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肉在砂锅里炖了将近三小时，层层飘香缓缓往上飘, 氤氲了整个农家屋。
阳台上摆了满满的盆栽, 金桔、火龙果、番茄金红交加, 悬挂其上，这些盆栽植物个头普遍较小, 全靠数量撑着。
他们俩在二楼没待多久, 因为蒋夜的第二抹意识又上来了。
打完一架后, 酣畅淋漓，正好吃晚饭。
一个普普通通的方木桌子摆在上面，闻时和烛阴各占了一侧, 动作同步地捧着碗，齐齐看向厨房。
蒋夜留了一小锅，剩下的都装在了一个大碗里，端了出来。
晚饭很简单，一大锅板栗炖鸡汤，再加两样小菜，一样是清炒时蔬, 取材于家里自种的小青菜, 青翠欲滴，叶片柔软、叶茎脆生生的。
还有一样是野菜炒鸡蛋, 这个野菜学名蒋夜也不知道，但是小时候吃过奶奶烧的, 与闻时去后山的时候看见便摘了点回来, 加入生抽和耗油, 再跟土鸡蛋一块炒，可以去掉野菜本身的苦味并提鲜。
蒋夜把鸡汤放下去拿另外两道菜的时候，趁着闻时没转身，把剩下一小锅送到了白泽和鹿蜀的房间。
弄好回来后，发现自己面前那个空碗已经被装好了，里面塞了个鸡腿。
闻时很大度地让了鸡腿出来，自己盛着鸡汤先喝了一口。
“好喝吗？”蒋夜拉开座位，象征性地问一下。
闻时喝了一大口，野鸡鲜味足，与板栗交织在一起，汤汁丰盈，呈金黄色，炖了这么久，汤汁早已融合了野鸡肉和辅料的味道，鲜美多汁，油腻也是恰到好处。
另外，鸡汤还有点烫，流到胃里宛如带入一道暖流，把秋季的凉意都吹走了。
闻时心满意足，朝蒋夜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真的不错，比我们部队整天啃馒头喝粥好多了。”
“如果你可以提供食材。”蒋夜回他，“我愿意牺牲一点调料和时间。”
闻时笑了笑，突然转过头，手臂撑着腮帮子，深邃的眼眸看着蒋夜，眉头一挑，轻佻道：“你这是暗示以后想为我做菜吗？”
“......”蒋夜埋下头，夹了块鸡肉咬在嘴里，嚼吧嚼吧两下咽了下去才说，“我没说。”
烛阴全程无言，扑哧扑哧埋头吃鸡汤，听到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话才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蒋夜理了理鬓发，把泛红的耳根子遮了。
“？？？”烛阴无法理解，抬着茫然的眼神想询问蒋夜，然而后者很快看过来，面无表情地加了根小青菜塞住了他的嘴。
野鸡肉肥多汁，小青菜和炒野菜也是清爽解腻，两人三崽都是吃得心满意足，等天色黑了之后，闻时继续去隔壁家的沙发上睡，而蒋夜则回了屋子。
她屋子有一个电池式的小座灯，为了她晚上需要看笔记所用。
如往常一般，蒋夜拿出笔记本，先翻到崽崽们那页过一遍他们的身体基础数据，然后再翻到最后一页，把物资的收入与消耗记上。
算了一会，才关灯休息。
第二日，蒋夜恢复了正常的生物钟，在天际有一片鱼肚白的时候就起床，先是用井水给院子的果树、蔬菜还有上面的祝余草浇好水，再煮上一点稀粥当早饭。
农家灶再次开火，为今日的村庄添加了第一道烟火气。
煮粥的米稀薄，看着也没什么味道，不知为何，蒋夜莫名又开始想念昨天的那只野鸡，不知道闻时今天可不可以再打一只过来。
她一边煮粥，一边胡思乱想着。
突然视线掠过一丝黑影，定睛看去，一只鸽子正好落在了她的灶台边，抖了抖羽毛，豆子般眼珠子转了过来，朝蒋夜迈进两步。
“？？？”蒋夜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反复看了几遍，确定这是一只肉多肥嫩的鸽子，羽毛也十分漂亮。
蒋夜眼睛一亮，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煮鸽子的方法，炭烤乳鸽、炖鸽子、爆炒鸽子……
美味仿佛已经出现在了眼前，蒋夜眼神炽热，看着眼前的美味，第一次感谢自己吸引小动物的天赋技能。
前进的鸽子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停住了。
蒋夜顿了顿，怕吓到自己餐桌上的菜，赶紧把脑袋歪了歪，假装看粥，用余光看着鸽子。
那鸽子见状，慢吞吞移过来，眼前这个女孩身上有极其熟悉且温暖的气息。
它收起羽毛，抬起脖子，闭上眼睛，正想蹭蹭那温暖的皮肤。
------天旋地转，身子骤然被掐住，传来隐隐阵痛。
“咕咕咕咕！”鸽子拼命扇动翅膀可是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面前那个温暖亲切的姑娘靠近自己，极其熟练地开始拔自己的毛。
鸽子豆子般的眼满是惊恐，连忙抖抖翅膀，把一个纸团让了出来，砸在蒋夜的手背上。
蒋夜目不斜视，随手把纸团一扔，继续拔鸟毛，一遍感慨：“这个肉真的肥啊，要不还是做炒的吧。”
“……”鸽生无望，它只能拼命用翅膀和脑袋指向那个纸团，但是蒋夜不为所动，专心致志在脑海里过炒鸽子肉的做法.......
幸运的是，当蒋夜拔了一半羽毛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不对劲。
——这个鸽子身上有一个红红的圆标记，中间乱七八糟画了几条线，看似是随手勾勒，实际上这是某个疯子专属，因为村子里家畜混在一起难以分清，她就喜欢用这个标记。
小时候奶奶还在蒋夜身上留下过，怕认不出自己的孙女。
蒋夜面无表情，很是不满，不过还是一手抓着鸽子，觉得读完信还是可以吃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她找了个笼子，把折磨得半残的鸽子随手丢进去，擦了擦手，把那个纸团打开。
这次的纸团纸质相当不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很薄很轻，一张A4纸卷成一团只有几毫米的宽度。
蒋夜扯开，入目第一句就是：“孙女啊！过得好吗？我很想念你啊！可惜奶奶这边实在是太忙太忙，走不开。”
“哼。”蒋夜轻嘲一声，嘟囔道，“老狐狸，我过得好不好你能不知道吗？扔下一堆烂摊子能有点自觉行不？”
吐槽完，她再往下看，接下来一大半都是抒发奶奶对于孙女的浓浓想念之情以及不能陪在她身边的深深愧疚。
蒋夜看都没看，毫不犹豫把这段跳过，进入最后一段，奶奶十分痛心地写道，十年前，因为付不起蒋夜的学费，把一只神蛋卖掉了，让她这几天去把那只可怜崽子接回家，后面接了一个详细地址。
等会？
这个切换得有点快。
蒋夜有点没反应过来，对于危险本能敏感，眼睛一扫，又看到最后一句。
“鸽子我养的，别吃。”
“……”蒋夜表示奶奶这句话毫无用处，她重新将纸团揉成一团，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向鸽子。
鸽子泪眼汪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甩了甩羽毛，指了下蒋夜，又指了指灶台上的纸团，再对着自己。
蒋夜不理解，继续拽鸽子。
岂料鸽子又扔出了一个纸条，上面写了几行字：“包到信鸽，服务周到，省内三天到达，省外不超过半个月，全国包邮不收费嘤嘤嘤！”
这个纸条已经有些破旧陈腐了，不知道用了多少次。
“……”蒋夜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敬佩这有灵性的信鸽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奶奶。
杀鸽子的手停住了，蒋夜转身回屋，撕了张纸，半蹲在灶台边，抬起手。
笔尖在碰上纸的时候却顿了顿。
她要问的问题太多了，关于她脑海里的意识、山海录、神兽........
思忖了许久，蒋夜还是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重新抓出那只鸽子，遗憾地看了它一眼，然后把它放了。
吃了苦头的鸽子扑棱了两下自己少了一半羽毛的翅膀，“嗖”得一下飞走了。
蒋夜看着手里那个纸团，这才慢慢开始消化中间那段话。
这封信有两个重点------奶奶现在过得特好，以及她又要有一个熊崽子了。
“……”蒋夜觉得自己现在很不好。
她看了看那个地址-----K省省会城市XX广场滨海大厦，重重地叹了口气。
#
下午，全村人前去红糖工厂榨甘蔗。
稻谷晒了三天之后进舂米机，把米糠存下来当做饲料，而剩下的便是米粒了。
一层水稻田再加上三天的耙米，蒋夜挥洒不知多少汗水，最后光荣地收获了-----半袋大米。
她掂量了一下，再一次叹气，之前的大米已经只剩下一个底了，这半袋也撑不到半个月。
虽然蔬菜水果鸡蛋都很足，饿不了肚子，但是没有主食对于崽子们的发育也不好。
蒋夜思忖过，想着或许可以从马铃薯中提取点淀粉出来做点面食面饼什么的。
弄好家里的事情后，她出门前往红糖工厂。
闻时早上跑去深山训练，中午回来，正好和蒋夜一起过去。
见到闻时的时候，蒋夜下意识就往他身后瞄了瞄。
闻时乐了，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等会我去抓鱼。”
蒋夜这才恢复了神采，和闻时一块过去。
这个村庄大面积种植甘蔗，是本市很著名的红糖基地，甘蔗按理没这么早，幸亏了暑夏那疯了一般的昼夜差，甘蔗长势太好，把收获节提早了一个多月。
红糖工厂虽然除了收获节都是关闭的，但是位处于村口，离边上几个村子都很近，偶尔也可以看到晃荡的丧尸。
二人走到红糖工厂门口，正好看到赵福全还有那两位“知识分子”在聊天，赵福全看起来挺兴奋的。
将夜路过他的时候听到一句：“真的，那个人这么厉害？那我带粮食过去他肯收我吗？”
脚步微顿，蒋夜拧了拧眉头，脸色不太好。
闻时也听到了，注意到小姑娘的愁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问：“担心什么？”
“没事。”蒋夜回他，继续往前走。
平时赵福全时不时就要来请教她，而这段时间一次都无，蒋夜当这个军师本来当得就不是自愿的。
既然他更相信那两个知识分子，那也正好，万一他投靠了别人，以后与她再无瓜葛。
甘蔗榨红糖的步骤繁多，先是需要将甘蔗踩出水来，将汁水依次放入八口大锅，依次煮开，弄出上头漂浮的脏物，取下面的汁水，连续煮八次，最后一大锅只能凝聚成小小的粘稠一团。
初步做好的红糖可以浇在麻花、山楂上面分别做出一些不一样的食物，也可以放在板子里晾干，切块切碎变成红糖。
蒋夜小时候特别喜欢这种甜甜的东西，与白糖不同，红糖有种特殊的味道，黏黏的，以前在村里大伯晒干红糖的时候，她会偷偷拿一块含在嘴里，甜甜腻腻的，还有些粘牙，确是可以不停拿、不停含一整天。
熬红糖一直都是村里的传统，今日大家一个个投身进来，不过人比之前少了一大半，几十个锅子也只启用了一小半。
蒋夜扫了一眼，大家虽然还是那个动作，却没了之前的激情。
毕竟缺少了一起享受收获的人了。
“又皱眉了。”蒋夜正胡思乱想着，闻时突然弯着身子，微微侧着，看着小姑娘，用手指往她的眉间点了点，“有我在，你还在担心什么？来，笑一个，……嗯，虽然忧郁美人也很美，但……还是笑起来好看啊！”
蒋夜伸出两根手指，往自己的嘴角往上扒拉一下，恢复了自己波澜不惊的表情，不再多想，跟在闻时后头，突然想到什么，问了一句：“闻时？”
“嗯？”
“你是不是下次任务要去K省省会，我想能不能……”蒋夜慢慢开口。
“不行。”她还没说完，闻时直接打断了她。
蒋夜脚步顿住：“我不给你们拖后腿，我现在的医疗兵水准已经够了。”
闻时神色骤然严肃，在蒋夜面前半跪下来，说，“太危险了，蒋夜。”
“我自己承担危险。”蒋夜说。
闻时继续摇头，神色坚决：“这次……我真不能同意了。----那座城，专家预测，伤亡率至少达到80%，而全军覆没的可能性……也到达了50%啊！我们这群人都是把脑子架在腰上选择去的。”
“蒋夜，你没有义务。”闻时补充，“这只是我们的责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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