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尔单颇为郁郁。自从那名噪一时的临烟阁从京城中彻底消失,尔单便再也无处可去。失魂落魄的他只好选择待在府上。
而这也让府中的胡绣高兴坏了,可稳妥日子还没过上几天,这女子又向来是个不长记性的主。隔三差五便要找尔单小作小闹几回,如此竟惹得尔单更是嫌弃。
尔晴瞧府中的兄嫂二人,心中感念,只觉像极了前世的自己与傅恒。如今当作旁观者了,才深知若一个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就算你闹上天了也无用,反倒让那男人更思量心中得白月光。傅恒待她如此,尔单待胡绣亦是如此。
若是旁人的话,尔晴倒也懒得去管,但胡绣好歹是自己的嫂嫂。眼瞧着二人成婚多年竟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尔晴便想了法子让胡绣在夜里留住尔单。
果然,几日之后,尔单再瞧胡绣的眼色便像换了个人似的。而胡绣也学着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对尔单温言软语,恭恭谨谨。二人模样犹如新婚燕尔一时倒也令尔晴羡慕。
此事之后,胡绣便甚为感激尔晴。见她三句不离报答,尔晴也不再同她客气。只道要胡绣与京中的官家太太们平日里多交流交流,听说和亲王府上的额敏福晋,前些日子刚生了一对龙凤胎呢。
一间偌大宅邸,伫立在京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本是因价格昂贵而闲置的空屋,如今却挂上了慕容府的匾额。一时间,街头巷尾流言四起,纷纷猜测此慕容氏究竟为何方富甲,却从未有人见过这府邸里真正的主人。
慕容萧斜靠着软枕,单臂支起身子,一头青丝如泼墨般在厚重的绒毯间蜿蜒铺展。
他手执酒杯,眸中已有几分醉意,胸前长襟半敞,从喉结至锁骨处皆是一片略显病态的白。许是与他常年不曾外出有关。
而他面前的女子,唱着那出贵妃醉酒,似醉非醉的声线里平白添了些凄婉。见她身姿一袅,那繁缛的戏服仍显得宽大,空敞。
慕容萧眉心暗暗一拧,心下思量自己将她照顾的还不够好。那女子就如一只破茧重生的蝶,虽不知何时会从掌心飞走,但他却愿倾尽所有只为让她光华绽放,哪怕她重生后的一切皆不是为了他。
想着,心头竟狠狠一窒。慕容萧再次将酒杯递到唇边,正欲喝下,却被一双手夺去了他的解忧酒。
他下意识的慌忙捉住,将手带入怀中,那人便站不住脚只得跪坐到他身前。
温凉的眸子与他四目交接,仅一瞬,慕容萧便知自己败的彻底。只因那人看他亦是坦然,无关情爱,而他却偏偏对她生了旁的心思。
“先生,可是又在服用五石散了?”尔晴嗔他,手却不着痕迹的抽了回来。对她而言,慕容萧只是她极为敬重的师傅,遂才用先生称呼他。
“有青儿这般关心,这五石散也如蜜糖一般。只是我吃惯了,不吃便乏得很,无碍的...”眼瞧从她手里夺回杯子是不可能了,慕容萧索性扑身过去。用唇衔住杯沿。
见势,尔晴要躲。他却急急伸手揽着她的腰引向自己,那一口温酒便顺着喉咙缓缓咽下,沁着女子身上的芬芳,令他痴醉。
其实慕容萧并不知,那所谓的青儿,亦非是她的真名。女子对他深有戒备,却不知唯有他才是对她掏心掏肺之人。
杯中酒已见底,男子犹如深潭的眼眸因醉意而染上几分邪气,静静凝望着她,皆是些尔晴看不懂也不愿看懂的东西。
她不懂,便不知,因不知,便可以肆无忌惮。
是了,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是一个执狂的疯子,一个为了复仇,可以自私自利到无所顾忌的疯子。
慕容萧见她总是躲,那眸子才对上,便像是会被他刺到般慌忙移开。他苦苦一笑,心想自己又不是吃人的,究竟有何可怕?
借着酒劲,慕容萧的手仍揽在她腰上。只见他虚晃着身子站起,而后一把将她捞进怀中,身子紧紧相帖。
尔晴蓦的瞪大眼睛回视他,眼中皆是惊惧。而这并不是慕容萧所能满足的。他想要的是她眼中只有他一人的模样。
片刻后,慕容萧倾身覆下,二人便双双滚进那张厚实又柔软的绒毯中。
绒毯之上,他一头乌发与尔晴铺地的青丝织缠在一起。如水波般漾在尔晴的身与四周。
她对慕容萧仍有着惧怕,此时又因被他困在身下,浑身都戒备着犹如僵石一般。
在尔晴心中,慕容萧是她的恩人,就算恩人要强迫她做那种事,她亦会听之任之。无关别的,仅是报恩。
可这不做挣扎浑身僵硬的姿态,落在慕容萧眼里,却比吃了黄连更苦。他细细为女子抚去落在颊上的发丝,见底下女子闭着眼,咬着唇,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
终于男子从喉咙深处低沉而沙涩的苦笑道“你要找的人,我替你找到了...”
那如小扇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忽而张开,让慕容萧猝不及防。心道也只有这能让她放下戒备。
尔晴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添了几分哽咽,双唇似无法自控般颤抖着问他“找到了?”
“嗯,找到了。正在偏院的屋子里头,一会可要过去?”得到对方再次确认,尔晴感激着,却也急着推他起来。她等不了一会,她现在就想过去。
瞧着女子如此心心念念,慕容萧在心中不禁吃味,但又觉得十分怪异。遂继续压着她不放,见那双小手在他胸口处推搡,慕容萧弯起嘴角,俊美的脸上蕴着一丝邪魅,捉住那双手腕便高举过她的头顶。
“你先别急,我还有话未说完。”不知是刚才服用的五石散起了作用,还是那双小手无意将他撩拨的情潮翻涌。忽略心中那一丝丝钝痛,慕容萧不禁开始捉弄起她。
就如他们初次见面,那女子在她的强迫下,扭着脸躲避眼前情.事的模样。那张苍白的脸蛋泛起缕缕红霞,惊恐又带着不解,明明看了那么多不该看的,却还是会流露出一脸纯真。
“先生........”她甫一张嘴,慕容萧的唇便落在了她的嘴角边。轻点着让尔晴顿时不敢再开口,双唇紧紧闭阖。虽说听之任之,可她却仍在心里抗拒着。
慕容萧怎能不懂,他轻轻挪开唇,吻去她的耳边,衔住那一颗如润玉般小巧莹白的耳珠。清润的嗓音混着一丝丝醉酒后的哑,低声道“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只觉一股热潮从耳际拂过,带着男人身上的酒香,蔓延浸润至尔晴的呼吸中。
慕容萧搂着那僵直又好似不解风情的女子。从前襟里摸出一支发簪。这发簪他已是放了许久,是特地命人按她的喜好置办的。
“之前你说最喜欢的花是白菊,我便叫人制了这簪。”他指尖惦着那支螺钿片镶嵌的发簪,别进女子的乌发中“虽不知你为何不喜那些更艳丽的花色,但它配你确实好看。”
男子心细至此,让尔晴颇有些受宠若惊。可听得他询问,尔晴面上逐渐腾起一丝清冷。便是连方才的那点羞怯都散了去。
“先生可知这菊,喜时可用丧时亦可用。亦喜亦悲,或生或死,便是徘徊在阴阳之间,亦如我。”她曾一度渴望生存,后又身陷死地。如今就算活着出来也同行尸一般。看着鲜活却早已心灰意冷,唯有一腔仇恨支撑。
女子口中的比喻让慕容萧一时哑然,心里却在为她心疼 。可女子偏偏趁此时机一把将男子推开。人往往在动情时,便是最脆弱的。她都知道,可他却以为她不知道。
四月初九,和亲王正同福晋额敏从香山寺为儿女满月祈福归来。
沿途有官兵肃清官道,可就是有那一行不怕死的,抬着口棺材便往这官道上闯。
冲撞来的猝不及防,又似意料之中。
官兵喝止之声惊扰了车驾中的弘昼与额敏。对于这喜日子,额敏见有人居然抬着口棺材迎头冲撞,一时嫌晦气极了,恨不得将那行人就地处置。倒是弘昼先稳下福晋情绪。他并非不恼,只是儿女刚满月,他不便在妻儿面前屠杀染血。等过了今日再杀了那些个不长眼的也不迟。
“王爷福晋开恩,尔等还不快滚!”官兵手持长刀,直抵尔晴咽喉,神貌已是极为不耐。
熟料,那女子还有胆子跪下。对着和亲王的车辇磕头道谢。只见她发髻上的那朵白菊发簪,在艳阳下熠熠生辉,如她那张坚定的脸,亦平和无惧。
她在赌,若是赌赢了,便了了心愿。若是赌输了,亦有人会终结她的疯狂。若能死在他手下,她心甘情愿。
女子的声音才传进车辇中,弘昼的心便紧紧一缩。隐在箭袖中的手微微轻颤。在额敏不解的目光下,他掀起车帘一角。
那许久未见的女子,就跪倒在他的车辇前。墨发素衣,净如一轮水中月般毫无真实之感。却在他脑中乍起无数回忆,每一件都同她有关。
“你们先回王府,待本王审了这女子便来。”弘昼退回车辇中,尽力克制情绪。对额敏和家仆嘱咐道。
方才透过车帘,额敏也悄悄睨了那女子一眼,只觉甚是普通。遂不去计较弘昼口中的审问是否多此一举。就算心中不悦,也只好自己先回府上去。
尔晴让抬着棺材的众人给车辇让路,却在弘昼走近她时,亦无半分惊讶。
弘昼有些犹豫,却还是倾身将她从地上扶起。这一扶便有些舍不得撒开。只见他盯着眼前不要命的女子,仍心有余悸。话中不免透露些责怪“你如此冲撞,就不怕本王的侍从先杀了你?”
“今日,是王爷同福晋为小贝勒和小郡主祈福的日子。定是不会犯了血煞的。”
话中,她分明有备而来,甚至连日子都算得正好。可是,若他不在乎什么血煞,这女子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弘昼紧紧盯着她和顺的眉眼,心下却知她还是变了,变得不怕死了。
“你刻意拦下本王车辇,究竟是为何?”既知道不是巧合,弘昼也不同她欲盖弥彰。
只见他扶着的女子对他矮下身子福礼,犹如当年在宫中那般。轻言细语道“奴婢想请王爷帮一个忙,一个只有王爷能说动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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