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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士眼一斜,忽然看见了洛衾握在手里的剑,顿时又噤了声。

    江湖中人最不敢招惹的,自然也是江湖中人,虽然他们的江湖也许不太一样。

    洛衾睨了道士一眼,尔后微微蹙起了眉,在魏二小姐倒在她背上的那一刻,一股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了过来,像是冷入皮肉一般,就连她也不由得颤了颤。

    那魏二小姐歪着身子,晃悠了一瞬,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了,洛衾连忙转身将她抱了个满怀。

    远处的地上摊开着一张破旧的草席,也不知是何人留下了的,竟还有个布包枕头。

    洛衾把魏二小姐扶到了草席上,摸向了那看着像是枕头的玩意儿,尔后才发现,这竟然是块石头,一块被破布包起来的石头。

    魏二小姐缩着肩,像是寻找热源一般,一股脑的往洛衾的怀里挤着,那拱头拱脑的模样,像极了觅水的鱼。

    她浑身哆嗦着,唇色青白如缟素,那纤长的十指紧紧抓在了洛衾的手臂上,一双冶丽的凤眸紧闭着,像被勾了魂魄一样。

    洛衾愣了一瞬,连忙把住了魏二小姐的脉。

    三指之下的脉象愈发的弱了,体内的真气更是混乱不堪,正随处冲撞着,已经离心脉越来越近。

    再这样下去,这魏二小姐恐有性命之忧,若是落下个痴傻呆愣也就算了,如果爆体身亡,就连旁人也会受起波及。

    洛衾想了想,这一路走来,离魏二小姐最近的也只有她一人,被波及到的旁人恐也只有她。

    这是万万不可的,救人怎么能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去。

    她跟了岛主多年,岛主别的不说,常挂嘴边的只有那一句,“黄金白银?俗不堪言,美人家眷也终成白骨,你说你忠于我?可我又何时让你为我卖命,要知道于你而言,这天底下最重要的,当乃性命。”

    一句“最终要的当乃性命”令岛上不少死士和弟子放弃任务、空手而归,在江湖上落得个青锋岛不复往昔还贪生怕死的污名,可岛主却对此毫不在意,就像被污蔑的不是自己一般。

    洛衾松开了魏二小姐的手腕,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一边顶着那强劲极寒的真气为她疏通因真气乱窜而堵滞的筋脉。

    兴许这样能减轻她的痛楚。

    那瑟瑟发抖的魏二小姐逐渐平静了下来,躺着一动不动的,唇色也渐渐有了一分血色。

    这破旧的寺庙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大开的门窗遮不住半点风,顶上的瓦片也跟破了一样,就连雨水也拦不住,哗哗直下的雨敲得瓦片噼啪作响的,雨滴在破瓦的缝隙处滴了下来,在寺庙里积了一滩水。

    洛衾朝那被风刮得嘎吱作响的门看了过去,尔后垂下了眼,只见那枕在自己腿上的人像是睡着了一般,就连紧蹙的眉心也舒缓了不少,气息也平缓了许多。

    她安下心,再次把住了魏二小姐的脉,惊愕地发现,两股混乱的真气竟然平静了下来。

    若非武者本身清醒着控制住体内的真气,怎么也没可能这么无缘无故便平息了下来。

    洛衾疑惑不已,再重新把上那脉之后,才发现魏二小姐体内那极寒的真气竟是被另一股真气压制住了。

    她尚不能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真气,这雄浑强劲的模样,倒像是外人授予的。

    在知道魏二小姐能在这破庙里安安稳稳度过一夜之后,洛衾才稍稍安下心,心道她总算不必带着一句尸体回去了。

    她微微扶起了魏二小姐的头,将腿缓缓抽出,然后把她的脑袋搁在了那包着一层薄布的石头上,尔后走去将那木门给关上了。

    在把木门关上之后,庙里更是昏暗,幸好习武以来便练就了夜视的好眼力,才得以在神像后面找到了一把干柴。

    她用打火石点燃了干柴,那干柴烧得正旺的时候,那缩在远处装聋作哑的道士忽然磕磕巴巴地开口,“你在这地方生火,也不怕神灵降怒。”

    洛衾睨了那道士一眼,说道:“你又怎知我不是在祭他。”

    道士登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犹犹豫豫地说道:“那这香火的气味未免也太大了些……”

    “你若是怕了,那就到寺庙外去。”洛衾冷声说道。

    道士把怀里的布幡抱得紧紧的,坐着不肯挪窝,讪讪说道:“外面这么冷。”

    “那就少废话。”洛衾拿着木枝翻动着正燃着的干柴,以防底下的木柴没有被烧到。

    道士“哎”了一声,“姑娘家家的,怎这般……”

    洛衾拉开了剑,火光映在了银白的剑刃上,登时有点晃眼。

    那道士顿时闭上了嘴,只在一旁哼哼唧唧的。

    洛衾在把火堆翻好之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这道士嘴上说着怕冒犯神灵,可身体却老实得很,抱着他那破幡越挪越近,尔后整张脸都被火光照得通红,他还怯意地搓了搓手。

    洛衾方才一直没留意,在这道士靠近之后,她才发现他竟唇红齿白的,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像极了赶考的书生,只是书生身上穿着道袍,怀里还抱着“摸骨算命”的布幡。

    她留意到道士双手的虎口上皆没有茧,不像是习过武的样子。

    在道士摊开双手烤火的时候,她又侧头睨了一眼,那掌心白净得很,像是养尊处优一般,显然是连掌法也没有练过的。

    惯用掌法的人,掌心不免会留下疤痕或是厚茧,怎么也没可能光滑细嫩如初。

    洛衾这才敢把魏二小姐身下的草席拖到了火堆旁,在扯动草席的时候,那躺在上边的人动了动,像是卯足了劲一样,竟让她再难拖动一寸。

    可这魏二小姐的气息显然没有变,就连双眼也是紧闭着的。

    就在洛衾正打算把内力聚于掌上,把这草席猛地拖到火堆边上的时候,那躺在草席上的人忽然动了动手指。

    魏二小姐忽然蹙起微微上挑的眉,一双凤眼倏然睁开,朝正拖着草席的洛衾冷冷地望去。

    这一瞬像是回到了初见时那般,那以为自己是狼王的人目露厉色,要将她困于爪牙之下。

    洛衾愣住了,在紧张了一瞬后,不由琢磨起这魏二小姐又要玩什么。

    她谨慎着收回了手,免得被这脑子坏了的人误伤了,还虚虚地握起了腰侧的剑柄,以备不时之需。

    只见那魏二小姐忽然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脸色铁青,倒不像方才被体内真气所伤时的那般,而是真真切切的在生着气。

    这气得还挺厉害,她显然在释放着内力,就连周遭的空气也忽然不动了。

    洛衾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尔后垂眼看向了那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那五指指节分明,手背素白如玉。

    然而魏二小姐手上的力度却让她难以忽视,未免也太疼了些。

    她微微蹙眉,尔后便听见魏二小姐冷笑了一声,说道:“知道疼了?谅你也不敢再次违逆我。”

    这是什么话本?

    洛衾的视线依旧落在魏二小姐那素白的手背上,手背上青筋如虬根一般,在她话音落下后,五指的力度倏然一松,那青筋顿时遁于无形。

    她这才朝魏二小姐看了过去,只见那凤眸微眯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只是眼神略显阴冷,使得整张脸略带着戾气,被这柴火的火光一照,像是索命的厉鬼一般。

    厉气足矣,却因为容貌昳丽,而有些像艳鬼了。

    魏二小姐又是嗤笑了一声,说道:“还不过来伺候我。”

    洛衾看着她,就连手指头也没有动上一动。

    她还在戏子和恩客的戏里没有出来,在听见“伺候”这两字时,不由想歪了。心道这魏二小姐编纂的不是娇弱羞赧的戏子话本么,怎么忽然又大胆起来了。

    远处坐着的道士看这两人似是要打起来了,他浑身一僵,往木桌后边靠了靠,把自己半个身给藏了起来。

    洛衾留意到了那人的举动,愈发觉得这人不该是接了追杀令的,不然怎会如此胆小如鼠。

    魏二小姐放下了落在她手腕上的五指,转而朝她的脸摸去。

    那冰冷的五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尔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洛衾蹙起了眉,正想阻止那肆意妄为的五指时,忽然看见魏二小姐从草席上坐了起来,额角的花钿染上了火光,显得愈发的诡谲。

    魏二小姐嘴角噙着笑朝她靠近,尔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我养的药人,就该听命于我,是谁准许你将我抛在此地的,还用着捆尸的草席捆住了我,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就能自由了,别妄想了,我们生生世世都不能分开。”

    洛衾:……

    她明白了,这一次,她是魏神医养的药人。

    尔后魏二小姐张开了嘴,那玉白的牙露了出来,猝不及防地抓起了她的手,隔着袖口便咬了下去。

    洛衾懵了一瞬,正想拔剑的时候,魏二小姐已经松开了牙,还一副相安无事的模样。

    她冷声说道:“你怎能咬我。”

    魏二小姐:“你就仗着我不愿动你而为所欲为,你是治我心病的那一味药,我咬你又怎么了。”

    洛衾:……

    合着这还是个缠绵悱恻的悲情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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