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也不管自己那句话对贾琏有没有产生影响,只带着林修玉、林齐玉和林安玉在婆子们的指引下上了荣国府来接人的轿子,在贾琏的带领下向荣国府行去。
黛玉幼时对荣国府没什么印象,上次和林如海一起来时,因着规矩,她也没往外看。
这次黛玉与林安玉同乘一轿,乘轿行了半日,也拘了他半日,林安玉早已按耐不住,毕竟三岁的小儿正是活泼好动、事事好奇的年纪。
得到黛玉首肯,他悄悄掀开纱窗一角向外瞧去,黛玉正好也能瞧见外面的景,原来已经到了荣宁二府的地界。此时,轿子正行到外祖的长房——宁国府的大门处。
只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
黛玉记得,前世来时,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此生不说上次和林如海一起来时,大开正门,主人相迎。就说这次,即使没有主人迎接,毕竟他们都是晚辈,也说得过去,但却是走的正门。
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后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八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
换人抬轿时,黛玉他们就与贾琏分开了。黛玉余光瞥见贾琏脸色苍白,还是皱眉思索的表情,就知道他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等人下轿。
黛玉扶着婆子的手,带着兄弟三人,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兄弟三人自小在扬州长大,那里的府邸皆是精巧灵动的,哪见过这般富丽堂皇的宅子,一时倒有些看花了眼。
不过,好在都是有眼力劲儿的,而且教养和规矩也都极好。什么好物什没见过,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目不斜视地进入房中。
还是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还是争着打起帘笼,只这次的回话却是变了,“表姑娘和三位表少爷到了。”
进入房时,黛玉领着三位弟弟先一步向贾母见了礼。贾母站在房中间,黛玉就这样为在场众人一一指了三兄弟,“这两个大的今年六岁,活泼点的是哥哥修儿,安静点的是弟弟齐儿,这小的是安儿,今年方三岁。”
黛玉扶着贾母去主位上坐下后,贾母方问道:“在座的这几个,你可都还认得?”
“外祖母,瞧您说的,我嫡亲的舅母、嫂子,哪有才两年不见就忘了的道理呀。”黛玉带着兄弟三人一一向她们见过礼,“怎么不见琏嫂子呀?”
贾母笑言:“这个泼皮破落户儿,你一会儿就见到她了。”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
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姿色上乘的姑娘来了。看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容貌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只是较两年前长开了些。
黛玉起身迎上来见礼,又为三兄弟和三姊妹互相介绍了认识,大家这才归了坐。
丫鬟们斟上茶来,贾母说道:“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一别经年,分隔两地,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感!”
“外祖母宽心,待明年父亲回了京,离得近了,您和母亲还不是想见就见呢。”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想着: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这来者也只能系那“凤辣子”了,也只有她才敢这样罢,往轻了说是泼辣直爽,往重了说,那就是放诞无礼了。
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黛玉上次来时,她大概是作为新嫁娘还稍显羞涩,不好意思太过出挑,哪像这次,打扮地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黛玉起身接见,打趣道:“哎哟,这是哪里来的神妃仙子下凡尘了呀,我这一时竟是不敢认了呢。”
这王熙凤也是个妙人儿,她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笑道:“天下竟还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上次惊鸿一见,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呢,今儿可算又见了,可要好好瞧清楚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
贾母笑道:“你们二人也别在我这姑嫂情深,互相打趣儿了。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你这几个弟弟也是年龄尚小,你快让他们坐下歇会儿。”
王熙凤听了,忙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了,可是喜欢极了,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
王熙凤忙携黛玉之手坐下,问:“弟弟们都几岁了?可也上过学?妹妹和弟弟们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一面又问婆子们:“表姑娘和表少爷们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王熙凤亲为捧茶捧果。
“琏嫂子有所不知,我们来前儿,父亲就写了信,让我转交给他昔日的一位同窗好友,请他教这哥儿仨课业。这每日里从前门进进出出多有不便,我呀,就厚着脸请外祖母给个恩惠,请外祖母赏个有一门通街的院子给我们姐弟四个。这样他们三个上下学出入也方便,而且,也不用麻烦琏嫂子再派人打扫下房了。”
贾母考虑片刻,说道:“府里东北角上的梨香院,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虽有些偏僻,却也安静,正适合几个哥儿读书。白空闲着,打扫了,你们住了也甚好。”
“那就多谢外祖母了。偏僻有什么的,反正我一天天的也是闲着无事,等将他们哥儿仨安排妥当了,我正好每天来陪外祖母解闷儿,只外祖母不嫌我烦才好。而且,也不消府里的人动手,只劳他们给领个路,我带来的人自个儿打扫去就是了。”
黛玉的房舍问题解决了,又见王夫人问王熙凤:“月钱放过了不曾?”
王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几个来给你这妹妹和弟弟们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
王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
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黛玉不管心里怎么想,她面上倒是做的极好,笑着向王夫人和王熙凤道谢,“我们姐弟四人刚到府中,就劳烦二舅母和琏嫂子费心了,二舅母和琏嫂子的心意,我也代三位弟弟收下了。只我们姐弟也不能在府里白吃白住,这五百两是来时父亲母亲交代的,就算是我们姐弟的嚼用。”
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推拒不收,就连贾母都沉下了脸,“你这是做甚,难道府里还能少了你们几个的吃食不成,哪有来外家做客还交钱的道理。”
“外祖母莫恼,您听我说嘛。若只我们姐弟来住个十天半月,我肯定不跟您客气,但这不是还有底下的一帮奴才嘛,难道府里还能白养他们不成。再说,也不是只住个三五天,我们可是要住三五个月呢,这花用可就大了。我也曾替母亲掌过一段时间中馈,知道这银子呀可是不经花。您若不答应,那我们姐弟却是不好意思住了,我们可就回林府了。而且,就这五百两,哪值得二舅母如此推拒,没得让底下的人看了笑话。”
黛玉用娇憨的语气说出最后一句话,却是让王夫人恨的暗暗咬牙,细看黛玉神情却看不出什么,一时也分不清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贾母却没注意黛玉的最后一句话,“就你歪理儿多。”
黛玉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言。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姐弟四人去见两个母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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