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里路说长不短,待两人行至景竹村,刚巧是日影开始西斜,外出农耕渔作、打猎砍樵的营生者陆陆续续回村之时。
景竹村背一靠座横亘巍峨的青山,那便是景竹山。不是山依村名,相反的,是村庄照着赖以生存的青山群林起了这个名字。目的是为了感谢景竹山给村民提供了丰饶的物质资源,野兔獐猪,鱼虾螺贝,树木林柴,蔬果草药,以及金铁银矿,都尽数蕴藏在了这座山里,让村民采摘颉取,维持了他们的生活。虔诚的善信们还为景竹山的山神专门建了座庙,立了副金身,时时祭拜,祈祷山神祝佑,景竹村风调雨顺。
道是心诚则灵,景竹村自建村以来一直平安喜乐,年年五谷丰登,几乎是没经历过什么天灾的。人祸,也只有六年前的那桩惨案罢了。
景竹村地势偏远,离镇上好长一段距离。正是如此,才少有外来人寻访村庄,今日突然来了两人拜访的客人,虽说其中一位戴了张看起来并不养眼的面具,但对村民来说,依旧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姑娘,你们是第一次来这景竹村吧?要去哪儿?我给你们带路。”
景竹村的村民历年来依山傍水的生活,可以说山清水秀的灵气滋养了村里每一代子孙,这村里的人,各个也都是如山水般至善淳朴的。一见有初来的拜访者,想着她们兴许不识路,便有热心的汉子主动上前来问询帮助。
连无欢不语,只觉不该用自己冷冷的声音去回应那份赤诚的热情,于是大小话都是由阮清岚开口的。
“多谢小哥。我们初来乍到,不识得此间路途,有劳你带我们寻间客栈投宿了。”
“嗨,那简单,你们跟我来。”汉子扬臂一挥,就为两人领起了路来,不时还转过头来,嘴里寒暄几句。
“两位是昌城人?”
“正是。”
“主城离我们这儿好长一截路哩,我们都是逢至春节才会让一些人去采集年货带回村里,来回怎么也要个一天一夜了,那可辛苦。所以平时啊,也没什么人会来我们村里,大老远的,怪折腾咧。”说完,这汉子又咧开嘴来,嘿嘿笑道:“不过这两天,竟然一次来了三位客人,好事,好事。”
还有别人?阮清岚问道:“那小哥可知另一位是何人?”
“看那样子,该是位大户人家的公子。比起我这种乡村野人,那可有风度去了。”汉子脸上依旧笑得灿烂淳朴,就像在分享一件趣事。
一路有说有笑中,汉子就引得两人进了村,踩着青砖路拐过几口巷,指着不远处高扬的香旆道:“就那儿,怕有来客识不得路,掌柜还专程插了根高高的酒望子哩。”
阮清岚抬眼望去,一块黄布红边的酒旗悬帜在高直挺立的木杆上。风一吹,就飘扬舞动起来,好不显眼。倒真是个引路招客的好事物。
“掌柜的,有客人来喽!”汉子笑着在客栈门口喊了声,随后便和身后带着的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来了来了。”掌柜小跑几步出来迎接,满脸笑容。
这景竹村如此热情好客,村民待人又真诚和善,很快就让人消去了远到他乡的陌生与不适感。
阮清岚别过头去看了眼牵在后面的那两匹高头大马,显然是不能随着进客栈酒堂里的,礼貌道:“看来我们得先将它俩安置好,敢问店家,马厩在何处?”
掌柜还没答话,倒是那汉子拍了下额头,抢着开口:“嘿,看我给忘了!姑娘你们在这儿准备留宿的事儿就行,马厩就在后面,我给你们牵去搁着。”
阮清岚接道:“那又要麻烦小哥了。”
“别跟我客气咧姑娘,你从进来一口一个有劳,又一口一个多谢的,现在还麻烦上了。这还挺让人不好意思哩。”汉子挠挠头,憨笑了几声:“我叫田午,就住在前面那家瓦屋里。你们远来是客,招待是应该的,有什么事儿叫我就行!”
田午将自己住的那间朱顶瓦房指给阮清岚看后,笑嘻嘻地就牵着马去找马厩了。
两人小跨几步进了客栈,寻了张木桌相对而坐,又点了几道平常的小菜,便坐着候起了菜来。
这客栈大堂里,倒也没多少人,除去阮清岚和连无欢。剩下的便是角落处另一桌上,独自酌着一壶酒的老者。
几乎景竹村的人都是友善的性子,那老者也是面目慈善和蔼。虽说鬓角有些许花白,体态也并不像年轻人看起来那样雄壮强健,但却更多了一分威严庄重。
掌柜端上一碟清炒的葵菜来,小声提醒:“那是村长。”
阮清岚点头应谢,眼底深沉,心里是在思量着什么。
待食至半晌,那边的老者也饮完了盏中清酒,方才负起手缓缓踱步而来。一双慈善的眼睛弯起,炯炯发出光亮,年纪高迈却是精神抖擞。
阮清岚恭敬礼貌地问了声好,连无欢依旧冷冷坐在桌旁,不发一言。
村长笑呵呵地缓步走来,坐在了两人中间间隔的那张长凳上,捋捋胡须问道:“两位是今天才来的客人吧,第一次来?”
阮清岚微微颔首:“初次来景竹村,还多亏了田大哥接待。”
“那姑娘觉得村里如何?”
“钟灵毓秀的福泽之地,言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村长笑地眯起了眼,看来对阮清岚这份赞美很是受用。“那姑娘可是来此处游玩的?”
阮清岚摇摇头:“我们此番是应诺寻友人而来。”
“哦?”村长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两人是远道而来专程寻访友人的,但对两人心里又增添了几分好感,“哪不知是村里哪位曾有幸与姑娘结识?”
“不是与我,是与先父。多年前先父曾外出背货回家,路过城郊外。那时正逢春节前夕,贼盗多生,不巧就打上了先父的主意。听先父说,当时多亏有位好心的英雄出手相助,帮他解了围,吓跑了贼盗,这才得以平安归家。”
村长听着听着点起了头来:“这倒是好。”
阮清岚又继续道:“后来先父感激于心,便与那位英雄结为好友,称道是有空便去家中拜访。可惜......”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如何?”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掌柜突然探头询问。
“可惜先父半年后便突发咳疾,不治身亡了。”阮清岚声音低抑说得伤心,让人听了都不禁心中一凉。村长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很是痛惜。
那伤心的人闭目将情绪平息了下去,又接道:“先父曾嘱托我,若是假有时日,定要亲自代他来景竹村,当面感谢那位英雄。”
村长听及此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姑娘你且与我说,你父亲口中那位英雄是村里哪位?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听先父说,是景竹山离山脚最近那一家中的猎户。”
“啊?”
是田午的声音,侧头望去就见他几步迈进了大堂,该是已经安顿好两匹马了。
田午大咧咧抄了根凳来坐下,四人就这么围了一桌。
“姑娘是来找山脚下那位莫性猎户的?”田午问到。
阮清岚点点头:“正是。”又见两人连带一旁的掌柜,脸上均是难为犹豫之色,疑惑问道:“是我唐突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不姑娘,与你无关。”田午连忙摆手,生怕阮清岚误会了去。
“唉。”村长长叹一声,解释道:“实不相瞒。姑娘,你要找的那位莫猎户,现今已不在人世了。”
再看田午和掌柜,脸上也是悲痛夹着些愤恨。
“这......”阮清岚惊异,询问的目光看向村长。
“姑娘可听说过连无欢?”
“略有耳闻。”
“当初这魔女手上不知荼害了多少条无辜性命,莫猎户他......唉!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要受此残害!”村长淡淡的眉毛攒在了一起,面上表情也是痛惜愤然。
连无欢沉默地旁听着,这些被诱导的诋毁谩骂,她早就习惯了,伤不得她分毫,如今只想查出真凶意欲何为罢了。
悄无声息中,阮清岚温柔得似要包容一切的目光看了看她,像是在安慰。随后才开口,痛惋道:“那岂非先父生前心愿,无处可终了?村长可否告知莫猎户是如何丧命的,也让我能有机会拜祭时转达于先父。”
“姑娘......”面色同样极差的田午插话道:“你是有所不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好像是不忍再说下去。
良久,村长悲痛地闭上眼,摇了摇头,才将话说了出来。
“那魔女不知心思是如何歹毒,仗着武功高强,就肆意凌虐起人来。我们赶到莫家时,那一家四口,除了外出拾柴去的猎户儿子,其余三人,夫妻和家里的小女儿,都是惨死呐!”村长气地握拳锤了下桌案,桌上瓷碟一抖,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的响声。“每个人皆是大大小小几十道伤口布满全身,仵作检查时说是入肉不伤骨,没有致命伤,却是让他们流尽浑身鲜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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