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噩耗

    天才蒙蒙亮,寒冬夜里沉寂下的京城还未恢复昨日繁华。忽的,一阵急促马蹄声踏破城中寂静,沿着京城官道一路奔至和亲王府邸。

    门外小厮的通禀之声让府上管家梦中转醒,仓皇间只披了件薄袄,手打着灯笼便与小厮匆匆去到正门外迎接。

    昏黄灯下只见一匹通体赤红的汗血良驹正抖擞身姿凛凛伫立。而骑在马背上的男子,眉染薄霜,颊色绛红,身上的软甲也冻得有些发僵。似在极寒的夜里不眠不休狂奔而来。

    他身形粗犷,面容坚毅,虎目生威。管家只消一眼,便认出是府中福晋的二哥,正白旗中最年轻的参将吴扎库.额丹。

    管家正欲向其行礼,在军中久待的男子最看不得这些磨磨唧唧的礼数。随口便免了去。接着从软甲内掏出一封书信交给管家。口中言语更是简练,只道将此信秘密递给额敏,不可声张。

    如今和亲王正奉旨在外巡查贪腐,偏偏这书信来得这般匆忙还指明递给福晋。不禁令管家心头起疑,却仍是慎重接下。再瞧马背上的额丹,年纪轻轻仿佛饱经风霜,不苟言笑的脸上除了隐约的忧虑倒也看不出其他了。正犹豫着是否该请额丹进府坐坐。

    忽闻马嘶长鸣,便有团团白雾自马鼻中呼出迷茫入眼。额丹手执马缰掉头,似乎并不想入府。此时,天边的程曦渐露端倪,偷偷溜出军营的他实在不宜久留。身后传来管家客气的迎送之词,他却不禁将头瞥向和亲王府邸外的高墙。想当年自家唯一的妹妹要嫁给弘昼,他们三位兄长皆是极力反对,只因那弘昼声名在外全是荒唐。但奈何圣恩难却,也不知如今王府中的妹妹是否安好。

    男人在心头稍稍感慨,健实的双腿一夹马肚。那马儿便领命般飞驰而出。扬起薄薄尘沙在细微的晨光中留下经过的佐证。但愿弘昼没有辜负额敏,也不枉吴扎库氏一族为他抵上性命。

    待额敏晨起时,天边的日头早已挂上屋梁。身为王府中最尊贵的女主人,且有孕在身。下人们自是伺候的精细,不敢有半分懈怠。就连府上管家也同他们一样,生怕此时送信唐突了福晋。便愣是挨到额敏用完早膳,才将那封书信递出。

    额敏自幼便被阿玛额娘娇惯着,后又有三位兄长宠之任之。虽受过良好的身规礼法,但一身的小姐脾气却没改掉多少。

    那封由管家递来的书信,自是不会落入她金贵的手。而是让身旁的丫鬟接过撕开,小心扯出信笺递到额敏眼下。

    微微上扬的凤目慵懒睨视着信笺上的文字,也才读了几句便神色舜变。本还托在腹下的手更是惶惶举起夺下丫鬟手里的信笺。朝众人大声斥道“滚!全都给我都滚!”

    众人见福晋徒然生怒,皆轻下手脚惶恐退出门外。只留下额敏贴身丫鬟淑儿在旁照料。

    淑儿是额敏陪嫁过来的丫头,自幼与额敏相伴算是她的半个心腹。此时,见福晋面色煞白,薄唇震颤。猜想定是那信上写了什么,才让福晋这般惊惧。可她目不识丁,就算看了信也无法知晓。福晋若不说,她亦无法替福晋分忧。便只能在旁着急的看着。

    那信笺上的文字并不多,额敏草草看完竟是心凉大半。当初若不是自己央求阿玛替王爷做那件事,家中的父兄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自保不暇。但她更怕此事再被王爷得知,以王爷不服输的性子定会杀去战场,与那人拼个你死我活。

    虽不知王爷何为如此痛恨那人,但那人的身份谋略,而今在朝中的地位,想要轻易撼动已是痴人说梦。越是与王爷势均力敌便越有可能两败俱伤。思及此,额敏狠狠揉烂了手里的信笺,在这艳阳高照的冬日她身披暖裘却感寒意刺骨。遂唤来一旁的淑儿取出火盆,将那信笺丢进火里烧的干干净净。

    立冬后的第一场雪便来势汹汹,也不过半个时辰,整座皇城皆已被冰雪覆盖。但漫天飞絮仍无歇缓之意,连成片的洁白绒花如鹅羽般飘零繁落,一簇轻轻落在了那只青灰色的包袱上。走在风雪里的小太监见了,忙抬手将包袱上的雪花掸落。那点碎雪便随着风渐飘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烟白中。

    已经烘起银霜炭的长春宫内温暖如春,所以当珍珠进来禀报时,尔晴都舍不得离开那一亩温暖之地。

    但此时皇后正抱着吃完奶的小阿哥玩闹,明玉也在一旁奉着茶点伺候。唯独她落得清闲,自当应尽掌事宫女的职责。

    走出殿外,苍茫天地已是白茫茫的连成一片。尔晴从珍珠手里接过纸伞,打着便往雪中走去。留下的浅浅脚印片刻就被落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长春宫大门外一位年轻的公公也未着挡雪之物,臂间抱着一只青灰色包袱就那么孤身寥寥的站在门口候着。倒有些莫名可怜。

    尔晴走近时,故意将手里的纸伞往他身上挪了挪。客气笑道“这位公公,来长春宫是有何事?”

    “你...你是明玉姑娘吗?”终于没再被风雪迷眼的小太监,微微打直腰板。他的身后早已被雪水浸湿大片,但怀中抱着的包袱却干爽温热。那仔细的模样让尔晴也不由往他怀中不起眼的包袱瞧去,笑意依然“明玉正在里头伺候娘娘,你有什么事便和我说罢,我会替你转达。”

    小太监瑟瑟磕着牙根,此时的寒风已经吹透了他潮湿的背脊。令他深感冬寒凛冽。见女子说自己不是明玉,惆怅的神色登时一舒。好似松了口气道“那就有劳这位姐姐了,奴才自知嘴笨,虽领了命却不知该如何向明玉姑娘解释。”说着,他将手里的包袱层层掀开。那模样极是郑重,像藏着什么珍贵之物。见他如此,尔晴也有些好奇。忍不住猜想这包袱里究竟是何物。

    “这是索伦大人留下的遗物,要劳烦姐姐替奴才转交给明玉姑娘了。”神秘的布包终是被揭开,如此寻常的一双布靴却因为小太监的话。而显得扎眼至极。尔晴的笑意渐渐凝结成霜,她不懂小太监话中的意思,只能怔怔站着。良久,才翕动着嘴角极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你说...是谁的?....”

    “是索伦大人,索伦.海兰察”

    他的话如一卷狂风呼啸着从尔晴头顶刮过,她想她一定是没听清或者听岔了。一瞬,只觉天旋地转,手却怎也握不住那支纸伞,任凭它坠落雪中蔫蔫的敞着。

    “你说是谁?是谁?!你再说一遍.....”她抓住小太监的衣袖,重复偏执的问着这一句。明明眼眶赤红却干涩的流不出泪来,只能恶狠狠的瞪着那胡说八道的太监。恨不得将他拆吞入腹。

    小太监以为没有直面明玉姑娘,他的差事会相对轻松些。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宫女姐姐,反应也如丧亲一般。不禁有些害怕,哆哆嗦嗦的便将缘由全都道了出来。“索伦大人....殁了....在金川帐营被敌方细作连刺数刀已无力回天,只留下这双靴说是一定要还给长春宫的明玉姑娘。”

    “你胡说!”单薄的衣袖在她手里拧巴成团,小太监一时无法抽身。面对情绪激动的尔晴,小太监只能小心回道“奴才不敢胡说,此事皇上也是知晓了的。请姐姐节哀...”说着,便递过手里那双布靴。

    尔晴颤着双手接下,入眼是那再熟悉不过的针脚。明知无法再自欺欺人,明知小太监说的都是真的,却怎也不愿相信。

    “索伦大人去时还留了一句话给明玉姑娘”见她神情恍惚,小太监便顿了顿继续说道“索伦大人要明玉姑娘莫再痴等,退靴便是退情,望明玉姑娘早日觅得良人。”

    明玉躲在照壁后,听着那一墙之隔的对言。只觉他们口中的明玉像是在说着哪个不相干的人,反正都与她无关。

    雪下的急了,在她的头上肩上簇起小小一团,她便如常般抖了抖。唇边的笑意被冻僵了似的傻傻挂在脸上。忽有一股热流自她眼中泛起,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手里托着的杯盏碗盘打了,连她也跟着跌了个跟头。接着便有人上前将她扶起,聒噪的在她耳边喊着“明玉!明玉!”烦死了,她不想听,她什么都不想听。任性的让自己闭上眼眸,那一瞬她想着自己若是能冻死在雪里,兴许能追上那个骗子。对,就是海兰察那个骗子。

    等她追上了,她一定要踩烂他的脚。明明说着要一双加了软垫的靴子,现在又给送回来了。海兰察真是天底下最蠢最笨的大猪蹄子。

    养心殿外,一片落雪打着转儿的落进天子掌心。接着便化作一滩无痕的水,消失无踪。他是能掌控天下的帝王,却掌控不了世事无常。

    自从得知金川战事告急,海兰察殉身疆场,皇上便一连传了十二道圣谕要傅恒班师回朝。但那御旨却像石沉大海始终不见音讯。向来最是波澜不惊的天子,如今也有些惶惶不安,若是傅恒再有性命之忧。他该如何面对皇后,面对已秘密立为太子的永琮。

    娴妃伴在皇帝身侧静默无语。曾经最不得他挂念之人,如今也能与他并肩而立了。或许是因为她话少持重,皇上如今只是想要个人陪伴吧。接过李玉递来的玄狐大氅,娴妃仔细的为他披上。眸中虽有柔情却总是内敛着,如她封的这一个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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