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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二小姐刚醒过来,脸上虽然有了血色,但看着仍是比先前虚弱许多。
她的手依旧很凉,捏在洛衾腕骨上的二指冷如生铁一般。
那双凤眼里虽仍凝着怒意,可眼里的波澜已经平静了大半,她说道:“当初若不是我把你做成了药人,你也活不到现在。”
洛衾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忍住了想一走了之的心思,那一丝按捺不住的好奇随着话语流露了出来,她不由问道:“此话怎讲。”
魏二小姐哼笑了一声,那尖俏的下颌微微扬着,眼里的怒意一收,转瞬化作了得意,“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差点成了那豺狼的盘中餐,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躺在狼穴里奄奄一息的。”
洛衾:……
这节段怎这般熟悉。
那躲在木桌后边的道士缓缓探出了头,在见到两人没有打起来之后,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悄悄听着两人的谈话,越听越觉得古怪,心说这两人竟还有这般纠葛。
坐在草席上的魏二小姐朝洛衾睨了一眼,接着又道:“我当即绞杀了数十只恶狼,将你从狼口中救了下来,然而你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虽能妙手回春,可却无计可施,最后想到一妙计,将你做成了药人。”
道士双目圆瞪,这两位姑娘面若桃花,可没想到竟没一个正常人,一个杀狼嗜血,一个早已是活死人。
惹不起惹不起,他脑袋一缩,又躲了回去。
道士当即双手合十,嘴里念起了经文来,念了半段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扮的是道士,而不是和尚。
洛衾沉默了许久,心道魏二小姐的话本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她说道:“你既能救我,为何不能自救?”
魏二小姐被拆了台,在听见这话后,嘴角的笑顿时一僵,尔后怒视了洛衾一眼,说道:“你不该质疑我。”
洛衾:……
至今她已经猜不透,这魏二小姐真正的性情究竟是怎样的。
魏二小姐冷哼了一声,“我命不久矣,世间的药草于我已没有多大的用处,为医多年,最悲哀便是不能自救,但此生能将你救回,我心已足矣。”
明明语气装作冷酷无情,可说起后半段时,那语调不由放软了许多。
洛衾不由得把药人的戏份捡了起来,说道:“既然你已经活不久了,那为何还要缠着我。”
那古怪孤高的魏神医又冷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何会说我们生生世世不能分开么,那是因为我是用我的精气将你喂养的,你离了我便会死,所以我如今才会这般虚弱。”
“若我把你吃了,我自然能恢复如初,可我怎狠得下心,倒是你,从头到尾对我无心无情,就一心想着我死了后便能自由。”魏神医五指微微使劲,然而这一次却没有捏在洛衾的腕骨上,而是狠狠地捏住了那一角布料。
洛衾总算是明白了这一出戏,实在是虐恋情深。
这戏里的神医对药人如痴如狂,为了和药人死能同穴,竟然用精气将其饲养,然而这药人不明真相,竟对神医恨之入骨,还屡次想要逃跑。
在魏二小姐把话说完之后,就连那偷听的道士也目瞪口呆起来,他本以为这借宿的二人只是有着寻寻常常的恩怨纠葛,没想到这两人竟有这么深的因果。
洛衾想了想,事到如今,她该说些什么为好。
木桌后忽然传出嘭的一声,那道士闷哼了一声,像是撞到了什么物事一般。
起初时,洛衾被镇民误认为是妖怪,心里还有些起伏,事到如今,竟然冷静得连眼眸也没有转上一转,甚至觉得不是那么丢人现眼了。
她平稳了气息,说道:“你竟对我这般深情。”
魏二小姐冷哼了一声,嘴角噙着冰冷的笑,“你现在知道了?”
洛衾微微颔首。
魏二小姐:“那你还敢弃我而走?”
洛衾自然摇头,还敛眸低眉地说道:“不敢了。”
事实上她也没有独自离开离开的想法,也不知这魏二小姐怎么就给她也加了这么一出戏。
魏二小姐很满意,竟然站起了身,自个把草席往火堆边拖了过去,然后盘腿坐了下来,开始给自己调息。
那人一头黑发如瀑,长发直垂腰间,闭目那一瞬,周身那古怪孤高的气势骤然消失,反倒温顺恬静了不少,火焰的暖光映在她的脸上,如旧画中的仙人一样。
洛衾想了想,那些有关天殊楼魏二小姐的传言,确实不假。
她侧耳听着破庙外的动静,只听见雨水砸落在泥地上的声音,风声、树叶沙沙作响声、雨敲青瓦声……
再近一些,便是那干柴被烧地噼啪作响的声音。
躲在桌子后面的假道士冷得直哆嗦,忍不住还是靠了过来,然而肩膀却瑟缩着,眼神也躲躲闪闪,根本不敢看这两位美人,唯恐自己会成为木枝上的烤肉。
他欲言又止,总觉得气氛有些吓人。
过了好一会,还是打开了话匣子,“两位也是赶去逍遥城的吗?”
洛衾睁开了双眸,那墨玉般的眸子里映着火光,她当即转头朝那假道士看了过去。
假道士只觉得这白衣美人瞟向自己的眼神冰凉凉的,他顿时一哆嗦,险些又要躲到了木桌后面去。
洛衾回想起风晓门的弟子似乎也要赶赴逍遥城,也不知逍遥城的宴席会不会与她们有关,于是蹙眉问道:“逍遥城为何会宴请江湖各路人马?”
那道士挠了挠头,支支吾吾说道:“我、我也不知,我是路上听人说的。”
洛衾蹙眉:“什么人?”
道士又摇头,“我不知道啊,那三人长得凶神恶煞的,一人拿着长了刀刺的圆轮,一人扛着重剑,一人拿着大刀。”
洛衾一听便明白了,那三人乃极恶坊三霸,极恶坊里玩的是些骰子和骨牌的玩意,三人虽自称为“霸”,可向来不做那些烧杀抢掠的事。
极恶坊到此处有十余天的脚程,能将三霸引来的,定然不会只是些吃吃喝喝的事。
可逍遥城向来不多管江湖之事,更没有派人前去武林盟,就跟闭城养心一般,不理外事。
道士想了想,又说道:“我倒是听他们提了天霜玉什么的,不知是何物。”
原本闭着双眸调息的魏二小姐骤然睁开了双眼,在两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又闭了起来。
洛衾低声说道:“天霜玉?”
天霜玉她不知道是什么,可天霜心法却是见过的。
魏二小姐所练的便是天霜心法,乃天殊阁绝不外传的心法,只授予内门弟子。
“小道长,他们还说了什么。”洛衾蹙眉问道,这逍遥城忽然宴请江湖人进城之事,确实有些蹊跷,若是平时,她不会理上一理,可偏偏有人提及了“天霜玉”。
道士仍瑟瑟缩缩的,说道:“我也是有名字的,不叫小道士。”
洛衾淡淡一言,“那阁下怎么称呼?”
那眉目俊秀的假道士放松了肩颈,端起架子说道:“姓温,字平忆。”
坐在一旁的魏二小姐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她睁开了双眼,朝洛衾看了过去,眼里带着厉色,“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少些接近外人,你可别忘了你是药人,外人只会觊觎你的皮肉和筋骨,而只有我是真心待你的。”
温平忆一脸惊慌,什么皮肉和筋骨,他根本不知道,连忙开口:“不、不、不是,这位侠女,我、我没有……”
魏二小姐冷哼了一声,“你看,他这般惊慌,一定是因为被我点破了内心所想。”
被瞎点破心思的温平忆往后挪了挪,左思右想之下,为了自己的命着想,还是得管住自己的嘴,与这两人保持一些距离。
他觉得自己好生无辜,总觉得自己在这破庙多待一刻,被做成肉串的几率就更大了些。
洛衾:……
这戏台子还没搭好,魏二小姐又忍不住要上台了,洛衾面无表情,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她还没来得及跟上那魏二小姐的步伐,戏又开始了。
“我是为了护你,生怕这人心思不纯,才试探了他两句。”洛衾说道。
温平忆心下又是一惊,这两人着实可怕。
魏二小姐微微颔首,像是接受了洛衾的回答一般,尔后她朝温平忆看了过去,说道:“莫怕,这小道士还奈何不了我。”
尔后她细眉一挑,唤了温平忆一声,“温道长。”
温道长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魏二小姐目光灼灼,说道:“你说说,你除了天霜玉,还听到了什么。”
温道长怕极了这两人,连忙回忆起当时遇见那三个恶人时的场景,他皱眉撇嘴的,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脑袋,尔后脑中灵光一闪,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三人还说,凡赴宴之人,都能得到无极晶一枚。”
他憧憬道:“无极晶可是好东西,就连我这初入江湖的人都知道,无内力之人握着它能安神补气,而江湖中人持有它就能更快突破心法。”
洛衾双目微睁,朝坐在一旁的魏二小姐看了过去,却见魏二小姐像是不知道那无极晶是何物一般,只是饶有兴致的在听着。
可那无极晶,分明是天殊楼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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