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暖风迟日

小说:我给庶妹当舅妈 作者:八十七
    朦朦胧胧,不知什么时候耳畔又响起密如鼓点的噪声,似乎还有细小的水滴落在脸上。

    青阳醒觉有异,一骨碌坐起来,才见头顶早已湿透的布幔正不住往下渗着水,外面隐约能听到隆隆的雷声,原来又下雨了。

    她垂眼看着前襟上那潮乎乎的一大片,不由蹙眉“啧”了一声,目光朝四下里搜寻过去,见角落处放有油毡,赶忙挪过去,刚伸手要拿,就听一阵脚步踏着“嗒嗒”的湿响走近。

    “……贼娘,这老天一会太阳一会雨的,究竟耍什么名堂?”

    立时便有人接口:“谁说不是呢,那峡口稍时多半又过不去,再这么耽搁,只怕咱们这趟差白跑不说,还要吃教训。”

    话音未落,又有人呵声反驳:“贼老天犯轴劲,咱们能有什么法子?反正误也误了,到前头渡口停船,正好上岸寻乐子去,都先把油毡盖好,别湿了货,其余的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青阳朝脚边的油毡垂了一眼,心下不由一阵紧绷,赶忙又朝四下里寻觅,存着侥幸之心想找个隐蔽角落躲躲,头顶却猛地一亮,那布幔已被揭开了。

    “咦,怎的有人!”

    “哪里来的‘粮耗子’,快捉住了!”

    一众汉子叫喊着,便有人伸手上前。

    青阳毕竟不是寻常柔弱女子,这时候早跳起身来,朝旁虚躲了下,看准时机踹在那人腿弯处,又飞起一脚,使足了力气将他踢翻出去,“噗通”栽入江中。

    “呦呵,还是个练家子,大伙儿快并肩上!”

    惊呼声中,众汉子便要一拥向前。

    青阳此时却不敢轻易出手了,她身上这点粗浅功夫是少时从芸娘家一个护院那偷师来的,练得也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表面上摆摆架势,一两个普通人尚可逞个威风,一但人多起来便应付不来了。

    她现下便有些慌,寻思着走为上策,眼角左右瞥睨,见附近的拖船都在三五丈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今之计,说不得也只有先跳进江里,再寻脱身之计了。

    想到这里,丝毫不敢停留,先使个虚招将靠近的人吓退,随即快步攀到堆叠的麻包上,却不料脚下一滑,竟失足掉了下来。

    青阳摔得后背生疼,咬牙刚想起身,就有人从左右上前将她双臂扭住。

    “看你这‘贼耗子’还往哪跑……咦,这……这还是个小娘子!”

    众汉子闻言都是一惊,随即纷纷直眉楞眼地朝她盯瞧过去。

    “滚开!”

    青阳两条胳膊被死死按着,使不出力气来,见有人朝自己俯近,不禁心生厌恶,趁其不备,一脚踢中他下颌。

    情急之下,这一脚力道十足,那人“嗷”声后退几步,已是满口鲜血,吐出两枚牙齿,望她恶狠狠地骂道:“臭婆娘,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话间已冲到面前,扬手正要打落,身子却突然一颤,“嘭”的撞在不远处的木栏上,哼也没哼便软垂垂歪倒在地,翻眼昏死了过去。

    众人都是一呆,不知出了什么事。

    青阳心头一动,转眸朝右手边望过去,果然见对面那艘漕船上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负手昂然,绯袍猎风鼓荡。

    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虽然不算娇生惯养,但自小长在显贵之家,哪曾遇到过眼下这般险境,此时一见狄铣,登时连那种又怕又厌的嫌恶都抛到脑后,反而油然生出久旱终见云霓的欣喜,几乎想也没想,便冲口叫道:“狄先生,我在这里!”

    一旦瞧见希望,连脑筋也活络起来,略想了下,又压声对左右道:“这个人便是江陵秦家豢养的死士,一贯的杀人不眨眼,你们要是不快走,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她假借芸娘的家世名号信口立威,只惊得旁边众人纷纷脸色大变。

    他们这条船正是投靠在秦家的名下,若这小娘子真和主人家有什么牵连,刚才那番举动岂不是捅了天大的娄子。

    尤其对面漕船上突然冒出那个鲜衣怒马的人,隔得如此之远居然都能出手伤人,更不由得不信。

    正自骇然怔愣,漕船上的人蓦地一跃而下,轻飘飘地从江面上掠过,红影虚闪,只一霎间便已落在了麻包堆上,居高俯睨,立时引得一阵惊呼倒退。

    青阳偏头望上去,雨势蒙着眼,却看他那件袍子竟不怎么湿,仍旧是一副轩然昂扬的样子,此刻也正落眼在自己身上,眸色淡冷,瞧不出关切,更不知在想什么。

    她索性也不避回那审视的目光,半真半假作出镇定自若的样儿,又冲他示意道:“狄先生,你来得正好,我这就随你走。”

    略顿了下,又添上一句:“若不是这趟出来,还真不知道下头的船帮里居然有这么多烂了招子,坏了心肠的狗东西,你即刻去找船头过来说话,定要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拿下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那双杏眼中的惶然只淡留余尽,漆黑的眸子轻轮着,不光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悸悸,还带着一股子狠劲,似乎要将旁边那些人都生吞活剥了似的。

    狄铣把这份泼辣和机巧都看在眼里,凝着她一身脏兮兮的男子打扮,泥污混着雨水在那张明艳的小脸上纵横交错,浸湿的秀发散碎黏贴在额鬓间,颇有些狼狈,可回望过来的眼神却兀自倔强,明亮亮的引人注目。

    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倘若是寻常弱质女流被一群男子挟持,除了挣扎呼救之外,恐怕早就吓得语无伦次,呆然失神了。

    她却有胆色,初时仗着有两分三脚猫的功夫负隅顽抗,寻机想往江里跳,还真有点处乱不惊的架势。现下就更不得了了,尚不算脱困,只见“救兵”到了,便开始狐假虎威,转着心思要报复人。

    他双眸微狭,忽觉这样子远比她翻窗爬墙时还有趣,唇角却不由轻翘起来,目光瞥移之际已转为寒色,寒霜凛雪般冷然扫过脚下的人。

    那群汉子原本就是些市井泼皮,随船混个糊口,一见这架势,知道再不走性命便当真堪忧了,当即落荒而走,没几步便醒悟这船也呆不得了,又慌不迭地都跳入江中,凫水逃去。

    看着那一个个失魂落魄的样子,青阳心下这才生出几分快意,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回头寻觅,见自己的包袱还落在不远处,赶忙奔过去捡起来,仔细捏摸着里面的东西,确定没有遗落,才松了口气。

    蓦地想起还有人在,便仰首回望,疏声淡语道:“刚才多谢三公子了。”

    这口气殊无多少谢意,倒像是嫌别人来得迟了似的。

    狄铣弯挑着唇角,眸色却愈加深沉,微一颔首便侧过身:“既是郡主没事,便到前面渡口寻条船,尽早回府去吧。”

    他一副事了拂衣去,大路朝天,各不相干的意思,说话间像是就要走。

    青阳不由急起来,追近两步叫道:“等等,你先别走!”

    刚一开口,又觉说不出求恳他带自己离开这拖船的话,咬唇横了一眼,恨声道:“都是因为你,我连家也没了!”

    自从那日离家,她心里的气就一直憋着,虽有芸娘开解,也没多少削减,这时仿佛找到了宣泄的渠道,再加上方才那一吓,终于忍不住就要发火。

    其实心里也知道,他不过是个外人,也没说过做过什么,这么当面叱责未免有些无理。

    但她从来都是个不肯轻易服软认输的性子,即便是自己错了,也要咬牙硬绷着,这时见他目光微异,眼露疑惑,索性梗着脖子回瞪。

    “看什么,可不就是你们狄家么?好啊,我母妃不在了,你们登堂入室,一家人欢欢喜喜,我就成了碍眼的累赘,要不是祖母护着,怕还活不到今天,可又能怎么样?现下连这层顾忌也没了,父王说乞巧节之前便要把我随随便便送去出适,你可知道我有多难受么?”

    青阳喊得喉咙发干,眼前却一片朦胧,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不愿叫他看出来,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这是我无意间偷听来的,要不然还真就只能认命听他们随意摆布了,换做是你,这样的家还待得下么?现在也没有别的路,你要么带着我一起走,要么就作帮凶,送我回那火坑里去!”

    狄铣凝着那张被雨水冲刷得略显苍白,却又因怒气双颊泛红的小脸,这次不像是在说谎,只是这度人以恶的脾气让他忍不住皱眉。

    不过,毕竟是个小姑娘,或许真是急了怕了,才会这样歇斯底里地发泄。

    他那丝不悦也只是一瞬,脑中却在想她刚才那句话,眸间有一瞬的迟滞,唇间吐出一缕轻叹:“那,先随我来吧。”

    话音未落,身影已掠到了青阳面前,托住她肋下,纵身跃起,转眼已在江面之上。

    青阳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有点措手不及,唇间轻呼,却倒吸了半口凉风和雨水进去,呛得差点咳嗽起来,赶忙探手揪住他衣袍。

    洋洋广阔的江面就在眼前,碧水波涌,不知深有几许,想起方才居然还想涉水逃命,这时不禁一阵后怕,手上也攥得更紧。

    狄铣带着她纵起纵落,几乎横过大半个江面,最后落到自己那条小棚船上。

    杜川正在前艄等候,见他出去半晌,竟揽了个少女回来,不禁暗自惊讶,嘴上没敢开口问,眼中却暗含探询。

    还没等狄铣说话,青阳便偎过去,环着他手臂,仰头娇声可怜兮兮道:“三舅舅,我都叫这雨淋透了,你船上究竟有没有衣裳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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