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艺人部：美丽宝贝模特大赛

    闪耀录影中心门前人来人往，门口排起了长队。这座位置略微偏僻的影棚还从没这么热闹过，比张灯结彩的开张第一日都要热闹。

    “第十届美丽宝贝模特大赛”几个字高悬空中，赫然在目。门外排队的无一例外不是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有的穿着舞蹈服，有的带着琴，真不知道这是选美呢还是才艺大比拼呢？

    一个个仔细看，女孩子们也谈不上有多少是真正的“美丽宝贝”。但是大多数都是女学生，青春朝气又健康，那天然未雕琢的样子令人远远望去都觉十分养眼。

    外面不远处还有形色不一的人拿包的拿包、拍照的拍照，等着自己的亲朋好友选完出来。

    文小火就站在距离入口不远的太阳光底下，颜色有些发黄的小寸头在阳光底下丝丝分明，他在等参加比赛的林蔚风。等了快一个小时，林蔚风的身影总算接近门口了。

    录影棚里设施简陋，普通的水泥地、一张高高架起蒙了白布的桌子，并排坐着四个不知所云的人物，他们身后倒是有一张印得花里胡哨挂着网红灯的背景板，这几个大概就是评委了。

    摄影录音在前面忙碌着，里面传来年轻女孩的声音：“各位评委老师，大家好，我是一名大学生，今年20岁……我，我来这里是想实现自己的梦想。我的特长是相声表演，下面我就为大家带来……”说着掏出了快板。

    “行行行，停停停。”坐在中间的微胖评委老师按捺不住了，“我这是模特比赛，不是相声比赛，我觉得你去参加相声大赛可能更合适些。下一个。”

    女孩悻悻地出来了。一个人收拾靠在墙角的背包，还掉了眼泪。

    文小火在一边看着，心想这女孩子挺周正的，淘汰得却莫名其妙。如果只是选美，那看看身材长相不就得了，既然安排才艺环节，人家千辛万苦准备了，怎么这么不尊重选手？真不知道这比赛是在搞什么鬼，是不是在玩弄人啊？

    她的包又大又沉，塞了这个丢了那个，看得人十分着急。

    “我帮你装吧。”文小火主动帮忙，女孩终于有点破涕为笑的意思，但脸还是皱皱的。

    “你从哪里来的？”文小火看她的包里有许多衣服，还有水杯和泡面，忍不住问道。

    “我坐飞机来的，一会还要去赶飞机。”

    文小火看了看那招牌，顿时觉得可笑起来，莫名攒了一肚子火。

    下一个女孩进去了，林蔚风排到了门口，跟小火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评委老师大家好，我也是一名学生，身高一米六六，体重47公斤，三围90、65、80。我的梦想就是当模特，当空姐，我的特长是古典舞。请评委欣赏一段我的舞蹈表演。”

    跳了几秒钟，中间的评委又叫了停：“我想知道你是想当模特，还是当空姐，还是专业的舞蹈演员？”

    这女孩没有上一个好对付：“两个都想不行吗？而且我刚才说了，舞蹈只是才艺。”

    “我支持你的才艺，不过支持不了你这个梦想。”毫无疑问，女孩又被请出去了，出门之前撇了撇嘴。

    林蔚风连忙走了进去，站在水泥地正中心，脸上立马由疲惫的表情变为整容式招牌笑容，一秒切换，无比专业。

    她的眉眼尽量向四面八方抛送着秋波，一对人造苹果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说话时声音婉转又造作，嘴部更是疯狂卖力，仿佛生怕评委耳朵不行，只能读唇语：“各位评委老师，大家好！我叫林蔚风，今年二十岁，我是一名演员。今天能来参加‘美丽宝贝’，我非常荣幸，心情十分激动……”

    “行行行，”评委这回连话都没让她说完，直接皱起了眉，“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你是演员是吧，你把脸整成这样，当演员能红吗？我这是选模特……”

    “我知道您这是选模特，我就是来选模特的。”

    评委一边摇头，一边讪笑：“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面巨大的墙，好像不是一个次元的。”

    林蔚风的表情还真不僵硬，瞬间挑起了眉，吊起了半边嘴角，声音也扎实了几个分贝。“哟，整容怎么了？整容就不能红了也不配跟您说话了？整容让我变好看了呀，如果您说我们之间有堵巨大的墙，那只能是我整容了我美，您没整容您丑呗！”

    会场哄堂大笑，“评委老师”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没事儿，我不嫌弃没整过容纯天然的。谁不是纯天然过来的！至于不一个次元这事儿，我觉得我也帮不了您，因为整个赛场有二次元的，三次元的，就您一个四次元的，审美跟大家有伟人脚步般的跨度，我们驷马难追。”

    那评委的脸又轰的一下红了，这回可能是真生气了：“有你这么跟评委说话的吗？尊重比赛，尊重其他选手懂不懂？不懂就别参加！”

    会场内外一阵骚乱，文小火就知道，这林蔚风又在发功了。

    林蔚风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我够尊重比赛的了，在场的姑娘也都很尊重比赛，您尊重选手了吗？选手的话都没说完就得下场，请问您这比赛不会是连这场地都租不起，还得赶时间吧？”

    微胖评委伸出拳头在桌子上一捶，脸也憋红了，指着林蔚风的鼻子说：“你别在这胡说八道啊，是我们评委的时间宝贵，没那么多时间看不值得考虑的选手。这么多选手在后面等着，你赶紧出去吧。”

    “我准备了大半年，凭什么你说不看就不看啊？你一会看一会不看，这叫比赛吗？比我们进门的时候你的心情好不好？我告诉你啊，这是你们评委的工作，辣眼睛也得看。看完了，我也算尊重了比赛，你也算尊重了比赛，我们双方都尊重，这才叫真正的比赛。音乐老师麻烦给我music，我要给各位老师展示一下毕生绝学。”

    音乐老师真的给放了music，那微胖的评委在台上脸红如同猪肝，目瞪口呆。林蔚风伴着热辣的音乐跳起了舞，她自己说了：这是她专门为这个比赛研发的舞种，叫“平地钢管舞”，即不用钢管的钢管舞，主要靠表情取胜。

    那就甭提多辣眼睛了。会场一片安静，时不时还爆出不知是喝彩还是起哄的声音。

    等林蔚风出来，带着一脸凯旋归来的表情，文小火上去替她递过了包：“怎么样，完事了吗？”

    林蔚风晃了晃手里的晋级证书，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不会吧？！就你跳那个舞？”文小火吓得不知道该说啥，之前觉得看不懂这比赛，现在更看不懂了。这都晋级了，那些有实力的选手荒诞的人生何处安放啊？

    “呵呵，不懂了吧，人家故意给我一张PASS证，叫我‘见识一下天高地厚’！呸……谁要参加他的复赛啊，我有病啊。”林蔚风大口喝着矿泉水。

    “那你应该是真的气到他了。”文小火心里倒觉得林蔚风是好样的。

    林蔚风又得意地笑了：“结果我拿着证走的时候你猜我说什么，我说‘记住了啊，这张PASS不是我争取来的，是你自愿给我的。’他更生气了，看着他那脸跟个猪腰子似的，就解气！”

    “说明他的品位就这样呗。只是你贬低自己羞辱他，我觉得很不值得。”文小火又在感叹了。林蔚风抱怨他多愁善感，这都是生意，较什么真啊？拉着他赶紧领工资去。

    到了比赛后台的临时办公区，林蔚风找到主办负责人，掏出结账单：“事情按要求办完了，赶紧签字吧。”

    负责人眉头一皱：“就刚才那出啊？把我们评委老师都给气坏了！而且你这是正面的宣传效果吗？”

    林蔚风眼睛一眯，俩手一揣：“我说，你们说的是要造势，要噱头，要网络直播上的宣传效果，说正面效果还是负面效果了吗？就你们那评委老师，他整个人就一负面特效，还是3DMAX的，我给他加个状态让他这名不见经传不知哪来的山村野炮火一把，他应该感谢我，还生什么气呢？旁边的另外三个评委是你们请的聋哑模特吧，一句话也不配合，知道我做得多累吗？我给你做出这效果不错了，明天数据肯定刷爆了。”

    负责人焦头烂额气急败坏地解释：“我已经说了这不是我们要的效果。”

    林蔚风翻了个白眼，把协议书拿了回来塞进包里：“行吧，反正定金已经交了，合同也签了，活也干了，不可能退款。没有结账单我们按法律程序走。”

    说罢转身就走，文小火连忙追上：“这就走了？这尾款他们会给吗？”

    “他们肯定会给，看着吧。”林蔚风边走边说，头也不回：“这比赛不就是这家公司自己借了个招牌赚噱头的吗？说不定公司老板就是那所谓评委老师，你以为这真是模特大赛，真选‘美丽宝贝’呢？要是真材实料，他们请我来干嘛啊？”

    文小火一脸吃惊：“那，这些姑娘都是真来参加比赛的？那岂不是被这伙人给骗了吗？”

    林蔚风停下来，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小火，你是真单纯假单纯啊，骗的就是这些个小姑娘啊。咱们也算是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了，你难道看不出那些个所谓评委都不是专业的啊？一群靠真实水平连圈子都混不进来的三脚猫，只能在外围瞎搅和，欺负圈外的小姑娘找自尊和存在感，还不如我们呢。你我好歹都是正经公司签约艺人，来就是接活演戏，跟他们较什么劲啊。”

    文小火没精打采，看着这些来实现梦想的姑娘，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们很多人看了宣传，千里迢迢来参加比赛，一两分钟就被打发走，连梦想的大门都没摸到。按照林蔚风的说法，这些人骗的就是小姑娘，利用的就是小姑娘的梦想，吃的就是这份人血馒头，安排得明明白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林蔚风和公司也靠这些活动赚钱吃饭，当一件可耻的事情已经成为一个现象，大家就都见怪不怪了，甚至觉得这事“正常”。

    就连这些参加比赛的姑娘，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比赛的专业性。大学还没毕业，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接受这种“现实”的熏陶，以后还会有什么可能性吗？

    他觉得气愤觉得可耻，但他也无能为力。他是公司当成偶像来培养的，在公司里呆了两三年，也没等到一个正式出道的机会。娱乐圈这么拥挤，怪象丛生，这些也都正常。

    林蔚风带着他来到路边，买了两份盒饭。

    他打开自己的那份，有两个菜：酱爆鸡丁和红烧冬瓜。瞥一眼林蔚风的，只有一个青椒香肠。

    “小林姐，你吃得这么少能行吗？”

    林蔚风素来生活节俭。别看她是百万级网红，但她从不挥霍炫富，她也有个演员梦，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真正的演员。

    “小火，你操心别人的时候得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了。你小林姐已经红不了了，做这份工作也就为了养家糊口。以后要是能当演员就到头了。可你不一样，有思想、有才华、长得帅，只差一个机会。你每次出现场都有导演什么的，有的也说你不错，怎么不搞搞关系呢？为自己铺条路。”

    文小火虽然做艺人，但性格却十分不活泼，不喜欢社交。林蔚风认为内向的性格跟他迟迟不能红是有很大关系的。

    “搞关系什么的……我不会。”文小火吃着饭，表情有些局促，“再说越过金子姐去认识那些导演什么的，会不会不太好呀。”

    林蔚风都替他发愁：“你怎么这么老实，脑子不活络呢？金子姐又不见得能跟着你一辈子！你不能因为有了金子姐，就永远拒绝社交，这对你不好。这样吧，你不如也做做直播，增加点曝光度，不要坐着就等机会找你。”

    文小火腼腆地笑了笑：“可我除了唱歌跳舞，什么都不会，也不会聊天。”

    林蔚风道：“不会没关系呀，就像这些女孩，碰壁是难免的，但不自己努力是永远没有机会的。为理想交学费，有时候也是必经之路，就看你聪不聪明，能不能看明白、看得透。明星不是青春饭，但出道必须要趁早，你要好好考虑了。”

    文小火觉得心理压力很大，但也知道林蔚风说的是有道理的。

    “我知道的，小林姐。”

    林蔚风又扒了几口饭，看了看表：“都这个点了，回趟公司吧。今天下午有例会，金子姐要给艺人部开季度考核。”说到这又瞥了一眼文小火，“别老让金子姐给你找补业绩，你呀，长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