着花灯,生怕这风将花灯吹灭了。
“小心。”人群越发拥挤起来,一个壮汉被人挤着撞向邝露,重楼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拉入怀中,背身迎向被撞过来的壮汉,将邝露护好。
“不好意思,兄台,今日实在是太挤了,抱歉。”那壮汉一脸不好意思地道歉。
重楼挥了挥手,示意没事,他松开手,仔细察看着邝露是否受伤,“没被伤到吧?”
“没有。”邝露甜甜地笑着,方才那一刻被重楼护在怀中,听着重楼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忽然觉得很安心,仿佛只要有重楼在,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重楼会帮她遮风挡雨。
“我们去放河灯吧,我看好多姑娘都去了。”邝露被重楼紧紧地握着手,她知道重楼在小心地护着她,不让她再有被人撞到的危险。
“嗯。”重楼确实也看到许多年轻姑娘一人捧着一盏荷花灯去了城边的河畔,虽然他觉得这种行为很无聊,不过只要邝露喜欢那他到不介意陪她去看看。
“你帮我拿着花灯,不许让它灭了,我去买河灯。”邝露将手中的花灯塞到重楼手里,接过重楼递过来的银两,兴冲冲地去买河灯。
那些河灯都是一个样的,摊旁还有笔墨纸砚,可以供人写了心愿放在河灯上,据说河灯可以顺着河流飘到天河里,上天看到了那些愿望就会帮人实现了。
邝露自然是不信的,她本就是天上的仙子,怎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灯飘进天河中?不过反正是在凡间,学一学凡人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损失,她提笔沾墨,取了一张细小的纸条,偏头看着那个提着花灯候在一旁的重楼,缓缓绽开笑颜,挽袖在纸条上写下几个字,随后吹干了墨迹,将纸条叠放好放进了河灯里。
“我们走吧。”捧着河灯,邝露走到重楼身边,低声温柔地道。
“你方才在纸上写了什么?凡间的传言你也信?”重楼有些好奇邝露写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学凡人随便写的。”邝露将河灯偏到一边,明显不想告诉重楼。
重楼见她不说也就不问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前面的女子手捧河灯,语笑嫣然;后面的男子手执花灯,眼神温柔。
邝露蹲下身将河灯轻轻地推入河面上,那明波荡漾的河面早已飘满了烛火摇曳的河灯,犹恐河灯飘不远,邝露还用手划了两下水,见河灯晃晃悠悠地慢慢飘向河心,她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将花灯搁置在一边,重楼隐在树荫里,皎洁的月华下只能瞧见一个人影,他斜倚在垂杨柳树脚,眼底温柔四溢,他想起了那日与景天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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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想不到重楼你这块木头开窍了,不知道哪里修得的福分,居然碰到了这么个大美人。”景天仰头灌了一大口烧酒,嬉皮笑脸地打趣着。
重楼冷冷地看了景天一眼,有些想不明白,千年之前那个不苟言笑淡漠如斯的飞蓬,怎么转世后就变了一副性子,说话没个正经,要不是那张脸,他还真的难以将景天跟飞蓬联系在一块儿。
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重楼不知该如何接话,他知道景天在说什么,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景天口中所说的那样“开窍”了,他动过一次情,那个突然闯入他视线里的紫衣女子,娇媚妖娆,却为了另一个男子伤情,那么现在的邝露又算什么?
“喂,重楼,你干嘛不说话啊?你可别说你对人家没那个意思,要是没意思,你带着她来渝州城干嘛?你可是独来独往惯了的。”景天见重楼一直不说话,用胳膊肘杵了杵他,正经了神色。
“带着她,因为有需要。”重楼闷闷地说道,他自己都不信。
“需要?重楼,你什么时候也学别人自欺欺人了?”景天嗤之以鼻,不屑道。
自欺欺人吗?
第一眼见到邝露时,重楼第一想法是将人扣下,可以从她口中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所以他让人将邝露好好照顾着,后来他确实知道了他想知道的,却没想到与邝露的接触会越来越多。
将那件自己寻了许久的千年冰蚕丝制成的望仙裙递给邝露时,重楼心里有过犹疑,只是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让他微微愣神,禁不住想看她穿上那件衣裙会是怎样的惊艳,最后他也真的被惊艳到了,那似乎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没有人能再将那件衣裙穿得如她那般妖艳却又清绝可人。
那一次邝露力竭却不明说,强撑着输送灵力最后却软倒在一旁,看着面色苍白虚弱无比的邝露,重楼莫名地觉得烦恼,他下意识地将人打横抱起带她去了灵泉。
后来的几个月里,邝露的一颦一笑慢慢牵引着他,重楼不自觉地会将目光停留在邝露身上,他愿意陪在邝露去街市游玩,会因为邝露的担心而心情愉悦。
这些还不足以说明自己的心意吗?
重楼兀自大笑起来,他何时行事这般啰里啰嗦过?喜欢就是喜欢,为何不表明自己的心意?这样畏首畏尾可不是他的作风。
“来,喝酒,本座想明白了。”拿着酒坛子用力地跟景天撞在一起,重楼豪迈地仰头“咕噜咕噜”一口就酒坛中的酒一口喝尽。
“好,想清楚了就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重楼,你喜欢人家姑娘那就赶紧告诉人家,别到时候跑了,你可就没地方哭了。”景天笑道,他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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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露。”见邝露站起身来,重楼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在邝露惊讶的目光中将人拥入怀中。
“重楼,你做什么?”邝露挣扎着,却没什么作用。
“我喜欢你。”
石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的欢笑声渐渐远去,风声慢慢消散,邝露挣扎着的手不动了,耳畔只回荡着那一句“我喜欢你”。
原本嘭嘭乱跳的心安定了下来,邝露什么也想不到,只是觉着很开心,很开心,就像小时候妙珠仙子给她亲手做的桂花糕一样,甜滋滋的,她是不是也喜欢他呢?
怀里的人儿许久没有说话,重楼漫长的魔生中第一次忐忑不安,不过随后他抱紧了邝露,眼神中闪过一丝霸道,即使邝露现在拒绝了他,他也不会让她离开的。紫萱对爱情的执着让重楼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去爱的冲动,他想去爱紫萱,最后却只能默默守护着,因为他知道,紫萱的心里只有徐长卿;可是邝露不同,她因为他而到来,她一点一点吸引着他,一点一点让他感受到了喜欢的美妙感觉,他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占有欲,想要将邝露圈在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感受到重楼的不安,邝露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略带娇羞地低声回道:“重楼,我想我也是喜欢你的。”
听到邝露的回答,重楼弯了弯唇角,轻轻地摩挲着邝露的长发,闻着她发丝间的清香。
那晚的月亮明亮得像中秋的圆月,飘满整个河面的河灯映得河面波光粼粼,邝露挑着花灯,小手被重楼紧握着,温暖从手心传递上来,她清浅地笑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身边俊逸非凡的男子,两人什么都不说,也只觉得岁月安好。
“重楼,你不是想知道我刚刚写了什么心愿吗?”邝露的杏眼直直地看着重楼的眼睛,笑容温柔,语气软软的,“落笔时,我心里想的人是你。”
“我写的是,唯愿两心知,白首不相离!”
重楼的心仿佛被人重重地一击,他低头吻住邝露的唇,细细地吮吸着,在邝露青涩地回应中,慢慢撬开了她的贝齿,唇舌交缠,将无边的欢喜皆融进这个吻中。
“邝露,这个愿望,我们一起去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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