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旋(大修)

    郁止拾掇好,已是一刻钟后了。

    天色泛出鱼肚白,厨房送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粥上洒了几块腌渍的脆萝卜,郁止将粥喝尽,换上了官服。

    似从梦魇中挣脱,他眉目疏冷,神色淡漠,与素日端方克己的侯爷无异。

    临要出门,他唤人取玉来,丫鬟将锦盒呈上,盒中之玉像极了那块祁胤所赠但被他于圃地中锄成两半的宝玉,帝王所赠之物向来独一无二,毫无疑问这块是假的。

    郁止随手将玉系在腰上,跨出了门槛,守在门外的展意紧忙跟上。

    “侯爷,云国公正在正厅等侯。”

    “嗯。”

    郁止面无表情的颔首。

    两人一同往正厅走去。

    夏瑾飘在他们身后,闻言便知云国公是为独子的婚事而来。

    云国公府的消息也怪灵通的,元晴宣了赐婚口谕,郁止未施任何应对之策,他们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转眼到了正厅,朝服齐整官帽端严的云国公已是坐在那里了,他两鬓灰白,年迈老态,手边的茶水冒着热气,按玉然居到正厅的距离,起码换过两三盏了。

    听说云国公老来得子,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确是不假。

    郁止撩开衣袍,大步踏进正厅门槛;云国公等得心焦,陡然听到脚步声,欣然转首,见果然是郁止,迫不及待起身相迎,甚是抱怨道:

    “念亲侯,你让老朽好等。”

    “不知云国公大驾光临,小侯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展意自觉守在厅外,郁止微微一笑,清冷而虚伪,与他客气寒暄。

    同朝为官有一段时日了,云国公对郁止颇为了解,郁止其人年纪轻轻心机却深,你若跟他打太极,他能陪你打出一套太极拳;不愿与之虚与委蛇,云国公直接开门见山道:“离上朝没有多少时候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老朽此番前来是为我儿婚事,念亲侯,听闻陛下昨日为你赐婚了?”

    “嗯?”郁止眉尖一挑,“赐婚?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小侯怎不知有此事?”

    夏瑾莫名想笑,虽然她老早就知道郁止腹黑,却没想到他狡诈到这个程度,要不是亲眼看到他抗旨,她都快要信了。

    云国公亦在心底暗骂了声“小狐狸”,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拈须摇头道:“侯爷莫再矢口否认了,元晴郡主代陛下传旨不成,气呼呼领着金刀卫回宫的事,已经传遍了。”

    “噢?依云国公这么说,好像是有赐婚之事。”郁止仍是微笑,“只是自古以来,圣上赐婚皆下圣旨,元晴郡主仅传口谕,小侯并未往心里去,只当郡主兴致好与我玩笑罢了,所以这赐婚之事作不得真,云国公也勿要往心里去。”

    云国公两眼一瞪,无语凝噎,一张老脸憋得发青。

    神他妈勿要往心里去,这可是他儿子的终身大事。

    口谕作不了真,那下了圣旨他就愿意接受了?

    郁止观他面色,拢袖将身体一让,假意看了看厅外天色,不徐不疾道:“时辰差不多了,再不出门怕要晚了,云国公您先请。”

    云国公哪里肯动,他一大早跑来目的还没达到,心里百般盘算,没想着对付郁止的好法子,咬了咬牙,干脆将话挑明了道:“念亲侯,老朽只问你一句话,你可对长公主有意?”

    郁止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薄唇微翘,他眉梢带笑,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长公主是天家之女,华姿美仪,容貌倾城,京都男儿皆怀爱慕之心,小侯是个正常男人,自然也……”

    云国公顿时板起了脸:“然长公主殿下前不久便与我儿议亲了。”

    郁止微叹:“艳羡不已。”

    云国公直觉郁止不会这么好说话……

    如他所料,郁止又补了一句:“若是长公主殿下心仪小侯就好了,说不定小侯也能肖想一二,可惜令郎与殿下两情相悦,小侯怕是没有机会了,那就先行祝令郎与殿下百年好合恩爱不疑吧。”

    夏瑾:“……”

    真狠。

    玉书爱慕郁止二九未嫁之事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郁止这么说,不过提点云国公大事未定别高兴得太早,云国公估计气得心疾都要犯了。

    果不其然,云国公胡子翘起,表情如吞了苍蝇般难看,手指颤抖的指着郁止道:“你……”

    郁止微歪脑袋,眼神无辜。

    云国公拿他没有办法,怒然甩袖,扭头就走。

    他匆匆离了正厅,郁止负手而立,脸上温和之色悉数消散,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侯爷。”

    展意进厅。

    郁止淡淡道:“走罢。”

    *

    皇宫。

    偌大宫殿寂静无声,宫女侍弄着灯烛,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伏于案上睡梦香甜的女子,生怕将她吵醒。

    但很快纷沓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周遭响起一阵:“太后万福,给太后娘娘请安。”

    女子顿时清醒,目光一环,瞅见门口那抹尊贵身影,扑过去就开始哭天喊地:“姨母,救救元晴,快救救元晴,表兄他……表兄他想要元晴的命。”

    “住嘴。”

    来人冷淡喝止,由宫女簇拥轻搀着入殿,尾指凤甲微翘,一双美目不怒而威。

    元晴即刻闭上了嘴,水眸汪汪,十分委屈,她眼巴巴盯着太后,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太后睨她一眼,缓缓上首落座,斥责道:“你表兄想要你的命,你还能好生生站在这儿?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给你表兄惹了多大的麻烦!”

    “姨母,元晴知道错了。”元晴小心服软,“都怪那街头莽夫,胆大包天冲撞了我,我已经重重罚他了。”

    太后心中恁是再气,这犯错之人是她亲侄女儿,她又能怎么样,狠狠剜了她一眼,胸膛起伏着不说话;元晴连忙上前,殷勤为其拍背顺气;太后勉强是好受了些,拂开她的手,道:

    “你表兄过几天气消了自会放你出去,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思过。”

    元晴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故意小声咕哝道:“其实元晴丢了圣旨也没什么不好嘛,表姐若是嫁给了那念亲侯,可就完了。”

    太后闻言侧目,似觉荒唐:“你说什么?玉书爱慕念亲侯多时,好不容易要如愿了,全让你给搅黄了,你还敢嘴硬?”

    元晴一点也不畏惧,笑嘻嘻的给她捶了捶腿,将原因娓娓道来:“姨母还记得夏国公之女夏瑾无故横死之事?”

    “才不过两天的事,哀家怎么会忘了?”

    “好歹表兄赐婚,将夏瑾许给他,算作未婚之妻;可夏瑾横死之后,念亲侯一步也没踏入夏国公府,如此薄情世间罕见,表姐若是嫁给了他,婚后岂不是要吃尽苦头?若是旁人薄情也就罢了,表姐乃我天家之女,看在表兄和姨母的面子上也会对表姐敬之爱之,可念亲侯权势显赫,表兄多有倚仗,介时夫妻不合,让表兄做主,表兄岂不是一个头两个大?”

    太后不霁之色稍缓,元晴眼看有戏,继续撺掇,转捏了捏她的肩,道:

    “再说了,表姐爱慕念亲侯只因那念亲侯生得一副好皮囊,然容颜易老,唯有真心不易变,与表姐议亲的云国公之子就很好嘛;不似念亲侯,对表姐拳拳爱慕之心视若无睹,云国公之子是真心喜欢表姐的,今个儿送金,明个儿送银,与表姐同游,发于情,止于礼,识得分寸,除了身份比那念亲侯不是好了一千倍一万倍?况且,表姐明明与人议了亲,说反悔就反悔,传扬出去皇室颜面岂不是荡然无存?念亲侯未婚妻尸骨未寒他又再娶,表姐嫁过去,旁人又如何议论?”

    “姨母,这念亲侯嫁不得。”

    铮铮说辞,句句有理,情深意切,戳人肺腑。

    太后明显被打动了。

    她想了半天,没挑出元晴什么错来,踌躇地问:“当真嫁不得?”

    元晴点头如小鸡啄米,百般肯定:“嫁不得。”

    太后觉得甚是有理,招手让宫女倒杯茶来,转手递给了元晴,俨然是温和长辈的模样,笑道:“等你表姐渡过难关,姨母便为你择一门好婚事,哀家的好元晴,要嫁得风风光光。”

    元晴赔以微笑,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低着头,故作娇羞。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喘声,一名宫女仓皇跑来,将要入殿时,被其他宫女拦下。

    殿中二人被惊动,太后抬眼望去,不悦道:“何事慌慌张张,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那宫女被吓得双膝一软,匍匐跪倒殿外,语气听着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回……回太后,长公主殿下她……她闯到金銮殿上去了!”

    “什么?!”

    太后美目一睁,蹭然站起。

    元晴较之还算镇定,问:“别哆嗦,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女反倒更怕了,牙齿上下打颤道:“长公主殿下听闻念亲侯拒了陛下赐婚圣旨,一时气愤,到金銮殿问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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