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彷徨

    要将野兔皮缝进那靴面里,尔晴便只好把明玉辛辛苦苦纳上的靴底给拆了。

    翻折布面,让里面的棉绒朝向外边,尔晴大致比对了下位置,再用剪子将野兔皮裁出合适的大小。

    野兔皮绒厚,缝上时需要十分的耐心与巧劲儿。若是把丝线扎出了靴面外便不好看了。再瞧那靴口边缘歪歪扭扭的四不像,依稀可以辨别是只老虎。

    而侍卫里,与明玉相识并且属虎的便只有海兰察了。

    指尖轻轻摩挲着老虎花纹,尔晴不禁莞尔。却不知这模样正巧被过来寻她的傅恒撞见。

    树影斑驳,凉风微微,女子举着针线嘴角笑意清浅。若是此时的绿树换成了桃花,便是傅恒心中念念的初见。驻足在沁芳斋外,傅恒不忍破坏这偷来的光景。心中却在反问自己,她还会随风化走吗?只要能平定金川,他便能永远锁着她。就算她要化风远走,他也不放。

    彼时太美,傅恒连靠近的脚步都放轻了许多。走近后才见她正缝着一双男靴,那靴口处似乎还纹了什么花色。正要细瞧,尔晴忽然抬眼。四目交接他先是一怔,接着便被她红透的小脸闹得心绪翻起。

    “富察……”那声快要脱口而出的富察大人被尔晴生生压回嗓子眼儿。想起此前对方非要让她叫少爷的那晚,在傅恒的注视下尔晴顿时双颊滚烫,嘴里喃喃唤了声“少爷”

    此时落于傅恒眼底是她万般娇羞的模样,仿若一朵含苞的鲜花在风中缓缓盛放。此景此生唯他一人欣赏便够了。想着,心中不禁介怀起这双男靴,那骨节分明搭于佩剑上的手也不由朝着她怀中的靴子伸去。眉尾轻挑问道“是做给我的吗?”

    眼见他的手是要过来夺那靴子,尔晴慌慌张张站起回身,从身后的笾子里抽出一块方帕覆在靴子上,佯装平常的模样说道“少爷您怎么来啦?娘娘...不是和您都去了石葶居吗?”

    见尔晴刻意回避,傅恒有些失望。但眼下还是控制不住的从她身后将她拥入怀中。直到她的体温真实的传到胸口,他心中的那份不安且暂时消融些,却执着的抓着那问题不放,连口气里也带着些许蛮不讲理“我问你,那靴子是不是做给我的?回答我。”

    “....不是.....”才刚说不是,尔晴便觉得腰间的那双手紧的似要将她生生折断。她也不知傅恒如今是怎么了,以前总是身教礼法,而今他却对她这般轻薄。尔晴在自己还能顺畅呼吸时,深深的吸一了口气忙回道“这靴子是奴婢替别人做的,并不是奴婢自己的东西。少爷就莫要再问了。”

    “不是你的?”她说不是她的,可是傅恒总觉得不信。低头望去便是尔晴旗服上的立领。也不知她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领口居然宽出了许多。在她细软的颈子下是漆黑的空洞,却让人忍不住想探究低下的春景。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在尔晴的颈侧湿漉漉的喷着。伴着他身上的沉香气味,尔晴只觉得颈子一热。顿时便慌乱挣扎起来。

    “少爷,你别这样,会被人看见的!”她身子在他怀里胡乱摇晃,却弄得他心痒难当。

    “看见便看见,看见了又何妨?”做了那么久的谦谦君子,他终于懂了。这女子便像手中的流沙,若是不紧紧抓着风一扬便吹走了。但殊不知,若是抓的越紧,沙子便流的越快。无论如何都是留不住的。

    “少爷,您请自重!”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脱,尔晴冷着脸将笾子一道收起。不向他行礼也不回头,直直的就往屋子里走去。

    “我要去金川了!”傅恒见她要走,心下焦急。竟是拿了赌命之事去挽留她。见女子只是定下脚步,不曾回头。傅恒露出一抹苦笑,已是将最不想流露的伤疤揭给她看“等皇上回鸾,我便随军直接去往金川大营.....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或者....告诉我要平安回来?”

    金川,对她来说至始至终都无法忘记的地方。不正是她上一世哭着求傅恒莫要去寻死的战场。结果傅恒还是去了,死的却是她自己。

    一个愚昧的,为爱发了疯的女人。可笑她无法预卜先知,低估了傅恒统军的能力,也低估了他对魏璎珞的爱意。

    “少爷,奴婢希望您能凯旋。一定会让皇上和皇后娘娘高兴的。”她未转身,只因面上的泪痕已划至嘴角。她不想让傅恒看见,也不想再回忆起他曾经视她如疯妇挥剑想要刺死她的模样。

    “那你呢?你会不会高兴?”是风太大了吗?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很难过。

    尔晴收回眼泪,对着面前的帘子笑了笑,也想摆脱这仿若生死离别的气氛“主子高兴,奴婢就高兴。”是过的太久了,久到她又忘了傅恒曾对她的决绝。

    女人掀起帘子进屋,直到那竹帘垂落。傅恒也舍不得收回眸子。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她,依依不舍的念出那铭刻在心头却又无端渐远的名字“尔晴....”

    也不知站了多久,江南烟雨说来便来。细细雨丝打湿了他的顶戴花翎与侍卫服下摆。雨中傅恒低叹着回身,也不知此去是生是死。可如今总觉得失了勇气。直到耳后传来吱呀的推窗声,尔晴紧紧抓着窗沿,指尖已经泛白。那声音竟是无比担心急促。

    “少爷!您一定要平平安安,奴婢希望您能平安回来!”

    尔晴想,这就是上辈子欠的。这辈子也总是跟着心软,贱的。

    但此时见到他回眸一笑,恍惚的仿若那年桃花树下,他第一次只对她露出的笑容。

    尔晴赶紧放下窗子,以手抵唇,浑身不受控的颤抖成筛,任由泪珠静默滚落湿透衣襟。

    时光荏苒,南巡驻留已有两月之久。估计再过半月皇上便会起驾回銮。

    尔晴屋子里的江璇儿依旧还是住着,从每日痴痴的盼,变成如今看似洒脱的模样。纵使尔晴担心,却不能替主子决断,帮不上什么忙便也只能想方设法的对她好些。

    入了夜,江璇儿顿觉身子不适,额间虚汗不断。尔晴询问之下才知是来了月事。

    记得皇后娘娘未怀孕前,若是腹部绞痛便会让人准备些红糖姜水服下。尔晴自己倒是从未痛过,所以对这红糖姜水也是半信半疑。但眼下江璇儿已疼的脸色发白,尔晴便赶紧将她扶去床上。趁着夜色溜进江府的小厨房想为江璇儿弄点红糖姜水。

    自从皇帝来江南以后,弘昼便一直跟着他东奔西走,美其名曰游览江南风光其实都是在议论国政罢了。特别是住进了这行宫,弘昼便没有一日能随心所欲的。眼看着留在江南的时日少之又少,又恰逢今晚便是七夕。据说杭州城中的花灯节正办得尽兴。他这么一位喜欢热闹的王爷怎能错过这最后的狂欢。见夜已深,眼下正准备带着他的贴身奴才小果子出去放肆呢。

    可好巧不巧,就是有那么一抹熟悉的黑影从他房门前溜过,也从他的眼皮子低下溜去了江府厨房的方向。这倒是奇了!宫里不都一直盛行晚膳少食之风,难道还有如他一般的忤逆之士敢趁夜偷食?这万般的好奇心促着他非去瞧瞧是哪位勇士。

    好在红糖和生姜都是极易取得的食材。尔晴不知道调配的比例,便想着都多放一些,效果也会好些。却不知这大味儿迎来了个馋吃的主。

    “这都什么味儿啊?也太难闻了!”弘昼打着折扇,看似风度翩翩的从厨房门口进来,脸上却着实一派嫌弃的模样。

    一见又是这惹事生非的主,尔晴赶紧放下在锅里搅动的汤勺,恭恭敬敬的跪下向和亲王请安道“奴婢给和亲王请安!”心里想的全是这大礼也行了,人可赶紧走吧。

    可老天偏偏就不遂人愿,弘昼生来便像能看透她似的,不但没走反倒走近几步,瞧着锅里黑乎乎的一锅稠液,问道“你起来,告诉本王这大半夜的熬什么呢?不会是什么毒葯吧?”

    听他如此说,尔晴不觉脸色一沉,心想他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还有脾气嫌弃她煮的东西。待她起身,口气冷淡的说道“不过是些女儿家补身子的东西,和亲王还是别看了罢。”

    “女儿家补身子的东西?”说着,弘昼开始打量起她来,却见她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嘴里却忍不住调侃道“就这?我看你是闲命太长,赶着方的毒死自己呢?”

    “和亲王说笑了,奴婢就是煮点红糖水”忍住想要掐死他的冲动,再开口,尔晴上下排的牙齿已经开始磨蹭打架了。

    “罢了罢了,你若真毒死自己,本王倒觉得可惜。这红糖水你也别煮了,跟本王出去,本王带你见些你没见过的!”他说的神秘兮兮,黑亮的眸子里贼兮兮的闪着光。一看就像是打着什么坏主意。

    “奴婢就不去了,奴婢还得赶紧把这红糖水送去给人。”

    “就这个?给皇后?”弘昼一脸不可思议,但转念又觉得不对。皇后的药自然是太医调配好的,哪由得了她胡来。再看女子似乎并无病痛。想来也只有她房里的那位了。

    “给她的?”弘昼问起话来倒是不避讳他身旁的小果子,只有尔晴才会谨慎的看小果子一眼。见小果子似乎都司空见惯了,便隐隐翻了个白眼点头称“是”。

    这下倒是让弘昼沉吟片刻,眼瞧着那红糖水咕嘟咕嘟的在锅里冒着泡。再煮可就要干了。弘昼赶紧踢了身旁的小果子一脚,问他“你会不会煮红糖水?”

    小果子委屈巴巴望着主子,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说“奴才未入宫前,替家里的姐姐煮过几回。”

    弘昼一拍手里的扇子,喜道“这就好办了,这红糖水你来替她煮!”说着,弘昼便顺了小果子的视线指了指一脸呆愣的尔晴。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领着小果子去到一旁拐角,片刻之后拿来一套太监服塞进尔晴手里。尔晴不知所谓的望着弘昼,只见弘昼笑眯眯的动了动嘴,一副老子就要看好戏的架势。“换吧,你是选择自己脱?还是本王替你扒下来?”

    尔晴一时语塞,心想这和亲王她前世有欠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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