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浮生梦·捌

    在月下站了许久,邝露与重楼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站着,却不觉得尴尬,最后是重楼说了一声要回去休息了,两人才回了挲罗殿。

    第二日清晨,重楼向墨乔等人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就跟邝露一同离开了魔界。

    到渝州城之时刚过午时,邝露与重楼隐身在一旁,邝露只去南荒时到过人间,此前对人间的了解皆来自于月下仙人的话本子,去了南荒却觉得似乎与话本子中的不太一样,许是南荒地处太偏僻了些,与繁华都城并不一样,如今能去异世人间瞧一瞧,邝露自然是欣喜不已的。

    重楼见邝露对人间事物极有兴致,便改了心中原本直接去找景天的想法,他施法将头上的月牙对角收了起来,头发也变为黑色,眉心的烈火印记也隐去了,身上的衣服稍作修饰,与凡间男子一般无二。

    “今日尚早,你若想在街上看看也并无不可。”

    邝露正好奇地弯着腰看身旁面具摊上各式各样的面具,猛然间听到重楼之言抬头看去,却见重楼换了一身衣服,模样倒不曾多作改变,却是一副人间佳公子的模样。

    “好啊。”邝露展颜一笑,也不推辞。

    两人寻了个角落去了隐身术,施施然走了出来,他们一个风度翩翩,一个美艳无双,引得街上男女老少纷纷注目。

    重楼凌厉的眼神一扫,吓得街上的人赶紧移开眼,邝露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她一心扑在街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上,像一个刚刚被娘亲带出家门的孩子。

    邝露完全放开了自己,在商铺间穿梭来回,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商品,那些珠花银簪,虽说材质不是上乘,却做工精细,雕刻细致,她拿着手上那支白脂玉月牙缀流苏步摇细细地看着,眼中掩不住对步摇的喜爱。

    “你喜欢这个?”重楼负手站在邝露身侧,见她似乎极为喜欢手上的簪子,轻声问道。

    “嗯,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人间,以前听闻人间多的是有趣好看的物件儿,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可是我听别人说,人间的东西得拿一种名为钱的东西来换,我……”邝露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步摇。

    “你若喜欢,本座送你一支如何?”重楼手快地将那支步摇拿了起来,从腰间拿出一些银两给了店主,他常来人间寻景天饮酒,自然少不了银钱伴身。

    “客官好眼力,这支步摇白玉无瑕,配夫人这般花容月貌最是好看了。”店主得了银子满脸堆笑夸赞道。

    “我们不是……”邝露面上一红,想要向店主澄清,可是重楼一把拉着她的手快步走开了,“魔尊,你等等,我还没跟他解释呢。”

    “重楼,唤本座重楼便可。”

    重楼牵着邝露的手从人群中走过,在碧波荡漾、绿柳低垂的河岸停了下来。

    “重,重楼。”邝露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怯怯地唤了一声,这两个月来重楼于她亦师亦友,她最初是想助重楼早日恢复修为,然后好将她送回去,这样她就不用再待在反复无常的重楼身边了,可是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邝露觉得重楼与他表面上的冷酷无情不符,他明明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对好友可以坦诚相待,对生人也不会无故滥杀,他还肩负重任,看守着神魔之井,使六界免于战乱之苦。他这样亦正亦邪、我行我素之人,天地之间似乎没有可以与他匹敌之人,唯一能与他一战之人早已坠入轮回不复往昔,他其实是孤独的,或许这就是他要修炼禁术,想要踏破虚空前往异世的原因吧。

    “想什么?”重楼皱了皱眉头。

    “没什么。”邝露回过神来,莞尔一笑。

    “给你。”重楼摊开手心,那支白玉步摇便展于他手心之上。

    “谢谢。”邝露伸手要去拿,重楼却覆手一收,轻声道:“本座与你戴上吧。”他将步摇轻轻簪在邝露的发髻之上,流苏摇曳,美人如花。

    邝露半低着头,心儿嘭嘭跳个不停,眼睛落在重楼宽阔的胸膛上,又觉得似乎不妥,赶紧移开眼睛,四下乱瞄着。

    “好了,本座欲在人间住上一段时日,你若喜欢这里的街市,到时本座陪你过来便好。”重楼微微失神。

    “嗯。”邝露点了点头,跟在重楼身后。

    景天将此前做伙计的那家当铺盘了下来,自己做了老板,唐雪见自然是他的老板娘,花楹历经一场大战消耗了太多灵力变回了土豆陷入了沉睡,或许是上天的眷顾,龙葵重新出现在新的魔剑里。他们现在就是普通人,过着普通却安稳的日子。

    见到凡人装扮的重楼时景天愣了愣神,他放下手中的算盘从柜台后走了出来,绕着重楼走了两圈,啧啧道:“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学凡人的打扮了?这样一看倒还是人模人样的啊!”在看到随后走了进来的邝露时,景天眼睛一亮。

    “这位姑娘,我瞧你生得好看,不如来我店里帮帮忙怎么样?我们这生意绝对火爆,工钱嘛好说。”景天眼珠子一转,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在后堂的唐雪见一听“姑娘”二字赶紧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声比人先到。

    “菜牙你要是给我把客人吓走了,看我不封了你这臭嘴。”

    “哎呀,夫人我错了,我错了。”

    “噗嗤”

    邝露看着风风火火走出来揪住景天耳朵柃到一旁的唐雪见笑出声来,她其实就是想看看景天能不能立刻认出重楼来,才故意落后了一步,没想到却瞧见两个可爱的人。

    “姑娘,你别理他,他就这德行,打两顿也就老实了,你可是有什么要典当的东西?咦,这不是重楼大哥吗?”唐雪见转眼看到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重楼,惊奇地问道。

    “嗯,这是邝露,与本座一道来的,今次前来可能要叨扰你们一段时日了。”重楼淡淡答道,一点都不含糊地说出了此次的目的。

    “咦?重楼你什么时候身边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了?”景天一听,揉着耳朵走到重楼正面,左右打量着重楼和邝露,眼中的惊讶掩抑不住,他看着邝露身上的紫色望仙长裙,似乎有些明悟了,“紫衣,莫非与紫……哎呦!”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唐雪见一脚踩在脚背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既是重楼大哥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两位请,别说住一段时间,就是以后就住下来了都没问题。”热情地将人往后堂引,唐雪见还不忘给景天一个白眼,让他关了门招待客人。

    “邝露姑娘也是魔界中人吗?”唐雪见烧了茶水给邝露倒了一杯,景天和重楼兀自去屋顶喝酒去了,剩下她们两个女子在院子里闲聊。他们的茶桌设在露天的庭院里,两侧摇曳的桂树投下片片阴凉,石阶下摆满了泥陶花盆,栽种好些花品,此时正逢仲春佳季,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不是。”邝露见那茶水汤色黄绿明亮,闻着有淡淡的清香,好奇地饮了一口,清甜甘醇鲜美,口感极佳,她又喝了一口。

    “我见邝露姑娘这通身气质,觉着像是天上的仙子,倒还真不像魔界的人呢。”唐雪见见邝露喜欢喝,又给她倒了一杯。

    邝露浅浅地笑着,左右看着廊前那些花儿,心中开心不已,先时天界与花界交恶常年无花,后来也不见得有好转,索性一直以法术变换的花束替代,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看的花呢!

    “邝露姑娘莫不是第一次来人间?”唐雪见略微有些吃惊。

    邝露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夫人见笑了,邝露虽不是第一次来人间,可是这么好看的花还是第一次见呢。”

    唐雪见自来熟地坐到邝露身边,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叫唐雪见,你叫我雪见就好了,对了,再过几日就是二月十五花朝节,到时候街上可热闹了,有好多好看的花灯,还有各种各样的花,邝露姑娘想不想去看?”

    “真的?那我一定要去看看。”邝露下界百年,先是去了南荒,南荒地偏,多山林古树,像这种百花齐放的景象她还真的没见过。

    说话间龙葵从楼上下来了,她现在总会花一些时间来修炼,好提升自身修为,因为听到有人来了,她才提前下来了。

    “龙葵,快来,这是邝露姑娘,跟重楼大哥一起来的,这些日子要住在我们这里。”唐雪见向龙葵招手。

    “邝露姑娘。”龙葵向邝露点了点头。

    “你们叫我邝露就好了,这些时日就打扰你们。”邝露柔柔地笑着,这个叫龙葵的姑娘娇小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不过邝露微微蹙眉,总觉得这个龙葵身上有种怪异感,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她也就不多想了。

    三个人坐在一起随便聊着,邝露问了一些他们凡间的趣事和好看的地方,听得她更是心向往之,恨不得立刻去看一看,去经历一番。

    如此说了一会儿话,天色渐暗,唐雪见起身去烧水做饭,龙葵也跟着去了,邝露一人极为无聊,重楼显然还没打算下来,她索性也跟着一起去了厨房,不过她帮不了什么忙,烧火她不会,顶多帮忙洗洗菜淘淘米,看着唐雪见挽着袖子将那些食材在锅里一炒,便炒出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她好奇不已,发誓要跟唐雪见学做菜。

    邝露虽是神仙已经辟谷了,不过对于美味佳肴自然懒得拘束,一顿晚饭吃得她心满意足,想着过去的几千年里她是做什么要拘着自己,学什么清风明月伴身,口腹之欲误人,明明吃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龙葵却在月升起时换了一个人,还是那副容貌,衣裳也是那身衣裳,只不过换了一个颜色,不过邝露却知道那不是龙葵,那是另一个人。

    “一体双魂,当真奇妙。”邝露不禁叹道。

    “红葵,这是邝露。”唐雪见再次介绍道,对于龙葵和红葵在夜晚就会对换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嗯。”红葵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你是剑灵?”邝露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白日里她见到龙葵时出现的那种怪异之感,她明明是肉身之体,魂魄与常人无异,身上却有一股灵剑气息,现在总算是说通了。

    红葵再次点头,向景天和唐雪见挥了挥手,一闪身消失不见了。

    “她每次都这样,出来打个招呼,然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半夜才回来。”唐雪见吃着景天削好皮的苹果含糊说道。

    “为什么会有一个剑灵存在于龙葵的体内?你们都不担心吗?”邝露问道。

    景天叹息一声,将之前的事情向邝露说了一遍,“是我对不起龙葵,不然她也不会被困在魔剑中了。”

    “原来如此,龙葵因为心念着哥哥,执念太重,魂魄得以不被魔剑吞噬,才会困在魔剑中无法/轮回转世,而魔剑浸了灵血生了剑灵,成了红葵。”邝露恍然,龙葵的身体是蜀山道长以血为引助她修得的,只是红葵与她相生相伴千年,二者气息相融难分难解,因而离了本体也能存活,准确的说甚至算不得完整的剑灵了。

    “可惜没办法再给红葵造一个身体,不然她们也不用这样换来换去的了。”景天感叹道。

    邝露闻言只是沉思着,没有接话,想着重楼体内的反噬之力还没有完全净化,昨日又中了阴毒的魔气,损了他一些经脉,还需再好好帮他疗伤,邝露向重楼暗中传音,便道了声天色晚了,先回房去了。

    景天和唐雪见在渝州城南还置了另一间大宅子,平日都在当铺后面的宅子里,不常去城南,想着重楼这人可能不习惯跟这么多人住一块儿,就把他们安置去了城南,反正他们修道之人,随便御个剑,踏个风,也就到了。

    到了住处,邝露先是帮重楼修复了一些被损的经脉,再帮他抚平反噬之力,助他修行,几个时辰下来,她也累得不行,便回房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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