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来了一位不差钱的贵客,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这不,弘昼还未开口。那头的掌柜便端来一张太师椅请弘昼坐下,还吩咐店里的伙计给客人沏上一壶好茶,叶翠清香的西湖龙井弘昼只浅尝一口,便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什么烂茶?竟是和宫中的相距胜远。
掌柜见客人眉头深锁,以为是自己照顾不周,便小心翼翼的问他“爷,您看看还需要些什么?小的去替您端来赏赏?”
弘昼微微定神,瞧他店里的那些衣裳首饰都是些下等货,根本没瞧得上眼的。不过随便打发个宫女穿戴穿戴倒也无妨,想着弘昼便抬起手,看也不看的点了几样。掌柜的自是心明眼亮,见客人要什么便急着将东西取来呈上。弘昼往掌柜手托的盘中瞧去,一对黄金嵌珍珠兰草蝙蝠发簪,一支金点翠牡丹流苏步摇,一双粉底缂丝绣白玉兰女鞋。看着倒是花里花哨的有那么些像样了。见客人脸色终于有所舒展,掌柜的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他现在手里拿的可都是店里顶好的东西了。
屋内换上汉人服饰的尔晴并不知屋外还有这么一出斗智斗勇的戏码。但只要能不穿着那身太监服对她来说便是万幸。
厚重的门帘一掀,走出来的娇娘子风情万种。若不是看她身后依然束着长辫,弘昼会以为眼前的女子是谁家的妻妾。那衣裳华丽归华丽,却不像给少女穿的,倒像是给妇人。
弘昼一下便被她那谨慎的模样吸引了去,招着手唤她过来身边。立在一旁的掌柜,此时更是瞠目结舌。这....这哪是什么小太监,分明是个女子啊!
在掌柜惊诧的目光下,弘昼起身踱到女子身后,竟亲自替她解下束发。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沁入她的发丝中细细梳理,动作轻柔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她似的。一捧青丝被他拘在掌心,从未替女子梳过发的弘昼也不知哪来的天分,轻轻松松便将女子的乌发绾成一个髻。而后从容优雅的自木托里拿起那些首饰,细致替她戴上。
尔晴也不知自己被他梳成了怎样一个发髻,但此刻内心惶恐胜过于好奇。她身为奴婢怎受得起主子这般相待。见弘昼似乎还未摆弄完,尔晴便忍不住先开了口“和....”
“和什么和?夫人是口渴了吗?”男子张口便打断她,似不想暴露身份。如今他替女子绾发的模样在旁人眼里俨然一对恩爱夫妻。
夫人?尔晴心中大骇,这一声夫人可不知要她折寿几年。遂微微侧目,对着身后的王爷低声回道“和亲王,您不必如此,这不合规矩...”
一如之前,弘昼更是加重了语气将她的话打断,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什么规矩不规矩!你我既出了门,就别把家里那套繁杂的礼数带出来。看看,为夫替你装扮的如何?”
掌柜在旁将这一幕幕瞧在眼底,心想此二人还是对家规森严的夫妻。怪不起看起来气质俱佳。全然已把女子刚才穿着太监服的事给抛诸脑后。
弘昼替尔晴摆弄完发饰,搂着她的肩将她移至镜前。尔晴抬眼看去只见镜中女子衣着华贵,披落的发丝被高高挽起。褪去旗服的立领脖子更显颀长,那步摇落下的金穗坠在女子白皙的颈间熠熠生辉。模样倒像极了一位亭亭而立的妇人。
明知这模样与她身份不符,却见镜中男子正笑盈盈的看着她,眉眼间柔情谴眷。许是从未被人这般温柔相待,一瞬,那不请自来的红霞便悄悄爬上了脸。
见“夫人”如此娇俏,弘昼自当欣喜。当即便摸出个大金元宝递给掌柜。掌柜一掂,分量十足。再一咬确定是万足纯金。当下激动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一个劲的给弘昼道谢。热热情情的将二人送去店门。
尔晴瞧弘昼着实给的多了,便忍不住提醒。“王爷,您给的实在是多了!奴婢去帮您要点回来吧?”
男子见她回头,伸手便大方将她一揽“都说了,别叫王爷,叫相公!你若再叫错,仔细着自己的脑袋。”
他俩的窃窃耳语,引来不少路人注目。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少女心中的众矢之的,尔晴旋即低头回道“是....”
“叫声来听听!”
“....相公....”
男人时而温情,时而又像是捉弄。尔晴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但见他满面春风,想必心情大好。
小果子替人送去红糖水,见开门的是个十六七的姑娘。模样倒生的周正,就是脸色苍白了些。而那女子此刻正吃惊的盯着他,让他一个没见过什么女子的小太监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江璇儿将他打量个遍,才发现这男子居然套着尔晴的衣裳。当下便急着将小果子抓进房里询问“姐姐呢?你怎会穿着她的衣裳?”
“哦...你说那个宫女啊,她...她有事!”小果子还算激灵,没抖出王爷带着那宫女出去夜游之事。以免节外生枝。
“有事?有事你也不能穿她的衣裳吧?!”见小果子支支吾吾,江璇儿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深更半夜姐姐的衣裳又被旁人穿在身上,任谁都会为她担心,就怕她出了什么大事。别是因为自己躲在姐姐这里,牵连了姐姐。
“姑娘,你就别担心了。这给你,奴才就先告辞了!”小果子实在是不会说谎,便抬手将红糖水一递,人是掉头就跑。江璇儿身子不适,也不能大摇大摆的出去追他。只能接过糖水,望着那黑乎乎的一碗水止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那头,江璇儿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边,弘昼正带着尔晴逛得尽兴。前脚刚出了衣裳铺,后脚又进了一家玉器铺。
至于为何要逛进这玉器铺,大约是因为弘昼觉着她行头都打扮齐了,唯独这手腕上空空荡荡总觉得缺点什么,身旁女子身为他临时的妻子,怎能如此不体面。这念头一来弘昼便捉着尔晴进了这家玉器铺。
“爷!您瞧瞧这镯子的成色,再听听这翠噹噹的声音。可是全杭州城最上等的翡翠了。您要去别家可都找不到这一模一样的!”
玉器铺老板夸夸其谈,那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褶子。弘昼似乎在听,却又没把心思全放在老板的自夸上,而是瞧着那拘束的人儿,捉起她的手将那镯子戴进了她的手腕上。
“嗯,倒是好看。”他语气悠然,嘴角微微上扬。侧过的脸俊逸潇洒,仿佛多看一眼便会使人沦陷。
尔晴只是傻站着不敢动,伪装成一位娴静温顺的妇人。直到掌心被他紧紧握着,那掌间灼人的温度会让人的心也跟着砰砰乱跳。
“夫人可喜欢?”他笑着问。
“...喜欢...”她不敢说不喜欢。
“既然夫人喜欢,这镯子我便要了。”他终于将目光移开,顿时让尔晴滚烫的双颊能降下点温度来。心如擂鼓,但愿他听不见。
在老板殷切的注目下,弘昼往腰间摸盘了一遍也没见着钱袋。才想起自己的银两全是小果子替他保管,而刚才那一锭元宝便是他身上所有的家当。尔晴看他神色微动,便料想这镯子估计是不能要了。起手便想将镯子从腕上取下。
弘昼眼疾手快,迅速按下她那只不安分的手。有些不悦的说道“你若是敢取下,为夫绝对不放过你!”说着还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旁人眼里这哪是夫妻吵架,分明就是调情。尔晴被他唬的一愣,又老老实实的将镯子戴了回去。只有她清楚男人说的话是真的。这“夫人”当得真是诚惶诚恐。
见尔晴老实了,弘昼满意的取下拇指中的羊脂玉扳指递给老板。口中朗朗说道“这扳指,买下你这铺子都够了。你看,能抵了这镯子不?”
尔晴一瞧那扳指便想起那是皇上以前戴的,上面的纹饰还历历在目。也不知何时送给了和亲王,这油润通透的羊脂玉扳指,可是价值连城。用它抵一个镯子,除非是疯了。连尔晴都能看出这扳指的好坏,那玉器铺的老板更是一眼便知。心想丢了个芝麻捡了个宝贝,高兴都来不及。连连点头同意。那玉扳指也被他早早收了起来就怕客人反悔。
弘昼对这等玩意儿向来毫不在意,没了就再要。反正皇帝哪儿多得是,想要便拿来把玩。可尔晴看着心疼啊,那扳指不仅昂贵,更是皇家的象征。就这么随随便便流落到一个商铺手里,也不知道弘昼是真的疯了还是太想给她买个翡翠镯子。尔晴一寻思,这话有些不对。想给她买镯子?她算那根葱。应该就是那王爷玩疯了才对。
出了玉器铺,尔晴一路都在想办法要回那玉扳指。而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趁着前方男子的不注意偷偷溜走。这样想着她也便这样做了。留下弘昼一人在人满为患的大街上慌慌张张的四处寻她。
“掌柜的!那玉扳指你不能要!这镯子还你,扳指给我!”
一只翡翠镯递到掌柜眼前,谁知那收了扳指的掌柜早已变了眼色。此刻哪还看的上那普普通通的翡翠镯,嗤笑一声,立马唤来底下的活计打发尔晴出去。“走走走!你相公都买下这只镯了,你就别来扫你相公的兴了。妇人就是小家子气!”
呵?小家子气?尔晴只觉他的话好笑,明明死到临头,却还在做着发财梦。“我问你要回扳指,是为了救你。若是你不怕砍头,你大可留着那扳指。别怪我没提醒你。”
“等等!”掌柜呼下那些想要把尔晴赶出店的伙计,倒不是因为他听信了尔晴的话。而是她觉得这小妮子胆量不小居然敢上门闹事,转而改口“咒我呢?老子的外甥可是在京城里当差的!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会放过你。小的们!给我打!”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玉扳指里面刻着什么!”她说的不慌不忙,见几个壮汉朝她走去也是稳稳站着。那凌人的气势绝非普通的妇人,当下,那胖掌柜还真有些被她说的慌了。从层层包裹的绢帕里拿出那枚玉扳指,毫无杂质的白在烛火下无比通透,举起扳指对着烛火一探照,只见里面明晃晃的刻着一个名字。
“弘....弘.....”
“住嘴!这名字岂是你配叫的?!”
一见那名字已让掌柜吓得浑身哆嗦,再加尔晴这一喝,掌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带那些个壮汉也不明所以的统统跪下。只听掌柜的一个劲求饶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这下不仅要回了扳指,连那镯子都不用还了。此刻正稳稳的戴在尔晴腕上,沉沉的仿佛一颗定下的心。
弘昼再见到她时,只见她满面笑意的站在人群中央。也不知为什么就是那普普通通的笑,像是能摄人心魄一般。他推开人群,冲上前将她紧紧环住,耳边的低语如委屈的哀求“你跑去哪了?你知不知道再找不到你,本王就要去衙门报官了!”
“奴婢不是好好的嘛,王....相公不必担心。”
既然他要演一对夫妻,那她就陪着他演好这一晚。手里悄悄将那枚扳指放进他的衣兜里,也不知怎的,腕上的翡翠镯竟碰到了他腰间束带上的玉扣。轻轻的一声翠响,似乎有谁的心也跟着动了。想必是月老在七夕太忙,才将红线缠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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