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对峙

    朝会后,皇上传傅恒同弘昼二人一起去养心殿仪事。

    如今傅恒已晋封一等忠勇公,授保和殿大学士兼议政大臣。曾经的那个蓝翎侍卫早已不复存在,现只有德高望重功绩累累的傅恒大人。

    而和亲王,自痛改前非后,尽心治理水患,又屡次授命巡查贪腐有功。现如今也被皇帝当做心腹一同参议国事。

    望着殿内最器重的两位臣子,弘历也不打迷糊,开门见山便说起方才朝堂上两江总督徐平治参文渊阁大学士高斌私吞赈灾公款一事。因涉事公款之大,高斌又属当朝权臣皇族外戚,一人决断颇有苦恼,遂叫来傅恒与弘昼一道商议。

    “回皇上,臣以为徐大人参高斌一事,虽涉及派系抗衡。但高斌治河时便蓄意积压钱款,到如今山东赈灾,数十万白银压入境内却剩余不足一半。臣去往时亦听当地灾民与地方官吏皆怨声载道朝廷不拨钱粮。足以见全权处理此事的高大人确有贪腐之嫌。”

    弘昼身着一件暗黄盘龙团补朝袍,将他高大的身形勾勒的愈加风姿朗逸潇洒不凡。因年前去往山东早有所见所闻,如今言语间更是底气十足,颇有几分鼓动云雨的架势。

    闻言,弘历倚靠在龙椅中,一副略有所思之态。但他尚不能妄下定论,遂睨向弘昼身侧另一位男子,沉言缓缓道“傅恒,你对此有何看法?”

    一瞬,殿中二人目光皆盘踞到傅恒身上。令他颇感压迫却也未失镇定。只见他微微躬身对皇帝作揖回道“回禀皇上,微臣与和亲王的看法倒有不似之处。高斌大人在江南治理河道多年也未曾听闻江南官吏对朝廷发放赈灾钱粮之事怀有疑虑。倒是那些趁着灾祸打劫百姓的官匪对高大人开源节流的赈灾方法颇有微词。臣以为如今山东之事,亦可能也是这帮官匪与朝廷勾结,蓄意构陷高斌大人。此事,皇上还是莫要听信一人之言,待朝中众人商榷后再作打算为好。”

    “你的意思是,要朕依旧在朝堂上公诸此事?”

    “听二人之言,不如听众人之言。想必皇上也想听听高斌大人对此事的辩解。臣不偏袒谁,却也不能妄自冤了谁。还望皇上恕臣不能定夺之罪。”

    傅恒一番言语说的谦逊有礼,却让人找不出反驳之处。这样的臣子做事三思而后行,不一味偏袒也不一味指责,确实是最公正的谏言之法。可弘昼就是对这个二十出头却已身居高位且受之重用的男人感到厌恶。

    看他粉面红唇,眉目清隽,一副戏曲中白面小生模样哪能成得了大气!可偏偏这样的男子,杀得了敌擒得了匪,甚至得到了....那个人的倾慕。

    弘昼紧咬牙根,以至于他的下颚线紧紧绷着丝毫无法放松。见皇帝似乎对傅恒的谏言感到动摇,弘昼的心底便如一缸浓稠的墨汁,越搅越浑,越浑越深。

    他望向傅恒,忽的齿间一舒,将将勾起一侧唇角笑道“难怪傅恒大人会帮着高斌大人说话了。只怕傅恒大人自己也藏着私心吧?”

    弘昼双手背于身后,走近傅恒却绕到他的另一侧。似在观察这向来刚直不阿之人,却见他依旧面不改色,直言回击“下官不懂和亲王口中的私心为何,下官进言只为公平公正,和亲王若是不喜大可反驳。何必用这不入流的私心之说来诓吓下官。”

    傅恒旋身,面向弘昼亦不示弱。二人之间隐隐透着剑拔弩张的架势,让皇帝甚觉眼熟。可如今,他并不想让这二位心腹彼此缠斗。正欲劝慰,却听弘昼已然开口“诓吓?傅恒大人可莫要在皇上面前给本王加上个诓吓的罪名,本王收授不起。至于傅恒大人一时想不起私心为何,那本王便只好提点一二。据本王所知,傅恒大人自新年伊始便日日往喜塔腊文仲府上送白银绸缎药品等钱物。时至今日依旧未歇,虽不知大人为何要与文仲勾结,但听闻文仲在朝中便是与高斌大人一派。莫不是傅恒大人新官上任便急着分帮入派了?”

    “和亲王,您身为朝廷命官,怎可信口胡言!下官与高斌大人关系如何乃是人尽皆知,且下官一心只为辅佐皇上,根本无你所说的这些心思!”傅恒紧言接到,心里却有一丝异样之感。见弘昼信心十足,傅恒猜想他定是拿到了什么把柄。

    “呵呵~傅恒大人,所谓胡言是拿不出证据。可本王这儿就是有证据。”弘昼眉舒眼开,笑的极为得意。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本青色小本。细细展开便是一溜密密麻麻的文字。递去皇帝案前,指着小本道“皇上,您瞧傅恒大人给文仲大人所送的东西,都被臣的探子一一记录,有凭有据丝毫不差。臣甚至怀疑傅恒大人自己身居一品高位,也有收受贿赂之嫌。不然哪能这等阔绰去接济一个被贬留用的罪臣!”

    “弘昼!你!!”傅恒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有这小本做记录,想来弘昼早就蓄谋已久,只等某日将他绊下朝堂。

    果然,那男子见皇帝细细御览。唇边的笑意更是自控不住,一副凌人之势让傅恒深恶痛绝。至于弘昼何时在他身旁布下暗探,他根本不知。甚至不懂这和亲王为何要处处针对他。难道就是为了那一场御花园之祸。

    “元月一日,送白银五十两,绸缎十匹,药品五十钱。元月二日,送白银一百两,药品五十钱,珍补之物不计数.......”

    弘昼似乎都已经能将本子上的数目一一背出,而傅恒只觉养心殿中的气氛愈发焦灼,令他颇有些百口莫辩的意思。

    须臾之后,只见皇帝面色阴沉,嘴上打断弘昼背诵,心里实则极为不快。但他大约能猜到傅恒所作所为,皆因喜塔腊氏文仲之女。

    “傅恒,弘昼手里的这一份单据,你可认?”皇帝合起小本,坐在龙椅上冷眼瞧他。

    傅恒急忙端起朝服跪下,对天子言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确是微臣所为。但微臣是看在文仲对朝廷效力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才接济文仲。若是不妥,微臣甘愿受罚。”

    “好一个劳苦功高啊...”皇帝对殿下跪倒之人叹到,饱含几分意味深长。再看弘昼自鸣得意的样子,恍然便觉得自己好似被当了枪使。

    眼下,这高斌一事断是议不出结果了,反倒给他俩搭了个暗斗的台子。皇帝只觉头疼,遂先对傅恒说道“傅恒私自接济朝廷命官,有勾结之嫌。朕要你罚响半年,不可再接济任何朝中大臣,子女,外戚。至于已送到喜塔腊府上的银两,朕会统统召回冲做军饷。你可有异议?”说到子女时,皇帝眉头紧蹙,若不是曾答应傅恒放她一条生路.....

    那格外沉重的二字提点,傅恒已是明了。知皇帝有意放他一马,便紧着磕头领罚道“臣无异议,甘愿受罚。”

    皇帝闻言颇有些无奈的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睨向弘昼,却见他满脸诧异,似对此结果感到不满。

    “至于和亲王此次巡查有功,朕便赐你龙纹御笔一支。望你日后能多执笔谏言,做朕的左膀右臂以振朝纲。”

    皇帝一一赏罚,似不想再受此事烦扰。就算瞧见弘昼仍有微词,他尚以困乏为由,让二人各自请退。

    养心殿外,傅恒只管自己离去,却在几步之后被那人拦住去路。

    傅恒脸色难看,望向和亲王的眸子也不似在养心殿中那般和善了。直言道“和亲王可还是有话要说?若是无话,便不要挡住下官去路。”

    弘昼望着傅恒墨色貂绒官帽下那张肃净的脸,只觉得扎眼的很。讪笑道“傅恒大人如此匆匆,可是要去给文仲大人报信?”

    傅恒扭头一嗤,面对弘昼挑衅,亦无惧色。“和亲王慎言,傅恒早已说过与文仲大人并无勾结。皇上也对下官做了处罚,莫非和亲王还是不肯罢休?”

    好一句不肯罢休,瞬时给弘昼扣上一顶多管闲事的帽子。原是敌明我暗的较量如今已都搬上台面,便没有谁会再客气。

    只听弘昼冷嘲一声“呵。富察傅恒,本王劝你少管喜塔腊府上的闲事儿。不然本王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善罢甘休。”

    闻言,傅恒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下官竟不知王爷如此关注傅恒与喜塔腊氏来往。但王爷愿意指教,下官自当奉陪到底。”

    穿过几条不知名的暗巷,尔单带着尔晴驻足在一处颇有些古旧的楼阁前。

    尔晴抬眼望去,只见阁楼门上高高悬挂着一块牌匾,名为:临烟阁。

    临山远眺,雾烟袅袅,似是雅致。若旁人不知还以为是什么文人墨客相聚之地。其实内里就是那令男人最销魂的去处,青楼而已。

    尔单像是熟门熟路,由着一个龟奴引着便上了二楼。远远落下尔晴跟在后头,她心中仍有些忐忑,毕竟此处于情于理都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沿着木制台阶拾步而上,尔晴垂首往一楼大厅看去。只见清清爽爽摆了六张八仙桌,桌前寥寥坐着几个男子,腰间皆揣着一根粗长的木棍,想来定是这临烟阁的打手。

    如今先皇后大丧之期未过,这秦楼楚馆还能开门迎客,想必也是个不怕死的。

    上到二楼,尔晴远远便看见尔单站在几面朱漆繁花门前与人交涉。那繁花门紧闭,背后也是黑洞洞的,并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只是那些值守的护卫各个神色严肃,时不时便随着尔单的目光一起往尔晴身上打量。

    交涉许久,递足了银子,还得多亏尔单这张熟面孔,才能让他带着尔晴走入繁花门。

    一入门内,走廊森暗无光。龟奴打起火折,点燃手中的大红灯笼。幽幽的迎着尔晴和尔单往里走去。白色,粉色,红色,一层又一层的云纱帐将漫长的走廊分隔成几段,神秘中又带着几分遐想。直到走廊尽头,大红灯笼一照,便是一片金光闪过。

    若是尔晴没看错,这走廊尽头门上的大锁,都是黄金做的,可见奢靡至极。

    金门一开,瞬时便见另一番天地。她与尔单走入门后的环形回廊,只一抬头,眼前就是中空穹顶缀着无数灯笼与红绸,而这屋子也像是无根般,居然有些轻微摇荡。

    龟奴眼厉,知道初次来此的尔晴定是不适应,便提醒道“公子小心足下,此处乃水上棚舟,公子下楼时必定扶好廊沿。”

    实在难以想象这座庞大奢靡的建筑居然是在船上?尔晴只觉自己像是那武陵人进了桃花源,还来不及惊讶,便被龟奴领着走下回廊。

    尔单已是轻车就熟,拉着尔晴便在人群中寻了一处矮几坐下。几前搭着一座圆形木台,台周花团锦簇,正好与穹顶上的红绸方向垂直。

    尔单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笑着道“这地方是你要来的,一会儿见着什么可不能保准儿,你自个儿有点心理准备。”

    闻言,尔晴还没见着什么便觉得双颊有些发热。她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也知道接下来或许会看见什么。但她不能让尔单如此瞧不起自己。遂睨了他一眼,将怀里的珍珠粉抛给他。“放心,你不说我也知道。又不是.....没见过的...”

    “嘁!”尔单似对她的回答感到不屑,而后又有些别的心思,故凑到尔晴身旁小声询问“莫不是....皇上也有这些嗜好?”

    “别胡说八道!”尔晴拿眼瞪他。而此时台前已经开始热闹,有一位衣衫纤薄的女子过来为众人一一斟酒,待给尔单和尔晴桌前的杯子斟满酒时,尔单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尔晴还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喝,只见尔单已经抢过她的杯子一口喝干,旋即笑道“这玩意儿是给男子喝的,你呀,就免了吧。”

    此时,烟纱后的男子亦在一口接一口的品着酒。至于他手中的那杯更是外头人喝不着的纯酿,加入这五石散配饮真真是神驰魂销。

    他半磕着眸子,斜倚塌上,视线落在外面那处圆形花台中。见一女子拽着顶上红绸从二楼的环廊上荡下,女子素纱裹体,雪白玉臂缓缓展开,那红绸便收了回去。想来顶上定是有机关的。

    尔晴正看得新奇,只见女子在一片男子的叫好声中,渐渐退去身上素纱。顿时玉体横陈,如初生的婴孩般躺在台子中央。

    眼下生热,尔晴不知自己还该不该看,忽听到顶上一声叩响,似有机关触动。接着便是红色蜡雨,滴滴落落.....

    此情此景,仅是开场,尔晴顿时便明白尔单口中的那句心里准备到底为何。

    正有些后悔着,那女子已被换下,接着上来的是个抚琴女,也是尔单喜欢的那位女子。

    只见她纤指拨弹,口中唱的却全是些淫词艳调,盈盈目光往场中一绕,却见一位男子仍神色清明,疑惑间,便生拽着那位男子来到花台中央。

    这一幕,烟纱后的男子也仅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仿佛司空见惯。却在端起酒杯刹那,忽察觉那神色慌张,面容清丽的男子倒是个生面孔。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蛋疼小说网,免费小说,免费全本小说,好看的小说,热门小说,小说阅读网
版权所有 https://www.danten.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