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七岁时,我曾经给他买过一只珍珠兔,只有巴掌那么大,他见了,非常喜欢,每晚都会将兔子放在枕头边抱着入睡,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怕他爸爸的这种暴力行为会给他的心理认知造成偏差,就买一些可爱的小动物给他,希望让他明白,无论他爸爸怎么对我们,可这世间还有诸多美好在等着他。”女人吸着鼻子,眼泪簌簌下落。
“但是……那天,我回家后,他端了一道汤过来,说是亲手做给我吃的,那时我很开心,觉得他很懂事,并没有被一些外界非理性因素干扰,但后来他却告诉我,这是兔肉汤,就是我买给他的那只兔子……”女人握紧手,痛苦地砸着椅子扶手。
“再后来,我发现家里经常会有一些蛇,小鸟,青蛙的尸体,大多都是被砍掉头和四肢,皮也被剥了去……”
“为什么不与先生离婚。”
女人摇头:“我怕离了婚,会让他觉得自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所以一直忍一直忍,但我没想到,我的隐忍反倒害了他,让他在性格方面变得畸形——。”
“后来我带他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因为长期生活压抑下导致他对外界事物产生一种痛恨感,并且他有非常强的占有欲,那时候我觉得无可厚非,只要我能正确引导他,一定会帮他把这些恶习改过来,直到七年前,他匆匆跑回家,告诉我,他J杀了一个女孩,尸体就放在车子后备箱里。”
祝玉寒惊觉:“您是说他在以前就有过杀人经历。”
女人痛苦点头:“那时候我很怕这件事会对他未来的人生造成影响,就帮他一起处理了尸体,尸体就埋在我们家别墅的后院,我还请人在那里盖了一座雕像以掩人耳目。”
“我以为我是在帮他,我以为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后来我整夜做噩梦,心中一直备受谴责,于是我告诉他,不能继续错下去了,希望他能投案自首,不成想,他买通了南山病院的医生,说我有精神病,我被关在这里,一关就是七年。”
女人垂下头,眼泪滴在裤子上:“因为他告诉我,只有精神病的话才不会有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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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玉寒将车开上高架桥,恰赶上下班高峰期,在桥上堵了四十分钟,他有些烦躁,不停按着喇叭。
童嗣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精神,或许还深陷于刚才撞死狗一事中,祝玉寒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察觉。
二人赶回警局,傅怀禹也正好从储荣的研究所回来,两方碰面,饭也顾不得吃,打算先开会就现在手上一些线索进行分析。
“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先回家休息。”祝玉寒看不得童嗣这个样子,摆摆手想把他打发了。
童嗣这才回神,连连摇头,说一定要跟着一起讨论。
重案组与刑侦科两方警力坐在会议室中,墙上的投影仪循环播放着一些和罗生有关的影像资料。
罗生性格孤僻,从小目睹以及遭受父亲对母亲与自己的家庭暴力,母亲的隐忍使他长期处于一种极度压抑的状态下,或许是受父亲这种暴戾影响过深,导致他也将这种暴戾行为施加于动物甚至是其他人身上。
而就其母亲口供,现在在罗生家后院中的雕像下,还埋着一具女性尸体。
其实这么久来接触许多重案要案,庞大的信息数据直指家庭环境复杂者,而研究院给出的数据显示,23%-33%的罪犯都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尽管他们一直保持着为外界认可的“超我”,但内心存在的本我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无法被消抹,当本我的压抑超过一定程度,这就成了一个滥觞地。
警车穿过闹市区,向着罗生家驶去。
祝玉寒仰起头,手中夹着一根烟,烟灰掉在地上。
而自己当初之所以选择研究犯罪心理学,潜意识里不过就是想拯救自己。
孩子便是父母的缩影,在孩子未形成正确社会人格之前,你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
而本案件中的另一涉事者上官示迪,看似有一个美满和谐幸福的家庭,可从很小起,父母一直在忙工作,没有人管教她,更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正确的”价值观。
罗生因故意杀人藏尸被警方逮捕一事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没有人相信,这是一个经常从事慈善事业的人做出来的。
孤儿院的孩子们听说后吵着嚷着让警察叔叔把罗生放出来。
因为在孩子眼中,罗生是一个经常给他们带来礼物与玩具的人,他是圣人,甚至是超越将他们抛弃的父母的存在。
罗生坐在审讯室中,由刑侦科挂职科长,国内著名法学教授,也就是傅怀禹的父亲傅家森亲自审讯。
当高度腐烂只剩遗骨的尸体被警方从罗生家后院的雕像下挖出来的时候,伪善的面孔终于被撕下。
傅家森推了推无框眼镜,拿过唐乐光的尸检报告甩到罗生面前。
“交代吧。”
罗生抬头,白净的脸上充斥着满足的笑意。
“这女人是我杀的,唐乐光的死也跟我有关。”
警局门口,百余人拉起横幅控诉警察伪造证据。
因为在他们眼中,罗生是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人,他不需要杀人,因为他拥有世间美好的一切。
“唐乐光生前遭受过暴力行为,是你做的吧。”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罗生将手放在桌子上,身姿优雅:“对,她家境贫困,我就哄骗她跟我上床,你知道么,她还是个同性恋,你说恶不恶心。”罗生放肆大笑。
“接着说。”
罗生耸肩:“她的学费补助,都是我出的,所以,作为报酬,她陪我上床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就是担心她出去乱说,采用了一些威胁手段罢了,她自己受不了,要跳楼,跟我有关系?”
“因为你的不良言行,间接造成你学校中三个学生的死亡,你还觉得自己没错?”傅家森声音陡然提高几分。
“我威胁她又怎样,找几个行政处的官员一起玩她又怎样,不过就是因为她死了所以你们警察才会关注这件事,才会去调查死亡背后不公的待遇,那我呢,因为我活着,那么我的公道去哪里讨?”罗生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在笑。
弗洛伊德曾经说过,人有两种本能:
一种是求生本能,指的是人会采取各种手段保护自己;
另一种则是死亡本能,而死亡本能会让人产生破坏和攻击的冲动。
所以罗生一直觉得自己的暴烈与滥杀不过是出于死亡本能,是无可避免的。
“除了死者唐乐光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学生也曾遭受过你的威胁。”傅家森提笔,在笔录本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结”字。
“那么,根据学生口供,每晚都会在学校听到惨叫声,是否和死者唐乐光有关。”
罗生望着桌面,喃喃开口:“太刺耳了,她的叫声,太刺耳了。”
“还有呢。”傅家森捏紧拳头。
“没了。”
“确定没有?”傅家森的镜片闪过寒光。
罗生笑笑:“死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最终,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罗生因故意杀人罪,且藏尸长达七年之久,判处死刑,罗生没有提出上诉,欣然接受这一判决。
祝玉寒坐在办公室里,手指在键盘上飞过。
唐乐光坠楼案,死亡人数,三人,两人自杀,一人系属他杀,涉案者年龄大多不超过十八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圣维他尔艺术学院的校长罗生,最终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在这个庞大的社会群体中,还有很大一部分隐藏的罪犯正与常人无异的活在光亮之下。
而又在庞大的父母群体中,除从事相关职业外,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没有树立正确的家庭教育观,或许他们情有可原,忙着赚钱想给予自己的孩子最好的生活条件,但同时他们也忽视了一点:
在儿童十二岁之前,还未形成成熟的社会观,他们将父母的争吵甚至家暴视为稀松平常的小事,诱发孩子心中以攻击和破坏为本能的观念,崩坏的种子在幼小的心灵中植根发芽,最后长成罪恶的大树。
任何事件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
思起于心,外化于行;
很多人会不服于“我从你身上就能看到你父母的影子”这句话,但事实是,确实如此。
家庭是孩子的第一教育所,而从学校接触到的远远不及家庭带来的深远影响。
打下最后一个句号,存档发送。
祝玉寒关上电脑,穿好外套,锁了门打算离开。
夜空中繁星点点,城市中少见的夜景。
打开车门,刚要坐进去,忽然想起后备箱还有未处理的马犬尸体。
祝玉寒马上绕到车后,将马犬的尸体拖出来,打算扔进垃圾桶。
“这里面是什么。”黑暗中钻出一个身影,把祝玉寒吓得够呛。
定睛一看,原来是傅怀禹。
祝玉寒将马犬尸体扔进垃圾桶,拍拍手:“前些日子去南山病院找罗生的母亲了解情况时,童嗣在路上撞了一条狗,放了快半个月,都忘了,还好天气冷,没臭。”
祝玉寒跺跺脚,将脚底积雪甩掉。
“一起去喝杯咖啡?”
傅怀禹沉默半晌,然后点点头。
气氛稍显尴尬,祝玉寒坐在沙发中不发一言,只顾喝咖啡。
傅怀禹则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发呆,面前的咖啡渐渐冷掉也未有察觉。
二人喝完咖啡,祝玉寒起身去结账,傅怀禹倒是抢先一步走过去结了账。
“干嘛,我还不至于穷到一杯咖啡都请不起。”
傅怀禹没说话,踏出咖啡厅。
祝玉寒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不停搓着几乎冻僵的双手。
傅怀禹停住脚,忽而回头,直勾勾盯着祝玉寒,那眼神,高傲的不可一世。
祝玉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干,干嘛……”
“跟我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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