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轮转,那暖烘干燥的秋日还没驻留几许,寒风便将整座紫禁城吹个透彻。屋角沿廊皆被薄薄白霜覆盖,未到落雪时却有了皑皑附着之景。也不知怎的,这深宫中就是比外边的繁华多了几分冷寂。
自万岁爷南巡归来已有半月多,懒散许久的宫人便又有时时刻刻将脑袋提在裤腰上的警醒。眼看离皇上的万寿节将近,各宫小主都在为贺礼之事劳神烦忧,当奴才的自然得为主子分担些。这会那些个四处奔走的奴才也不知为自家主儿寻了什么主意,脸上或喜或又忧看着倒是忙碌的紧。
令贵人由魏璎珞扶着,缓步走在这朱红高墙间。身边是低着头问安又匆匆离去的宫人。一个个缄默其口,就怕说多了泄了自家主子的那点儿主意似的。美目流盼在这些个陌生的脸上而后清冷撇过,便是从出了延禧宫的那一刻,魏璎珞就瞧见令贵人脸色不佳。许是因为前去拜访之人是她曾经最为瞧不起的纯嫔,而今却深受圣眷的纯妃娘娘。
玉珠入殿禀报时,纯妃正坐在炕上将手里的橘子撕成小瓣。而后择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其中的酸甜滋味。
“娘娘,令贵人来了...”玉珠回禀的口气小心翼翼,这般谨慎只因那素来与钟粹宫毫无交集的贵人突然造访,不免让人心生疑虑。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纯妃倒是更好奇令贵人此来的目的。但无论好坏眼下这橘子是吃不得了。赶紧命玉珠将果盘中的橘子撤下,自己则是把手边的橘瓣与橘皮扫到一旁,用锦帕盖住。轻掩了嘴角若无其事的唤道“请令贵人进来吧。”
掀帘入殿的美人早已敛下不耐,带着十分敬意对纯妃福身礼道“嫔妾给纯妃娘娘请安。”
那温顺的模样让坐在炕上的纯妃不由端直身子仔细将她打量了一遍。见她身着绛紫苏锦绣浅粉海棠镶黑绒边旗装,脖子上系着条墨狐围领还用一朵白玉兰花扣别着,不仅贵气十足更将她那张婉媚无暇的脸蛋衬的小巧精致。明是个贵人身份,却处处透着不想让人瞧不起的架势。纯嫔垂眸一笑,口气既生疏又客套“令贵人不必如此拘礼,今日怎想到来本宫这儿坐坐?”
“说来惭愧,嫔妾此次前来是有些疑问想求纯妃娘娘解惑的。”说着,令贵人直起身子盈盈一笑,仿若三月春桃迎风而绽。这会子倒是俯看坐与炕上的纯妃,令她颇感不适。遂便唤来玉珠给她端了张椅子,见她坐下方才道“贵人这话倒是抬举本宫了,若是不嫌弃本宫才疏浅薄,贵人问便是。”
“纯妃娘娘多虑了,嫔妾只是想问问皇上南巡时的琐事。长长见识罢了。”令贵人说的轻轻巧巧,仿佛只是过来与纯妃唠唠家常。但一说起南巡,纯妃知她倒是没像后宫里其他妃嫔一般,争破了脑袋为皇上伴驾。这份沉静确实少有,不由笑道“贵人想问什么便问吧,本宫一定如实相告。”
令贵人知道纯妃向来好说话,也不像其他人那般防她防的紧,便旁敲侧击的问了些皇上南巡时最爱吃的,最爱看的,和最爱听的。纯妃皆如实相告,但心底对令贵人此行的目的大约有了几分把握。敢情也是为了万寿节的事到她这儿透口风来了。看着得到答案后心满意足的令贵人,纯妃眸子一瞟,却落在了魏璎珞身上。这个抢了她旧爱的女子如今正默默无言的站在令贵人身旁,与她在长春宫初见时的孤傲样相距胜远。不禁思付起令贵人看着人畜无害,調教人的手段倒是高明。
待令贵人离去,玉珠上前替纯妃拾去锦帕下久放的橘子,再为果盘中添上新的。口中忽然说道“娘娘,您瞧这些主儿,为了这万寿节一个个都挖空了心思准备,而您却....”
纯妃正打算挑一个新的橘子,听玉珠这番话却无端落下手,轻轻按在小腹处摩挲。“她们那是没把握,才会这般劳师动众。”她言语微顿,似在思量什么,而后又仿佛胸有成竹般抬眸望向焦愁的玉珠,莞尔笑道“到时,你只管把许儒请来寿宴外候着便可。”
晌午,内务府的奴才为各宫送去新制的冬装。按宫中惯例主子们发配的御寒衣物总比奴才们的要来的早些。但奈何今年的寒风刮得早,还穿着单层秋衣的奴才们只能多往身上裹几层衣裳御寒。
尔晴在寒风中缩瑟了一下赶紧步入长春宫。那显眼的铜黄炭盆早已被取出,却因皇后节俭,白日并未烘炭,而是借着夜晚烧灼下的那点余暖挨过早寒。但相较于屋外,这屋子里可算是暖和多了。
抖落一身寒意,尔晴又暗暗搓了搓冰凉的手。方才入内殿见皇后娘娘正坐在炕几前比对着那两幅亲手绘制的书画。
富察容音见尔晴进屋,未等她问安便急忙招手唤她过去拿主意。其实尔晴对这些书画并不太懂,眼瞧着两幅画都差不多,无论山水还是美人。皇上要的只是娘娘的那份心意罢了。便笑说“回娘娘,奴婢觉着这两幅画皆落笔精妙,栩栩如生。无论是哪副赠予皇上都会引得圣心大悦。”
“唉,连你也这般说。晌午我还问明玉,结果她的回答同你如出一辙。你们呀~可别合起伙来逗我!”瞧着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婢女都拿不出主意,富察容音不由面露愁色。心想要不两幅画并一起当贺礼得了,省的在这万般纠结。
尔晴知皇后心忧,赶紧找来香笼点起了宫内的凝神香。又去炕几前将那两幅书画以绢带束绑,仔细收进锦盒中。对皇后的话也是恭恭敬敬的回应道“娘娘倒不必如此忧心,皇上历来看中的便是那心意。这两幅画又是娘娘亲笔所绘,皇上定会懂得。”
“虽说是心意,可本宫总觉得平淡。若是能有什么让皇上一见欣喜的贺礼便好了。”他是坐拥天下的皇帝,对这两幅并非出自千古名家的书画自是过目就忘,富察容音又怎会不知。只是年年万寿节年年换心意,就算是神仙怕都变不出花样了。只见她双肩微垂,无奈的从胸腔里深深叹出一口气。此时,屋外狂风又起,扑棱着窗子呼呼直响。许是那嘈杂风声令人灵机一闪,尔晴忽然想到一件印象中绝妙的贺礼。
“娘娘!奴婢突然想到一个法子!”若是她没记错,这一世的高贵妃似乎还没用过那法子。那她是不是可以替皇后娘娘捷足先登。
富察容音见自己的婢女忽然自信满满,不由好奇道“哦?那不妨说来听听。”
“这法子,奴婢也说不清,还得请教一个人。”她口气笃定,在说起那法子时,脑海中便已定下人选。富察容音虽将信将疑,却也纵容道“只要能让皇上开心,本宫又能请的动的,你尽管请来便是。”
“请的动请得动!那人娘娘一定能请的动!”
寿宴设在了乾清宫内,万寿节当日所有嫔位及以上的后妃皆穿吉服入座。令贵人够不上位份只能挑了一件华贵些的旗服穿着,但心里总归觉得低人一等。除了这些后妃,在场的还有那些皇亲贵胄,朝廷重臣。将偌大的乾清宫挤得是满满当当座无虚席,一时间众人笑语言谈不绝于耳。
太后在这笑语中姗姗来迟,受众人跪拜缓步入座,待皇帝赐平身后这万寿节家宴才算真正开始。
多日精心筹备,只为这一刻在御前无声的较量。已有许多妃嫔耐不住性子将自己的贺礼逐一呈上。皇帝虽连连夸好,但看得出笑意敷衍兴致匮乏。心里倒是念着往年都是皇后第一个献上贺礼,今年怎按耐住性子不动声色了。正好奇着想瞧瞧皇后,却被眼前的高宁馨捉回了心思。
只见她手中端着一盏琉璃塔,塔中还隐约嵌着颗闪闪发亮的珠子。直到高贵妃开口说出其中奥秘,众人无一不感到惊叹。她手里呈上的可是世间罕见的佛骨舍利佛之莲。
这稀物不仅令皇上展怀,也让太后欣喜若狂。皇帝见太后喜欢当即便把那稀有的佛之莲呈给太后,惹得太后她老人家连连夸赞高贵妃聪颖孝顺。让眼下也跟着沾女儿光的高斌大人喜不自胜。仿佛所有光华都聚集在高家这两位身上。其他人便相继安然失色去。
此时,皇后有些心忧遂微微侧眸,望向立在一旁的尔晴。似在询问她的贺礼该何时呈上为好。
尔晴当然觉得这大礼越是压轴便越出彩,所以躬下身子凑近皇后颊侧悄悄耳语道“娘娘,咱们不着急。这会儿使劲吊足皇上胃口,到时皇上一定会为娘娘的贺礼眼前一亮的。”
“你呀,到底从哪学来的这些个坏主意?”富察容音嘴上怪她,心里却觉得尔晴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不,她还未动声色那头身着明黄龙纹吉袍的男子便朝她这边频频相望。她那顾盼星辉的眸子里春色潋滟,只是稍稍一抬便撞进弘历询视的眸光里。不禁令他心驰神荡,却欲言又止仿佛吃了瘪去。富察容音见状,便像是吃了定心丸般稳下心神。举筷夹起尔晴放进盘中的糯藕掩唇吃了起来。殊不知殿中还有另一人也在朝着皇后所坐的位置举头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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