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反杀(一)

小说:侯府贵妻 作者:粟米壳
    孟姨娘被那话惹得心惊,面上却无波澜。“大小姐用茶。”

    长乐郡主端足了当家主母的架势,这一场席面是为她女儿和姑爷的,不值当让这贱妇败了心情。

    宋吟晚抿了一口就搁下了,大热天里喝热茶,下去就是一身汗,“父亲,弟弟顽劣顶撞,跪了个把时辰,还那么小的孩子怕是饿坏身子。”

    “是啊,老爷,今个这场合怎么还能少了元哥儿。”孟姨娘也在旁软软帮腔。

    “那逆子顽劣成性,口出狂言,顶撞长辈,眼里何曾还有我这个当父亲的!”宋国公一听那句少不了便火气蹭蹭,“章哥儿就比他年长两岁,便能做文章,书院里的老师同学都是一片夸赞。同是我所出,怎就一个顽劣不堪,不思进取,我罚他罚错了么!”

    “元哥儿就是知错了,才利落去的祠堂罚跪,真心实意要改错的。”宋吟晚垂眸,眸中却落了寒意。

    “他知道?”宋国公嗤讽了声,“他要知道,就不会做出下药这等后宅毒妇才会使的卑劣手段!”

    长乐郡主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不待发作,被宋吟晚截去了话。新嫁的妇人添了温婉气质,乌眸闪动,话语却是绵软了几分,“父亲,元哥儿贪玩归贪玩,可从没做过出格的事,还那么小孩子,真肯定是他害的人?”

    宋国公的视线从长乐郡主转移到了担忧弟弟的宋吟晚身上,对上了那双眸子,原本的火气不知怎的就下去了些,语气也好了些,“当时那逆子说恨不得让他姨娘和庶姐死了呢!”

    “那他先前说了什么?可是道父亲误会了,他并没有做?”

    “哪一回不是听他如此狡辩!”

    “父亲,若是大人被逼急,气急了,也会说浑话,何况是一小孩子受了天大委屈。口舌之快让他领了惩罚,慌乱之间连着下药的事都不曾过问就扣下了,可万一这事真与他无关呢?”

    “那会是何人所为?”孟姨娘惊怕地捏住了巾帕,似乎不敢想。

    宋国公也阴沉了面色。

    元哥儿一个孩子没那样的心计,保不住,背后的大人没有!

    宋吟晚又道,“既是孙姨娘出事,女儿斗胆请了人过来问话,若是能问出了证据实情,也好将真正下手的人揪出来,免得祸乱后宅。父亲请。”

    她作势请了偏厅,处理家事。

    说是偏厅,其实也就与前边隔了一道金漆彩绘戗金祥瑞图屏风。高门大户要脸面,后宅的腌臜事露人前了不好。

    没过一会儿,那位孙姨娘随后就到,虽是苍白孱弱,走动却是无碍。

    可在宋国公瞧来,那是忍着病痛被折腾,分外可怜了。

    “请她身边的婆子来岂不一样,非得这样折磨人不成!还是你故意为你弟弟耍心机!枉我以为你嫁人之后收敛性子,竟是看走眼了!”

    “老爷,妾身身子已无大碍。”孙姨娘一口吴侬软语,让人不忍同她大声,仿佛能消解宋国公的火气,“大小姐早上还特意送了参须汤补气,妾身谢过大小姐。”

    要不说孙姨娘是读过书的,说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引人信服。

    宋国公仍是皱着眉头不展,坳着面子道了一句,“倒还算有些道理。”

    “还请姨娘将那天的情形再说一说,既是过了口的东西,一样都不要落下的好。”宋吟晚直切正题,瞧着像是为弟弟的‘罪名’担心,实则是不愿多浪费功夫。

    “是。”孙姨娘抬首,正好就瞥见了孟姨娘捂鼻子的嫌弃动作,面上顿时腾起薄红。她这两日受腹泻之苦,来之前特意换了身干净衣裳,自问周到却遭此羞辱!

    她眉眼隐忍低垂道,“禀老爷,娘娘,前日子妾身打起来就觉得身子不大爽利,朝饭用了小半碗白粥,就着伴碟的小菜,酸黄瓜跟腌芥菜,午时仍旧没胃口就没用,到了下午,元哥儿身边的平儿送来一盘庆丰楼的汤果糕,是妾身家乡的味道,酸酸甜甜很是开胃,倒是吃了不少。”

    孟姨娘仔细盯着她说话,听到这不由舒展了眉心。

    “之后呢?”宋吟晚问。

    “之后,还不到晚饭就感觉身子不舒服了。”

    “听到没,就是那混账小子做的孽!”宋国公气哼,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老爷,您莫自己气坏身子。”孟姨娘的手在宋国公胸口抚着顺气,绵若无骨。“今个实在不宜为了这样的事再起争执。”

    “娇娘,你怎的如此心软,她那意思可是想让旁人替那小混账背锅呢!”宋国公心下一片怜意。

    宋吟晚只问堂下,“那汤果糕都用完了?”

    孙姨娘摇头,“那庆丰楼的糕饼点心有时排队都未必能买上,又是妾身贪恋的家乡味道,没舍得一下吃完,便藏了一些。”

    孟姨娘嘴角勾起了笑,一瞬便逝。“既是如此,不妨请大夫来验一验,一验不就都清楚了。”

    宋吟晚觑着她,“正是。”

    孟姨娘掩过得逞,却听她下半句道,“府医辰时告假回乡,怕一时也回不来,而且又是府中老人,怕当中多有牵扯。不若就找外面德高望重的大夫,也好断个公正。”

    “大小姐考虑如此周全,可是有人选?”孟姨娘追问了一句。

    “我这怎会有人选,即使有也是父亲之友,太医院的林家与父亲一向交好,不妨请林太医走一趟。”

    宋国公皱眉,自家私事惊动外人终归是件丢人的事。

    孟姨娘瞥见,柔柔攀住了宋国公的臂弯,“老爷,今日这事若是没结果,妾身怕是睡都睡不安心了。”

    宋国公睨向宋吟晚,这女儿瞧着是长进了,不动声色却也不退让,一时也不知心里该喜还是忧,“罢了罢了,去请,递我的拜帖速速请人过来。”

    “是!”管家领了命走得飞快。

    不多时,孙姨娘身边的丫鬟也捧来了汤果糕。碟子里橙黄软糯的糕饼剩了一半儿,但在厅里多数人看来,约莫都已经认定里头是被掺了东西的。

    长乐郡主拉住了宋吟晚的手,手心发凉。

    宋吟晚被拉回了注意,反手握住了她的捏了捏,示意放心。“阿娘放心,一定能还元哥儿一个清白。”

    孟姨娘的嘴角几不可查的翘了翘,很快敛下。

    正此时,宋昱元冲了进来,冲孟姨娘气鼓鼓的,张牙舞爪的小样儿。得亏一把让婆子给兜下,拦到了宋吟晚边上。他仍不甘心地挣动,“撒开手,我是来找她对质的!”

    小胖子瞪孟姨娘,“是你让人给我送的糕饼,我本就不爱食,也是那人提醒说不爱吃也不好浪费,我才让平儿转送旁院子的!”

    “元哥儿怎还好赖别人了!”孟姨娘弱弱的一声,委屈极了。

    “喏,就是她!脸上有麻子的!”元哥儿准确无误指了人出来。“也是她故意说扶春园外头有蛐蛐儿,才勾得我去!好啊,原来是你一早算计好的!”

    “我的哥儿,今儿这日子怎经得起你这样胡闹!这般诋毁也叫人着实心寒呐!”孟姨娘又道,“林太医就要到了,哥儿要是冤枉的,就再等等,听林太医是如何说的。”

    且等林太医到了,查明糕饼里下了巴豆粉,这事儿就当是捅破了天。孟姨娘掩住了心底得意,恨不得林太医脚程再快些,她都迫不及待想瞧这母女俩被啪啪打脸的景儿了。

    宋吟晚轻啜了口面前凉了的茶,适得入口,满口茶香,再启口时,清冷声音掷地,霎时便将众人的注意都拉了自个身上。

    “元哥儿指认的丫鬟叫兰初,是随孟姨娘陪嫁过来的。”宋吟晚对上众人投来的不一眼神,笑了笑,“能指认她的,不单是元哥儿,带人上来。”

    随着她话落,由着几个国公府仆役领上来一伙人,约莫有十来个,多是市井平民,最边上的是衣服上绣着庆丰楼字样的伙计。

    “她模样生得还算好认,前儿出府登记的名册在,我就让人拿了她的画像沿街问到庆丰楼。道是这丫鬟手脚不干净盗窃主人家财物出逃,指认出来了有赏,巧得很,这些人都在这。父亲只管问。”

    孟姨娘的脸色一变,“你,你这是做什么?弄这么些个市井无赖到国公府,晚晚,你怎能这么作践人!”

    “国公爷,郡主娘娘,侯夫人……小人们能答的都录了证供,那是要上公堂的,绝不敢有假,小人真的见过这画像上的,就,就是她,买了一盒汤果糕,还捎带让送一些,小人印象可深!”那伙计跪在地上直言道。

    兰初猛地跪伏在了地上,“老爷,奴婢时常出门替姨娘采买果子点心,他们混错日子也有可能的,请老爷明鉴啊!”

    “不,绝无可能弄错的!”那伙计忙道。“掌柜买糯米一直是晋州那边供的,连日暴雨,没了来源,月初不得已才用了东记的,做出来的糕饼成色,软糯都不一样。”

    “那你看看,这是新米还是旧米。”眠春取来汤果糕给他瞧。

    “色偏白,而非醇正透出的橘黄,是新米!”

    “啊,是奴婢记错了,孟姨娘那日也想吃,着奴婢去买的,买来都吃完了,吃完了。”

    孟姨娘暗中狠剐了那婢女一眼,蠢东西。越说多,越容易被人拿捏了把柄。“老爷,怕不是兰初拿回来的时候招了人眼,这才有这巧合,妾身和孙姨娘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同病相怜私下亲近,怎会做出害她之事!”

    “孟姨娘也认为这汤果糕里被下了药?”

    “我只是觉得既是元哥儿身边丫鬟特意送过去的,许是有什么玄机的。”她冷不丁被问,又补了一句,“怕不是只有妾身一个这么想罢。”

    话音刚落,林太医由管家护送着赶到,与宋国公客套招呼了两言,就被请去糕饼。他伸手捻了一块嗅了嗅,又用手抿了些粉末放在鼻端闻,不单是一块,而是剩下的每一块都查了。

    “禀国公爷,郡主娘娘,这糕饼上的是糯米粉,并无异样,应当同孙姨娘腹泻不止无关。”

    “怎么可能?”孟姨娘脱口。

    “怎么不可能?”宋吟晚回身对上孟姨娘,一双眼儿漆黑幽邃,泛着慑人光泽。

    宋国公原也是糕饼被下药的思路,却不想不是,周下一扫众人惊疑之外,独独孟姨娘的反应尤为突出,落下了深意。

    “糕饼没有毒,可孙姨娘却是中毒了。”

    孟姨娘抑不住心头狂跳,“既,既是虚惊一场,想必是误会,误会了!”

    “还烦请林太医为孙姨娘再看看。”宋吟晚道。

    林太医看向说话的少妇人,自是知道好友家这么个女儿,如今看嫁人之后娴静许多,有礼有节,“谈不得劳烦。”

    便放了药箱,替孙姨娘仔细诊脉。

    孟姨娘瞳孔骤缩,身子一晃,“老爷,我不舒……”话还没说完,不偏不倚就倒了宋国公怀里。

    怎料宋吟晚的手更快,一把搭着她的手腕,一手掐了她的人中,只不过掐人中的那只手当即就被宋国公扼住半点没使力气下去,孟姨娘却又‘醒’过来。

    臂腕不知被按到了哪,生疼生疼,哪还装得下去。

    “这案子都要问到尾了,孟姨娘这当事的怎好避过去,这动不动就昏也是病,让府医好好看才是。”

    孟姨娘的脸青一阵红一阵。“你……”

    宋国公虽然女人事上风流,但是不蠢,此时已经看出了些许名堂,转头问了林太医,“林大人,如何?”

    “宋国公,你的这位小妾确实是中毒,头晕脑胀腹泻不止许是巴豆,好在用药及时,又温补了气血,尚不碍事。只是……”

    “只是什么?”宋国公急问。孟姨娘也吊起了一口气。

    林太医似是为难。

    宋国公有所意会,架在了这当口,“林大人但说无妨!”

    “不过厉害的是经年累月的虎狼药毒损身子。”

    始终如同空气般存在的孙姨娘在这时踉跄退了几步,仿佛风雨里的浮萍,嘶哑着含泪开口,“妾身一直以为是妾身体弱无儿女福分啊,十年,整整十年啊……”

    这一声声,仿佛质问敲打在宋国公心上。何况接连几日温宠。

    “——查。”

    长乐郡主亦是眼神慌乱,不自主瞥向了宋吟晚,却发现她眸光幽幽睨着孟姨娘。

    宋吟晚收回了目光,正好迎上,黏软得呼了一声。“阿娘,我怕。”

    长乐郡主便把人揽在了自己怀里头,哪怕知道那双眼里无半分惧意,“晚晚莫怕啊,阿娘一定把这恶毒豺狼揪出来,还后宅一片清净!”

    “查,府里每一处苑子,都给我仔细查!”她急声喝斥,焦妈妈立时领人气势汹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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