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行刺

    一直以来,尔晴印象里的弘昼都是那般意气风发,简傲绝俗。而今他双目紧闭,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于这世间。

    “王爷....”她低唤一声,不敢叨扰那深眠的男子。手却如着了魔般,颤抖着往他鼻下探去。直到察觉他沉稳的鼻息,那心中不愿承认的害怕顷刻从她的眼角眉梢显露端倪。男子因失血陷入昏迷,便不会知她此时自控不及流露在外的痴心妄想。

    屋外传来急促的踩水声,想着应该是小果子把太医请来了。正欲抚上男子面颊的手陡然收回,她站在这里实在过于突兀。还得趁着无人察觉赶紧离去。几道脚步声隐隐交错,屋中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只见坐于椅上的弘昼眼睫轻颤,浮光中眼睑缓缓上抬。沉寂却又清澈的眸子望着那空落落的一室,竟笑的比哭还难看。

    回到沁芳斋,尔晴心中忐忑,脚下的步子也不由沉了几分。明玉见她回来急忙上前相迎,瞧她浑身透湿便细心问了几句。尔晴只道雨天路滑,不小心在路上跌了一跤,连伞都折了去。借口虽简薄倒也没让明玉起疑。几番寒暄,尔晴得知皇后此时正在午眠,明玉劝她赶紧回屋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尔晴点头应允,心中不免庆幸逃过一劫。

    回到左侧小屋,那未被翻动过的锦服撒落一地。当下尔晴也顾不得冒雨,一件件耐心拾起。等回到屋中便把那些衣裳细心的叠堆起来。连同腕上的翡翠镯好生收进柜子里锁着。

    这连天的大雨总有退去的时候,暑热便又紧巴巴的跟来。弘昼遇刺的事似乎也没见人提起过,尔晴不知他休养的如何。趁着夜色,她常会不经意的路过和亲王的屋子。只是远远的瞧着那烛光下的身影便觉得满足了。

    弘昼这些时日也常有察觉屋外时不时传来几许隐忍的咳嗽声。每每这个时候他便会走去窗前,虽不开窗但能听见那笨拙的脚步声像是不择路般狂奔而去。想他风流一世,眼下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明明知道是她却不忍戳破。只盼着她每夜前来,隔着窗几亭栏,遥遥倾诉相思之苦。

    乾隆十一年八月末,皇帝已经定下回銮之期。眼下除了内宫女眷,前朝官员纷纷开始筹备回銮事宜。

    入夜时分尔晴同明玉仍在清点那些江南官员敬献给皇后的物件,耳畔忽的传来茶盏摔落的声音。接着便是一片混乱局面,皇后羊水破了,此时正蜷缩在塌上面色苍白痛苦,额间更是大汗淋漓。明玉忙去请皇上和太医,尔晴则扶着皇后往床上挪去。

    好不容易将皇后扶着躺下,富察容音却握紧她的手,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稻草,痛苦难忍的说道“尔...尔晴.....本宫肚子....好痛....”

    “没事的娘娘!一会太医和产婆就到了!您一定可以顺利诞下皇子的!”尔晴用帕子替她擦去额间的汗水,可是那汗水却像流不尽般。才几下便把帕子浸的透湿。尔晴没生过孩子,不知道生产的痛苦。眼下见皇后这般不由心疼起她。

    “把...记得把皇上请来....本宫...要皇上也在....”

    “是!娘娘放心,明玉已经去请皇上了!您一定要坚持住,皇上正赶来呢!”

    听闻明玉已经去请了皇上,富察容音焦急的神色才渐渐舒缓下来。也不知是何等执念,亦或是爱的太深。得知心爱的男人将要赶来,便是连痛苦都能忍下。尔晴见皇后气若游丝,顿时心下大骇。跑去门边也没见有人前来,便自作主张用拇指掐住了皇后的人中。口中急急唤道“娘娘!娘娘您不能睡啊!娘娘!”

    太医令许儒匆匆闯入寝殿,见尔晴冒冒失失吓得连滚带爬冲尔晴吼道。“快住手!快住手!!”

    尔晴被他呼声惊扰,慌慌张张的放下手不敢再动。许儒过来将她一把推开,亲自坐去床边为皇后施针,嘴里不悦的斥道“你怎能胡来啊!皇后身子本就孱弱不可适以强迫之法,好在我来的及时才没酿成大祸!你先去屋外候着吧!”

    许儒的话让尔晴后知后觉,不由一阵惶恐。此时更是不敢再叨扰太医诊治,安安静静的退出殿内。

    待她掀起帘子出来,只见整个沁芳斋的院里已是站满了人。光太医便来了五六个,还有三四个经验老道的产婆也都在殿外候着。只等殿内的太医令许儒下命,他们方可进殿替娘娘催产。

    尔晴没见过这阵仗,便自觉退去院中与众人一起等待命令。姗姗来迟的皇帝手边正挽着当宠的璇答应,尔晴一眼便瞧见那尊贵的二人浓情蜜意仿佛分不开似的。心中觉得可笑,皇后总对皇上心心念念,殊不知皇帝来时还带着新欢一道。

    没过多久许儒走去门前对着院中众人呼了一声,顿时所有人齐齐往皇后殿中走去。再瞧皇帝与江璇儿,只是由两个太监簇拥着去了偏殿。才刚入殿内,连那两个太监也被遣出了沁芳斋,落得去院门前看守的下场。

    尔晴和明玉随产婆一起进入寝殿。本就不算大而今又站满了产婆与宫女的寝殿内更是气味复杂。那股子浓重的腥味直让人觉得头晕。眼看着预备下的水盆都染成了鲜红色。也不知是哪个产婆大喊了一声热水不够用。尔晴便像是得了令,急急忙忙的端着面盆出去取水了。

    此时天边的红霞已经完全沉寂,夜幕悄然而至。傅恒得知姐姐当夜生产,心中有些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本想去偏殿等候,哪知进去才发现皇上正与璇答应也在里面待着。

    一见到傅恒来了,皇帝先是不悦,而后念及傅恒与皇后到底是亲姐弟,便也无过多苛责。当下既留住了傅恒在偏殿等候。

    可傅恒哪受得了皇帝与江璇儿那微妙的气氛。自知留在偏殿中也是碍眼,不如出去站在偏殿外守哨。顺便也好瞧瞧那些来来回回忙碌着的人中有没有她的身影。

    江璇儿央求皇帝带她过来,只因她知道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皇后生产之事吸引去。这也是皇帝身边守备最薄弱的时候。

    无论她能在皇帝面前笑得多开心,但心里终归是恨他的。若不是他夺了自己的清白,弘昼又怎会瞧不起她。想起那日弘昼当着下人的面说她清白已逝,当即便痛恨的举起早已准备下的匕首朝他刺去。可她爱他,偏也舍不得往弘昼的心脏刺去。再瞧眼前这位世间最尊贵的男子,别说是心脏,哪怕连扎上个十刀八刀,她也不会觉得心疼。她有的只是恨,那一颗早已被恨吞噬殆尽的心,与其做权贵的金丝雀倒不如杀了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弘历面朝窗户,以他的身份不能进产房那种血刺呼啦的地方。但他心里还是惦记皇后,所以目光始终落在皇后寝殿的窗子上。看人头攒动烛影奔忙。而这一刻便是江璇儿最好的时机。趁着四下无人,江璇儿掏出袖中的匕首朝着皇帝身后刺去。

    那举着利器扑过来的倒影,映在弘历身前的墙壁上。顿时弘历身子一倾,勘勘避过但胳膊上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惊诧的弘历再去瞧江璇儿的嘴脸,已是凶相毕露。还来不及开口阻止,便看着那匕首又往他身上刺去。

    这时,守在门外的傅恒听见动静。闪身进了屋内以迅雷之势一掌劈落江璇儿手中的匕首。眼下正要擒她,弘历却突然开口呼道“莫要伤害她!”这一声,让傅恒顿下动作。也让江璇儿找准了最后一丝逃走的机会。用预备下的石灰粉洒向那二人。江璇儿快速的溜出了偏殿直往沁芳斋外奔去。门口的小太监也不知璇答应这是怎的了,不由互看一眼。直到偏殿内传来呼声,小太监们急匆匆跑入,见皇上与富察大人正蒙着一脸石灰,傅恒当即喝道“快去找些干净的帕子来!千万别沾水!”

    尔晴见院子里烧着的水不够用,便去江府杂役哪儿要他们赶紧烧些热水提来。回去路上与迎头跑来的江璇儿撞个正着。江璇儿一见是尔晴,心思缜密的她便有了计划。还不等尔晴开口询问,江璇儿便哭哭啼啼的恳求尔晴救救自己。尔晴听她嘴里断断续续的将刺杀皇帝的事情道出,惊得一时腿软了去。

    “姐姐!救救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我...我只是想逃走!不想当什么璇答应,更不想去什么皇宫!姐姐,妹妹求你了!”江璇儿这会才想起姐姐妹妹的,尔晴瞧她应该是真的知道害怕了。本应该不管这些闲事,但她说的每一句都仿佛是指责般。没由来的一时愧疚,尔晴竟开口问了句“那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江璇儿瞧她妥协,便故装可怜的说道“妹妹身子弱,这会是跑不动了。眼下追兵马上便会赶来....姐姐若是真的愿意帮妹妹!就和妹妹换套衣裳吧!”

    尔晴只觉脑中轰的一声,江璇儿要与她换衣服。那她自己还不得成了众矢之的。若是她被抓了不仅有放走刺客之罪,更有与江璇儿串通行刺皇帝之嫌。“这....这不行!我还得回去照顾皇后,这我帮不了你...”说着,尔晴便想离去。江璇儿明显自身难保,这会便是想拖她下水。想起那日被她惩罚的两记耳光。顿时那一点点心软也被理智替代了去。

    “你不救我可以,但你不怕我被抓回去后,抖出你和富察侍卫的事?还有,你和弘昼。啧!想来还是姐姐厉害,周旋在两个男人之中,妹妹我是真的不如你!”见尔晴要走,江璇儿脸色舜变。她笃定这两个男人中总有一个是她在意的。若是她这步棋也下错了,那她便认了。至少就算死也会有这个女人给她垫背,不亏。

    “换吧,赶紧的。”尔晴回过身,手上已经开始解起纽子。怪只怪她当初救人的时候没想到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有这般歹毒的心思。奈何落在江璇儿手中的把柄实在太多了。眼下便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试了。

    “璇儿谢过姐姐!”她甜甜一笑,那笑容便是她当初得知尔晴愿意收留她时的模样。如今看着直叫人不寒而栗。

    换完衣裳,尔晴便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不及去探究,尔晴心下一横故意出现在那群追兵眼前。她模糊的身影在黑夜中犹如鬼魅。只听见后方有人大喊“就是她!快捉住她!”

    江璇儿见尔晴主动替自己引开官兵。心下嗤笑她的愚笨,竟为了两个男人这般不要命。而她现在的装束却是能大摇大摆的行走在江府中,但是要说出得江府还得请人帮忙。一瞧这夜幕,江璇儿脑中顿时便有了人选。不由冷笑着朝那人的住所走去。

    多日调养,弘昼的伤势已无大碍。眼下正给福晋写着家书,这第一封是草草寒暄,第二封才是他想表达的。其上注明要吴扎库氏交给她的父亲五什图.科多尔。

    才刚封上信包便有人来敲门,弘昼匆忙将书信收起,脸上有些不耐。但在开门后看见那人的穿着,顿时心中狂喜。伸臂便想拥抱她。

    “和亲王,别来无恙。”女子声线娇柔,抬起的脸更是让弘昼脸色骤变。手臂悬停在半空便又迅速收回。对着女子不悦的斥道“是你!你怎的穿了她的衣裳?”

    “呵~还不是跟你们学的?”江璇儿柔柔一笑,纤臂执起抚上弘昼的肩头。而后双手交环住他的脖子笑道“帮帮我吧,不然她也会没命的~”

    弘昼双眸微敛,凛傲的气势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看起来既迷人又危险。让江璇儿一瞬便看痴了去。

    望着那痴心的女子,弘昼嘴角升起一抹讥讽。这女子要他帮忙?好,那他就好生帮帮她,帮她去到她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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