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回来的甘蔗堆得如同铜墙铁壁,闻时弯下腰, 在别人的目瞪口呆中, 双手各拿了厚厚一捆, 肩膀上又扛了一捆,歪着脑袋稳稳夹住, 轻松转身往回走。
小姑娘站在一个铁皮上, 来回走动, 偶尔蹦两下,而铁皮下堆满了甘蔗,村子用的方式很原始, 粗糙地把甘蔗挤出汁。
闻时眯着眼,看她咬着下唇,一脸不满,上蹿下跳,工作效率简直不知道多高。
他嘴唇勾了勾,把新鲜甘蔗堆在一边,等着蒋夜发泄完这波, 替她换上新鲜甘蔗。
蒋夜在甘蔗上跳了一个多小时, 总算冷静了点,从上面跳下来, 站在闻时面前,抬起头质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去?我听医疗兵姐姐说过, 你们缺人所以也在招平民不是吗?而我可以买一送一, 烛阴能够碾压多数异能者这事, 你也是知道的。”
小姑娘严肃认真,被那双猫似的杏眼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闻时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头,弯下腰,道:“主要是危险知道吗?我们招人的信息挂出去多久了?奖励又有多丰富?但现在有多少人报名?”
闻时右手拇指与其余四指并拢做出一个手势:“是零。——死亡之城这种地方,没有人愿意去。”
“......”蒋夜抿了抿唇,犹豫了下,扔出一句,“我不怕。”
“你怕的。”闻时注意到小姑娘那瞬间的迟疑,继续说,“所以,还是算了。”
话音未落,他迈步要回去搬甘蔗,眼前蓦然落下了一道阴影。
蒋夜拦在了他的面前:“闻时,你不能左右我的选择,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直接去找你们基地长官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倔呢?”闻时叹了口气,带着蒋夜在边上一处长木椅坐下,手臂撑在后面的座椅上,侧着头问蒋夜,“有什么必须去的理由吗?”
蒋夜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闻时知道她不想多说,也不再问,而是转了一个角度问她:“那个死亡之城,据侦察兵数据,数量至少十万,异能丧尸数不胜数,你.......能控制住自己吗?”
蒋夜身体骤然僵直,闻时这话直接点在了点子上了。
危险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能力的曝光。
只是再多的担忧,也比不上寻找第四只神蛋,只能临时随机应变了。
她抿着唇,两边的鬓发落下,遮住了侧脸,闻时只能看到对方轻颤的睫毛。
“你还愿意去吗?”闻时问她,说完之后看蒋夜半天没反应,心下了然,准备起身。
而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句,随风落在耳边,坚定有力:“我要去。”
闻时起身的动作停住,又坐了回去,扭过头,眉毛拧在一起,问:“认真的。”
“认真。”蒋夜侧头,回他。
“.......”闻时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他看着小姑娘那不动摇的眼神,突然站起来,把小姑娘拉了起来。
“如果我去跟长官说,你想去也去不了。”闻时看着小姑娘的脸色垮了下来,有点当好人还得被人骂的憋屈。
他内心唏嘘了会,往四周看了看,抽出边上的甘蔗,然后扳成约十厘米的长度放在自己的头上。
“蒋夜,帮我左边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闻时说。
蒋夜不明所以,闻时又诱导道:“别怕。”
她这才凑近闻时,手指探向了他的口袋,摸到一个冰冷东西的瞬间,身体骤然僵住了。
——是一把手/枪。
“蒋大小姐,你连拿出来的勇气都没吗?”头上轻佻的声音传来,可以想象闻时现在那欠扁的表情。
蒋夜抿着唇,心一横,把枪/支拿了出来,这是把92/式半自动/手/枪,枪声全黑,握柄处有道划痕象征其曾经陪过主人闯过枪林弹雨的光荣经历。
冰冷的枪/口与枪/身,点点透过肌肤,一丝丝往身上传。
闻时看着蒋夜脸色微变,在他心中,在这个文明社会正常长大的人,对于这种暴力、血腥、压倒性的强势代表----枪/支,一般只有两种想法,极端的兴奋……或者是极端的恐惧。
小姑娘如此推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想必肯定不是前者。
蒋夜努力克制自己的手不哆嗦,却听到那边闻时一笑,又道:“蒋夜来,朝我头上的甘蔗打一枪。”
闻言,蒋夜手一抖,险些没拿住。
她抬起头,看到闻时已经退到距离她大约三米的位置,身体笔直如松,肩膀连成一线,昂首挺胸,眼神平视着蒋夜,胳膊自然下垂,上面的甘蔗也能屹立不倒。
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站在自己面前,丝毫没有退缩,他头上顶着那不到三厘米宽、十厘米长的甘蔗,在他高大的身体衬托下,显得如渺小。
如果他是靶子,这起码是九分以上。----而且不容许错误,一但错误,她会直接爆了闻时的头。
手里的枪/支在抽离着她的体温,蒋夜看着闻时,慢慢抬起手/枪,又放下。
闻时笑了:“蒋夜,缺少足够自信与魄力没法上战场。”
他正要取下甘蔗,余光一扫,看到小姑娘又举起了手/枪,枪口正对自己,眉头一挑说:“怎么?想试试。”
“我无所谓。”蒋夜眸子平淡如水,虽然手还有微微颤抖,但脸上很是淡定,嘴角勾了勾,露出两个小酒窝,说,“我不介意开枪,但是我从来没学过开枪的步骤也没瞄准过。”
小姑娘继续道,学了点闻时之前的轻佻嘲弄:“如果你有这样的自信和魄力来接受我开的这一枪的话.......”
她略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闻时黑着脸,扔了甘蔗,大步流星走过来,拽着蒋夜的手臂,带她去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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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边生长的茂密野草,闻时站在她的身后,一点点指导她开枪的要领。
“首先是调整呼吸,不均匀呼吸会使枪口抖动,肩膀放松。”
闻时拍了拍她的肩膀,移了移她的动作,顺便把她头发弄到了后头,嘀咕一句:“头发太长也影响了射击。”
“需要的话,我可以剪。”蒋夜身体笔直一动不动,她保持单手举枪已经进三分钟了,酸感几乎蔓延了整只手,然而闻时没说,她也没问,全忍了下来。
闻时还真没想到小姑娘决心这么大,挠了挠后脑勺,觉得剪了头发可能自己比她还心疼,跟她说:“先绑起来吧。”
蒋夜照做,绑好后立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快速射击的时候。”闻时握住蒋夜的手,热度自手掌上传过来,距离也是呼吸可闻,明明是那么暧昧的气氛,二人却一个比一个严肃。
闻时神经大条,而蒋夜全身心都注在了手/枪上。
“先将准心对准目标,再快速抬起照门,形成三点一线。”闻时一边说,一边带着蒋夜的手找感觉。
“试试看,打前面那棵树。”闻时自她耳边慢慢说。
蒋夜努力看清视线,如他教授的一样,拉套筒、上膛、瞄准---再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
子弹冲了出去,但没有打中柳树,而是落在它边上的土坑里。
闻时笑了笑,拍了拍蒋夜的肩膀:“好了,在家里好好待着吧,珍爱生命。”
蒋夜紧紧握着手/枪,她眼睛有一点点闪光,而且聚焦的时候,视线盯着同一样目标会产生模糊。
她没理闻时的话,又开了一枪,依旧落在了土堆里。
“啧。”闻时感慨了一声。
第三发,离树干更远了,打中了边上那棵。
“你要不……”闻时刚要说话,那边的小姑娘却突然转身,抬起头,与自己的距离骤然拉近。
几厘米的距离,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那平静的眸子,感受到均匀的呼吸声,以及扑面而来的淡淡清香。
闻时一时卡壳了。
蒋夜不为所动,嘴唇翕动:“三十发。”
“什么?”闻时几乎是机械式说话,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满脑子都晕了,连忙移开视线。
但是蒋夜的目光紧紧攫住他:“如果三十发之内我做不到,我就放弃。”
“……”闻时脑子清明回来,他看了看小姑娘,说,“不可能做到的。”
“万事都有规律,射击亦是如此。”蒋夜笑笑,“我不懂你们射击参数,但我懂物理,肉眼能直接看出距离,也能感受风速,两秒可以心算出一条抛物线轨迹。”
“手/枪不需要这些。”闻时提醒说。
蒋夜后退两步,眼神张扬而自信:“即使变量小也不能忽视,这是我们学霸的尊严。”
闻时: “……”
“等着瞧吧。”蒋夜道,“三十发。”
“好。”闻时点了点头,点了点蒋夜的额头,“等会见。”
“嗯。”
闻时就在蒋夜附近寻找丧尸以及打点猎,他认为,最后小姑娘必然还是失败。
最开始的任务是瞄准他头上的甘蔗,一线狙击手都不太敢这么做。
除了自身的实力,其实更考验的心性,对于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还有不畏风险、勇敢直前的气魄。
很少有兵可以做到,即使他们已经上阵杀敌了N多次,也没法这样对战友开枪。
他就当做用三十发子弹给小姑娘玩玩了。
闻时溜了一圈,约两小时左右,回去找将夜:“回去了,别玩了。”
蒋夜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听了这话,才慢慢跟他走。
闻时看她表情严肃,心下了然,一边爬山一边安慰她:“我八岁就开始摸枪了,到现在也没适应下来。没事,就当做学习了,下次,还可以防身用。”
蒋夜全程沉默,看着闻时的背影,骤然停下了脚步,慢慢抬高手。
“我跟你说啊,那里是真的危险,还是别去的好。”闻时喋喋不休,用手抓住边上的岩石,正要往上爬。
就在这时,他身体一僵,长期培养出来的危机意识涌了上来,猛然扭头。
一颗子弹划过空气极速而来,闻时睁大眼睛,亲眼看到了它从自己的鼻尖堪堪擦过,距离甚至不到一毫米!
开枪的人丝毫没有犹豫,三点之线,直接发射,手感、视线感全部都是在最完美的状态。
其中还夹杂着小姑娘漫不经心的声音:“闻时,记得说话算话。”
“!!!”闻时离危机这么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蒋夜勾唇一笑,收回枪,站在闻时面前,摇晃了一下脑袋:“还有一发,本来想打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
小姑娘朝着自己明媚一笑,把手/枪还给自己,“还你哦。”
闻时看着那把□□,脑子里涌过大量想法。
疯了吧?
这他妈都毫不犹豫地开枪,是多恨自己?
闻时开始回忆自己以前,也没得罪蒋夜啊。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怎么做到的?”
蒋夜意味深长地看了闻时一眼:“学霸的尊严。”
“???”
她继续说:“对于牛顿物理学至高无上的迷恋与信任,刚刚我算过了,误差不到一毫米,你是安全的。”
闻时:“……”
重点是不是有点弄错了。
蒋夜缓缓往前走,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断抖动的手指。
闭了闭眼睛,感受刚刚那一瞬间的恐惧害怕。
拔枪而出的时候几乎强迫了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强按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明明不会出事,科学计算全部正常,却在那一刻,看着闻时的背影,有点下不去手。
蒋夜抿着唇,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全部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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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省省会作战前夕军团集合阶段,医疗组迎来了一个新人,据说是末世解救行动开展以来第一个志愿者,年仅20岁。
小姑娘背着一个医疗包,牵着一只萌破天际的娃娃,穿过目瞪口呆的军营,最后落在了医疗组的边上,站在里面。
她很有礼貌地跟边上的小姐姐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蒋夜。”
众人有点恍惚,觉得上头是不是疯了。
K城省会刚刚下过大雨,天空还没转晴,阴云密布,笼罩着整座城市,自然形成了一个旋螺状的蘑菇云。
蒋夜坐在医疗兵的车辆上,目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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